八卷第十一章: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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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中的苗刀發出晦澀的能量波動,

    我拉著丫丫的手,一步一步朝門口走去。

    手起,能量場帶動了那些淩亂的碎屑,吹得漫天飛舞。

    刀落,一身轟鳴,卡車車頭大小的巨石在這個時候分崩離析。

    就算希兒卓不攜帶能量場,以自身的鋒利,依舊可以劈開這塊石頭。現在攜帶了能量,那隻能用一個詞來形容:勢如破竹!

    轟隆!

    堵住門口的巨石全部坍塌,露出了原本的門洞。

    錢欣瑜被能量波送出好遠,趴在地上起不來。

    能量波還在我的控製之內,她還沒有受傷。就算現在有些不適,也很快就會適應過來。

    “為什麽?”她抬頭看著我,不甘而憤怒地問道。

    她的頭發很淩亂,早已不似當年,蒼白的臉色中,更是帶了一絲青色。

    不忍直視的,是她的眼睛,充滿了無可奈何的哀傷,明明是滿腔怒火,現在卻被淋了一場雨,把這場無名火澆滅了。

    “你困不住我!”我低著頭,淡淡地說到。

    我拉著丫丫,走過她的身邊。我本來是想找她算賬的,現在卻生不出任何的怒氣。

    我還是停了下來,背對著她,頭也不回地道:“我們……兩不相欠,從此以後,沒有什麽關係了。”

    “早就沒有什麽關係了,不是嗎?”她淒然欲絕,閉上了眼睛。

    “是!從你開始走邪路的時候開始算起,就沒有關係了。你把我和我的妻子引誘到這裏來,企圖殺了我們。

    現在我們出來了,我也不會幫你。是你自己來這裏的,走得出去走不出去全靠你自己。”

    我下不了手殺她,可我也不可能再去救她。是她自己來到這裏的,那就任由她自生自滅。

    其實我也知道。我是見死不救,她一個病人,根本就沒有能力走出這裏。

    “走吧……”丫丫拉著我的胳膊,小聲地道。

    丫丫也很傷心。聲音很小。

    “嗯!”

    我想:我現在也沒有必要隱藏什麽了。她是一個快要死了的人,無法把我們不是地球人的消息泄露出去,從而給我們帶來麻煩。

    手一揮,苗刀再度懸空,發出金色的光芒。我打算直接和丫丫飛出這個地方。

    可我還是回頭了,看著地上的錢欣瑜,道:“最後我告訴你一個事情,我們兩個,根本就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你好自為之。”

    她搖搖晃晃地站起,背靠著一根巨大的,滿是裂縫的柱子,笑道:“那最後我也告訴你一個事情。祭靈,一直就在你的身邊!”

    “我憑什麽相信你?”

    她冷冷一笑,眼光卻看向了丫丫,輕聲道:“話我說到這裏就行了,管你信不信。”

    我的心中很不舒服,微微挑眉,沉聲道:“你可別亂說。”

    “我可什麽都沒有說,是你自己想的。”

    我心中更加地不爽了。

    看來,她還是有些事情沒有告訴我。

    我放開丫丫的手,朝她走了過去,輕聲卻很深沉地道:“你最好把話說清楚。”

    她一笑,搖了搖頭,往後退去。

    我們的旁邊,是一條巨大的地下裂縫,很深。這個裂縫,應該和上次進來時看到的斷崖同是一個地下峽穀。

    那個斷崖上,有一座橋,上麵有悶葫蘆留下的信息,而小若正是根據那信息,知道了元朝古墓的存在。我這才找到了失散許久的希兒卓。

    當年我自毀記憶之後,便是昏迷,之後一段事情,我無法知道。

    我隻知道我醒來之後,出現在了中國南方的一個小城市裏麵。至於我的武器為什麽會跑到元朝的一個古墓裏麵去,這我真的無法想明白。

    “我為什麽要告訴你?”她緩緩地往後退。

    “你……別胡說……”丫丫跟在我的後麵,正想說“胡說八道”,卻出不了聲音了。

    我微微詫異,扭頭一看,卻見她痛苦地捂住了脖子。然後,昏倒在了地上。

    “丫丫……”我大驚失色,以為是她體內殘留的毒素發作。慌忙跑了過去。

    她的臉色通紅,好在呼吸還算平穩。

    我終於鬆了一口氣。剛準備把她背起,卻見到她雪白的脖子上,有一道血痕。

    這是怎麽回事?

    “丫丫……”我輕輕拍打著她的臉頰,她還是沒有什麽反應。

    是真的昏過去了。

    她秀麗的眉毛微微皺著,蒼白的臉上,殘留著一絲不解的神情,那是震驚,恐懼之後的不解。

    “是不是……是你?”我抱著丫丫,回頭,憤怒地看著錢欣瑜。

    這裏就隻有我們三個人,除了她之外,我再也想不到誰還會傷害丫丫。

    也不知道她用的是什麽樣的手段,隔了這麽遠都傷得了丫丫。

    我想:我不能再讓丫丫離開我一步了,要不然我真的不知道會發生什麽樣的事情。

    “她一出事,你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我,”她淒然搖頭,“我就這麽不值得信任嗎?”

    “你……要我如何信任你?”

    “也好……”她突然安靜下來,喃喃出聲,“這裏,就真的隻有我一個人了,除了我之外,誰還會傷害她?”兩行清淚瀨瀨而下,她轉身走向懸崖。

    我隱約知道她要幹什麽,右腳下意識地跨了一步,可我還是收了回來。

    雖然是地底,可風依舊很大。

    她站立在懸崖邊,那背影,真的是說不出淒涼。

    “我還要告訴你,”她回頭看著我,輕聲道,“祭靈就一直在你身邊。你小心些……”

    為什麽要小心?

    自然是因為有危險才會小心。難不成祭靈很危險?

    就如夢境裏麵的那句話:“衛靈是保衛生靈,那祭靈又是什麽?從某種意義上來將,‘祭’就代表著殺!”

    以天下生靈為祭嗎?

    這豈不是成了終結?

    我背著丫丫,站在在大塊大塊的黑色岩石上,也站立在風中。

    那風經過錢欣瑜,來到我的身邊。風中透著濃濃的心酸、悔恨和無奈。

    我沉默。

    許久,帶抬頭問道:“祭靈,到底是什麽?”

    “是人非人!是物非物。幾千年來,從來就沒有人看到過它的真麵目,又會有誰知道它是一種什麽樣的東西?答案,全部在心裏。”

    我現在算是明白了,她之前說的祭靈能包治百病,也隻不過是一個幌子罷了。

    “既然這樣,那你剛才為什麽又要盯著丫丫?”

    “你不覺得她很可疑嗎?”

    “她一直就是這樣,何來可疑之處?”

    “你就不覺得她太安靜呢?這沒有破綻的疑點,難道不就是最大的疑點。”

    “別瞎說!”

    “你心裏其實很清楚。我用不著來點破。”

    丫丫向來調皮活潑,她要是安靜下來,還真的不正常。

    有一段時間,我曾以為丫丫的性格終於改變了,變得文靜了。可過了八百年之後,我才知道我認錯了人,那個安靜的丫丫不是丫丫,而是秦瑤!

    難道現在的這一切,又是當年的故事的回放?

    如果是回放,那今天這個故事的主角又會是誰?幕後的導演又會是誰?

    心念電轉,這些想法,也隻是在我腦海中快速地過了一下。

    我看向錢欣瑜,卻見到她也看著我。

    我的心情真的很複雜,很複雜!

    同時也很矛盾。

    我從來就沒有信任過她,從我對她產生不好的印象之後,我就一直在提防著這個人。

    她的眼神很哀傷,那是一世的孤獨與愛恨交織而成的哀傷。

    不悔與後悔,傷心與開心,嫉妒和包容,湊在這一瞬間從她的眼神中流露出來。

    她的確很可惡!

    我想:“但她何嚐又不是一個堅強到讓人敬佩的女子?如果不是艾滋病毀了她,我想她現在已經成了一個很了不起的人。”

    我就信任她一次吧……

    “我相信你……”

    這一句話很沉重,是我想了很久之後才說出口的。

    世界在這一刻寂靜。

    嘀嗒的水聲也變緩了節奏,

    風在這一刻屏住了呼吸,把她的衣衫凝固在空氣中。

    很短暫的一刻,卻也是漫長的一刻,因為她那美麗的笑容而漫長……

    “謝謝!”她回眸一笑,淩亂的頭發,古板的戶外裝也掩不住她的風情。

    “再見!”她很輕地說了這兩個字,真的很輕很輕,猶如清風,不經意間就飄過了人的臉龐。

    她閉上了眼睛,平靜而安詳地朝斷崖走出。

    我沒有出手。隻是愣愣地站在那裏。

    “與其活著苟且偷生,像隻螻蟻一樣地活著,我更願意有尊嚴地死去,至少這樣會體麵一點……”

    她虛弱的聲音隨著風從斷崖下麵傳來,若有若無。

    她的骨子裏,還是這麽驕傲,隻是生活毀了她。

    清麗的聲音,在整個地下空間回蕩,沒有了往日的嬌媚與嗲聲,有的隻是一種釋然的寧靜,寧靜到人無法動彈。

    錢欣瑜死了,她一個人跳下了斷崖,永遠也不可能回來了。

    心中突然空落落的,一個人,就這樣死呢?

    在戰火之間,我早已見慣了生死,可這個時候,我的心中依舊很哀傷,一個人……就這樣死去了。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許久都沒有動。

    我聽到了風聲,還聽到了自己和丫丫的心跳聲,也聽到了那些老鼠弄出來的聲音,更聽到了斷崖下麵傳來的一聲悶響!

    那是石頭與血肉之軀碰撞發出的悶響。

    斷崖下麵,沒有地下河,有的隻是猙獰的巨石,可以把人攔腰截斷的巨石。

    這裏更不可能會有樹,那是電視劇裏的狗血劇情。

    這裏是事實,沒有那麽多的巧合。

    她死了,真的死了。

    那一聲悶響,就宣告了她生命的結束。

    這樣也好……

    我想:她這麽孤傲的一個人,死在下麵或許是最好的選擇,沒有看到她死後的慘狀,千百年之後,就算有人看到了,也不會再有人知道她是誰了。

    她這麽聰明的一個人,一定早就給自己安排好了這個結局。

    這裏,就是她最後的棲身之所,這裏,就是她遠離殘酷的事實的地方……

    許久,

    我竟忍不住迎著風,輕輕抽泣了一聲。

    “卓……你怎麽啦?”丫丫不知道在什麽時候已經醒轉,趴在我耳邊,虛弱卻不失關切地問道。

    “她死了!”我道。

    我的聲音很沉,猶如這地下空間的黑暗一樣沉重,也猶如那顆心一般沉重。

    “她很可憐……”丫丫也有些傷心,喃喃地說著,“以前我恨父皇,恨母後,恨他們不會痛我,恨他們不會愛我。我就覺得自己是一個有父母的孤兒。可現在,我才知道,我已經很幸運了,真的很幸運。在我成長的時候,是父皇為我遮風避雨,讓我無憂無慮,快快樂樂地成長。我不會忍饑受餓,我不會麵臨來自壞人的威脅。

    而她,卻要自己一個人來麵對這世界給她的千災百難。她真的很了不起,很堅強

    ……

    不要總覺得自己不幸,實際上,這個世界上比自己不幸的人還有很多

    ……”

    “你也很堅強!”我輕輕地道,“她和你一樣堅強。”

    “不!我沒有她堅強。”

    “八百年的歲月裏,一個人獨自承擔著來自生活的壓力,還有去尋找一個已經背叛了自己的人,更要躲避某些人的暗殺。你……難道還不夠堅強嗎?

    她是二十餘載,你是八百年。

    八百年裏,許多的人,隻怕早就變了。而你卻還沒有變……”

    丫丫沒有露出很開心的樣子,

    她現在開心不起來。

    “卓,放我下來吧。”

    “你要幹什麽?”

    “我要給她道別。她的確很可惡,可她也非常讓人敬佩。”

    機甲托起丫丫柔弱的身軀,她站在我旁邊,扭頭看著我。

    我明白她的意思,拉著她冰涼的小手,對著錢欣瑜落下去的方向,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

    一下,兩下,最後是三下。

    我輕輕地道:“我恨過你,傷害過你。我一直把這些事情當做理所當然。

    現在想想,我也有錯。

    你很無奈,所以你善妒。

    這似乎也不是你的錯。

    沒有誰會是聖人。

    更別說是年輕的我們。

    有很多很多事情,我們都還沒有經曆過。

    我們留戀這個美好而殘酷的世界。

    我們想了解更多。

    所以,我們有了欲望,

    有了執著,

    有了念想。

    我們憤恨,我們覺得不公,

    卻也在另一邊哈哈大笑。

    淚水和汗水,

    誰也分不清楚……

    誰會是誰。

    傷心和快樂,

    更是黑白混淆,

    我們的世界,

    是灰色,

    也同時是白色……

    陽光的白色。

    我們走錯了路,

    卻又害怕回頭,

    明明知道回頭就是岸,

    卻還是要倔強地往大海深處行走。

    直到心的孤舟被打翻。

    有一天,

    我們知道該怎麽做了,

    並且這樣做了,

    我們才知道:

    我們得到了一個東西,卻也失去了更多。

    前者叫真我,

    後者叫年輕。

    我不知道傳說中的天堂會是怎生模樣,

    我隻希望在那裏,

    命運還能公平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