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零一章 船戶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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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縣衙大門一開。

    數百名百姓推搡地擠過儀門,一擁而入一並將公堂之外圍了個水泄不通。

    見此一幕,林延潮呷了口茶。寧德縣並非是大縣,縣城人口不多,充其量也就數千人上下,但審案時一口氣湧入幾百人,可見知道消息的都來了。

    林延潮放下茶碗,從椅上看去,但見都是些穿著粗布麻衣的樸實百姓,他們不顧衙役的阻攔,一個個向正堂裏擠去。

    兩排皂隸拿著水火棍維持秩序。

    林延潮心知,地方老百姓對一名地方官評價高低,刑名二字比重很大。

    縣官平日稅賦攤派老百姓都還可以容忍,隻要不太過分即可。大家都是通過斷案水平的高低,來斷其是否是一位清官好官。若是斷案斷得好,不懼權貴,就能贏得青天之名。

    本地知縣因過往商旅失蹤一案飽受指責,而這一次居然抓到了真凶,百姓們自是群情沸騰。

    但是也並非所有人都抱著看案的心情而來,門外也有大呼冤枉的。

    林延潮聽了兩聲,心想多半是船戶家人,這惡貫滿盈之人,也是有家人親眷的,他們自是不肯接受家人的命運。故而就算是明知是惡人,也要一確足的證據,讓其伏法,如此才能彰顯律法之公正。

    下麵的百姓不斷推搡,大有鬧事之狀。

    知縣有幾分膽寒,林延潮見這一幕提醒道:“餘知縣,還不決斷,遲則生變。”

    他在旁旁聽,自有監察之責,提醒一二。

    餘知縣恍然,但聽啪地一聲。

    驚木堂作響,知縣喝道:“爾等不必喧嘩,是否冤屈,本官自有決斷,堂下再有呼號著,一律枷號示眾。”

    左右衙役也是將水火棍往地上杵,堂威一喊。堂下的喧嘩才止了。

    片刻清淨之後,捕快們將十九名人犯一一帶至堂上。林延潮審視過去,但見犯事之人也沒什麽出奇之處,雖看起來有些彪悍凶蠻,但船民海客多是如此。人不可貌相,自也不能用相貌來定罪。

    餘知縣向林延潮問道:“狀元公,是否可以開審了?“

    林延潮點點頭。

    隨即刑名師爺將一書稿,遞給了餘知縣。

    餘知縣念道:“自丙子年,粵東商人在本縣失蹤起,六年內,本縣一共有十七起商賈失蹤案,合州則有三十一起,失蹤之人名字在案的合一百二十五名,千裏無主的更不知凡幾。”

    “本縣聞之之後,食不下咽,夜不能寐,明察暗訪,費數年之功不得,遍訪僚屬,迄少方略,幸有詹事府中允,今科狀元過境指點迷津,方得尋得此案頭緒。”

    聽了餘知縣的話,下麵的百姓聲音一下大了,都在交頭接耳。

    天下之人都知道大明出了一個三元及第的狀元郎,不僅僅是福州本府,就算是合省上下也是顏麵有光,談及林延潮幫助斷案,本省百姓聽了也不論他斷案本事如何,就是打心底地信服。

    就是名望的作用,當然若是冤情得以水落石出,林延潮自是名望更盛,若是失利,那麽就會名聲受損。

    百姓們議論的聲音大了,知縣不得不又拍驚堂木,將議論聲壓下之後開始審問。

    既是堂審,就是擺事實講道理。知縣也不能強行將有罪之人定罪,否則就是故入人罪。

    捕快將從各船上搜得繩索,蒙汗藥,悶香,撲刀之物一一呈上,下麵捕快們又將船夫抄家裏搜出,商賈日用的衣服鞋帽,貼身,票據之物一一呈上列為證供。

    這些東西都並非船戶都能有的,百姓們聞之各個憤怒,連之前喊冤的家人,也無法辯解。

    見證據確著,這些海客船戶也是招供,他們平日以渡海為名,賺客登舟,以蒙汗藥,悶香弄翻乘客之後,再將人剖腹納石,將屍拋海,此冤極慘。

    數年來這些人不知犯下多少人命之案。

    在場之人有不少都是商賈家人,為尋家人蹤跡,來此逗留數年,卻渺無音信。

    之前因未找到屍首尚存一線希望,但眼下待聽得真相後,堂下之人都是垂首大哭,哭聲震天,幾個一家之人彼此抱頭痛哭,母親哭兒子,妻子哭丈夫,兒子哭父親,數人都是當場哭得暈厥過去。

    見這一幕,人人不由都生惻隱,案情雖大白天下,但這些人已是不能複生了。

    其他百姓雖沒有家人遇害,但此刻也是義憤填膺,當下拿起雞蛋,菜葉往犯人身上砸去,高呼將這些人千刀萬剮。

    這些犯人盡數默然,任由百姓們丟砸,也有幾人麵上露出悔意,但也有冥頑之人,反是冷笑。

    知縣見案子已破,從公案上起身,向林延潮道:“非狀元公,三光不照覆盆之內也。”

    覆盆說得是覆置之盆,陽光照不到覆盆之下,意為無處申訴的沉冤。

    一名老仵作,幾名捕快道:“我等經此案時,不過年少,而今已是數年,今日終解我心頭之惑。”

    師爺道:“狀元公,真神斷,我等本縣士紳都懇請狀元公留在貴縣數日,待我等一表感激之情。”

    林延潮笑著道:“那卻是不必了,我回鄉省親有期,卻不可誤了。”

    聽了林延潮的話,眾人都是一愣,然後方才道:“原來狀元公,不是奉命來查此案啊?”

    林延潮哈哈一笑道:“不錯,並非他們所指,這隻是我份內之事,隻是為官者需有痌瘝之念,若是視百姓冤屈於無睹,與這些害人的船戶何異。”

    眾人聽了林延潮這番話皆是佩服,說完林延潮就行離開。

    見林延潮離去,知縣此刻不怪林延潮隱瞞,反而對他更是感激,與左右道:“狀元公,真直臣,可惜不能見容於宰相。”

    眾官也是紛紛點點頭道:“是啊,這樣的大臣,朝廷卻不能用之。”

    眾人都是一並為林延潮惋惜。

    之後知縣將這些船戶盡數收押,等待有司批文。

    如此這起懸案告破,自昭雪後,百姓們遐邇歡騰。民間藝人將此案編作戲劇,在民間流傳開來,經久不衰。

    至於林延潮此刻,卻是由寧德經陸路經二十餘日跋涉後,也是返回了老家。(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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