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章 君月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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亭子外,雨已經停了,仸哫站起身來,率先走出去,隻留下一句話:“祭酒老宅,無名老叟。”
琴君度半叫醒老魔童,帶著徒弟也離開了亭子,澹台君言上馬,向著秋景城奔去。
行走的方向各不相同,仿佛先前的遇見,隻是巧合,唯有亭子裏散落的四方長牌,訴說著命定的因果。
“和尚記得,佛爺誕生、成道、涅槃皆在四月十五,哼哼,哪裏有那麽多仙緣,不過是鍾離月前輩編的謊,那日子是他徒弟月神的生辰……”仸哫獨自一人走在路上,這話也不知說給誰聽。
祭酒老宅,無名老叟。
聽見這八個字的時候,澹台君言便已經知道,仸哫說的是誰。
三月春花漸次開放,秋景城的春景亦美。澹台君言來到祭酒老宅的時候,月亮還沒有升起。
破舊的老宅大門緊閉,澹台君言“砰砰砰”地敲門,絲毫不顧惜形象。
很快,有小童出聲:“幹嘛呢幹嘛呢,誰呀?”
“逍遙界主,澹台君言!”
裏頭好半天沒有聲音,門也沒開,澹台君言雖然焦急,也隻能等在這裏。盡管,這老宅的院牆她輕而易舉便能踏入。
許久,那小童的聲音再次響起:“主人說了,逍遙界主,不見。”
澹台君言麵色不變,隻說:“你去告訴你家主人,澹台君言是來問夫君月神的消息。”
大門緩緩打開,澹台君言在小童的指引下踏進祭酒老宅。
空空蕩蕩的祭酒老宅,澹台君言跟隨小童進入一間點著油燈的密室,屋子中央有桌子,桌子上頭放著四方長牌。而此時,已經有一位老者坐在桌子一側。
難道,又要鬥牌?澹台君言心間轉過千頭萬緒,盡數壓下,隻拱手行禮:“澹台君言見過前輩。”
老者麵色蒼蒼,雙眼渾濁無光,聽見澹台君言說話,才抬起頭。
“澹台君言。”老者指著凳子:“坐吧。”
“謝前輩。”澹台君言坐到桌子另一側,心裏思量著該要如何開口。卻不想,是老者先出聲。
“那孩子還未降生的時候,天算子便說,他是天煞孤星,會害死他的父母,不能留。”
無需老者講述,澹台君言早已知曉,月神終究被留了下來,偏偏應了天算子的批命,降生之日,便害死了他的父母。
“我就守在這祭酒老宅,看著他慢慢長大,雖然幾經磨難,終歸,還是長成了一代天驕。”
可偏偏,命途坎坷,遍地劫難。
“當我知道他進入無間地獄,我以為,他要死在那裏了。”
是為了澹台君言,才有那一趟行程。
“等我知道,他居然要滅了鍾離閣、毀了月神莊,我幾乎要去阻止他。”
隻因,曇華有女,名為雪顏。
“他生來不辨善惡,不知是非,不通人情冷暖,是你們一個個出現在他生命裏,讓他變成了完完整整的人。”
月上中天,這一晚的祭酒老宅格外寧靜,隻有一老一少對坐,聊些無人聽見的秘聞。
整整一夜,當密室中的燈油耗盡,朝霞映紅了天空。
有一位女子走出祭酒老宅,騎馬去往無人知曉的遠方。
“澹台君言,他已經武功盡失,居於孤村,你卻是一方霸主,武功卓絕。如今,你說你願與他一世相守,可曾想過以後要麵對的風雨?”
“天下之大,未來之遠,澹台君言身側,唯有月神一人。”
“他容顏枯槁,身體虛弱,再不複昔日英姿,你與他在一起,便要用盡餘生去照料他,你可會後悔?”
“我隻怕餘生太短,來生蒼茫。”
自打一年前的生辰時,沐藝可替月神換了一身白色衣衫他不曾阻止,往後的日子裏,他的衣裳便再不複曾經顏色。起先,是月神自知時日無多,隨著沐藝可心意。等發現碧玉長蛇的秘密,他滿心滿意期盼新生,至於穿著什麽,也就顧不上了。
此時,他便穿著一身純白的長衫,行走在紫鳶花田裏。
雖然還在三月尾,已經能看到零星一兩朵紫鳶花,月神看著生機勃勃的紫鳶,已經能夠想到,若是它們盡數綻放,必然是比前一年更加美好的盛景。
“哥哥,吃飯了。”
沐藝可站在恨天居門口大喊,月神聽見了,便站起身:“來了。”
大約是心情歡喜愉快,沐藝可的身體越來越好,前次風淩帶她去找忘前塵,忘前塵說,除卻依舊無法練武之外,她已經與尋常女子無異。
月神有心將沐藝可與風淩配做一對。早前,他病重將死,風淩曾經表麵心跡,若是月神死去,他生而無意,便自裁相伴。那時月神擔憂,自己死後沐藝可孤苦無依,拚著身體衰微也將風淩揍了一頓,隻說,既然當初借著沐清的名字跟來此處,又怎能不護佑沐藝可一世安康。
日日相伴,沐藝可雖然柔弱但卻堅韌,她的美好終於吸引了風淩的那顆心,他真就許下諾言,必要護佑沐藝可一世安康。
月神的身體漸漸好轉之後,沐藝可的身體也越來越好,然而,仿佛天生便沒有開那情竅,她對風淩沒有半點兒男女之情。月神念著自己的澹台君言,也想要妹妹沐藝可能得一世良伴,再想想風淩雖然出身尋常,但武功之高,能與如今江湖上名聲最盛的紀紅塵、淩無邪等人比肩,又有著對於月神莊的獨特衷心。若是與沐藝可成親,必然能與她相守一生。
是以,他便絞盡腦汁,替沐藝可與風淩想些增進感情的法子。誰料想,風淩對沐藝可的情意日日加深,可沐藝可對風淩,卻依舊如往昔。
無奈之下,月神三五不時便要替沐藝可安排一些出門行走的雜事,還指定了要風淩相隨,心裏頭默默地祈禱著,有不開眼的小賊能攔路劫道,給風淩一些英雄救美的機會……
怕是天下間這樣的哥哥,也獨獨月神一人了。
“哥哥,這是我從鎮上帶的牛肉,哈哈,鹵的可香了,我大老遠就聞見了,去買,他們家還不賣,沒辦法,我就讓風淩進去順了這麽一塊,不過,我讓他留了銀子,嘿嘿……”
沐藝可殷勤地給月神夾菜,讓他吃鹵香的牛肉,月神口中是香味,心裏卻苦不堪言:照這樣下去,風淩這英雄是當不成了,盡做些偷雞摸狗的事……
還都是沐藝可安排的……
前次出門,她讓風淩偷了忘前塵的藥,被忘前塵發現,追著揍了幾裏地,風淩愣是硬抗下來,沒還藥,等到忘前塵終於精疲力盡的時候,還在沐藝可的慫恿下,把老頭兒蓄了好久的胡子給割了。
前前次出門,縣上的一家公子娶媳婦,沐藝可聽誰說那媳婦不是自願的,居然讓風淩把那媳婦從喜房裏扛了出來,要不是那媳婦大聲叫“相公救我”,還知不知道那家公子天亮之後要去哪兒找媳婦。
前前前次……
大抵前半生心裏太苦,而今終於雨過天晴,那從來不曾造訪的童心童趣,也就冒了出來,甚至比尋常真孩童,更加會搗蛋。
沐藝可不知道自家哥哥為自己憂愁,她現在日日歡顏,永遠都容光煥發,曾經美則美矣,太過柔弱,而今,卻好似會發光的太陽,能夠吸引每一個見到她的人的目光。
“咳咳,我要說一件大事。”
為了證明自己真的要說大事,沐藝可把手裏的筷子都放了下來,月神與風淩抬起頭,雙雙將目光放在她臉上。
“嘿嘿……”沐藝可看著哥哥:“我今天在茶館裏,聽到一個大事,江湖上的大事,你們絕對猜不到!”
茶館?
風淩心裏回憶,今日沐藝可確實去了茶館,不過鎮上的茶館沒有什麽新鮮事兒,他便無意去聽。畢竟,即便不像劉家村這樣偏僻,八關鎮這種小鎮子上也傳不到什麽細致消息。
而今,是什麽,能被沐藝可稱作絕對想不到的大事?
“他們說,幽冥界界主,到澹台家搶了一個人!”
這一句話落地,月神與風淩皆驚,果然,他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沐藝可會說出這樣的話。
幽冥界主月神知道,不就是當日被他擊殺的大魔頭慕容心月的兒子南馳天天呢?
可是,為何會去澹台家搶人,搶的又是哪一個人?
“哥哥你記得吧,幼婷不姓澹台,她隻是澹台家給大嫂安排的陪嫁,其實,她回到澹台家之後,是要掌管澹台家的,而且,要嫁給那個澹台家的大草包,大嫂的弟弟澹台狗蛋。”
自從那一晚澹台君言離開月神莊,她便再也不是月神的妻,妹妹們的嫂嫂,可是,當月神的身體重獲新生,沐藝可偶然一次將澹台君言稱作大嫂,月神麵色歡喜之後,沐藝可便一直將澹台君言稱作大嫂。
總歸,月神痊愈之後,是要去找澹台君言的。這一生,也隻有澹台君言,才會是他的妻。
她的大嫂。
月神點點頭:“我自然知曉,難道……”
眼中疑惑,不解,無論如何想不通……
“對!”偏偏沐藝可卻說:“就是哥哥你想的那樣,南馳天天搶的人,是幼婷!”
澹台家安排澹台狗蛋與幼婷成親,幼婷沒有反對,卻引來幽冥界主南馳天天大鬧澹台家,將幼婷搶走,一路帶回了幽冥界。
“他們……幼婷,南馳天天……他們怎麽會……”
月神難得的生出這樣的心思,他看著沐藝可,實在想不出,好端端的,南馳天天怎麽會從幽冥界跑到澹台家,搶走幼婷……難道,他們其實是一對兒?什麽時候的事情,他怎麽全然不知?
好似知曉月神的心意,沐藝可笑了:“哥哥,你的心裏啊隻有大嫂,至多還能看到雪顏姑娘,咱們這些無關的閑雜人等,你又哪裏會在意哦……”
“這是什麽話,你們怎麽是閑雜人等……”月神爭論,又說:“可我確實不知,幼婷與南馳天天怎麽會……”
“嘿嘿,想知道嗎?聽我給你們細細說!”
沐藝可擺出說書先生的架勢,月神本也沒有太想要知道,此時配合地做出期待的樣子,而風淩,更是全神貫注地盯著沐藝可,不曾錯過她每一個表情。
祭酒老宅的無名老叟沒有告訴澹台君言他的身份,也沒有說月神在劉家村,他隻是說,去到一個叫八關鎮的地方,若是有緣,自然會找到自己想找的人。
可是,一路奔走到八關鎮,已經待了三天,卻還是沒有一點兒關於月神的消息,她甚至開始猜想,是不是無名老叟騙了她,或者,她走錯了地方,這裏不是他指的那一個八關鎮。
今兒是四月十五,這一天,八關鎮很熱鬧,據說,每個月十五都是大集,各個村子的人都會來,買進賣出,小鎮的街道居然也有種“熙熙攘攘”的氛圍。
吐出心頭一口濁氣,澹台君言行走在人群之中,她容顏出眾,引得眾人紛紛側目,但膽敢上來調戲她的人,卻是一個沒有。除去民風良好之外,澹台君言冷冰冰的表情,不容侵犯的氣質,也是勸退他人自尋死路的最佳阻礙。
走著走著,忽然看到一個正在小攤上挑選發飾的背影很眼熟,澹台君言的腳像是當場生根,想要邁出去,卻不得寸動。再看站在她身側的那人,肩上背負的,不就是曾經沐清留下的月影劍麽?
公良思脈、花墨耘都嫁出去了,可沐藝可還是獨身,月神最記掛的妹妹,也是沐藝可。沐藝可在這裏,背著月影劍的風淩在這裏……
當沐藝可終於挑選好心儀的發帶,笑嘻嘻地回過頭,帶著風淩就要走,卻忽然看到了麵前的人。
“大嫂……”
手裏的發帶跌落塵土之中,無人在意。
恨天居附近仿佛花海,開滿了紫鳶。紫鳶花隨風搖曳,那人一身白衣,坐在花叢之後,彈琴。偶爾有花瓣被風帶起,落在他的身上,他也無意去管,那花兒,便又被風帶走。
他是何時學會彈琴的?他拿慣長劍的手是怎樣愛上那琴弦的?武功盡失的他,可知道自己就在他的身後?
“這最後一曲,名為《等君歸》,那寫下這琴譜的人,必然是女子,在等待自己的夫君歸來。”
“那可未必。”
澹台君言看著月神,聽他不知疲倦地彈著一支曲子,仿佛就要這樣看著他,千秋萬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