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恩愛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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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氏是一個聰明的女人,心裏再著急兒子進學,也不會提出強硬要求,隻是將眼前的問題攤開,最多再帶些說服性的煽動字眼。
劉千裏正如他自己說的,是一個粗人。其實在劉辰星看來,她阿耶就是一個鋼鐵直男。這會兒自也沒聽出妻子其實已經要求——最遲今年必須送兒子進學,隻當妻子在與自己商量,他沉默了一會,方道:“大兄的兒子青雲都沒進學,我也不好開這個口。”澀然的說完,大概覺得愧對妻兒,他粗糙黝黑的大手狠狠搓揉了一把臉,看上去有些苦悶和煩躁。
果然一文錢難倒英雄漢。
阿耶是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如今一邊是父母兄弟,一邊是妻子兒女,夾在中間的滋味怕是不好受。不過按阿耶的性子,這會兒估計隻怪自己沒本事賺錢養家吧。
劉辰星有些心疼自家阿耶,覺得如果現在有香煙,她阿耶一定是愁眉不展地埋頭抽煙。
自己的男人自己心疼,柳氏何嚐不知道自己男人的性情,當初不也是看在他重情重義才願意嫁的嗎?如今自也不會恨他顧了大家卻薄待他們這個小家。柳氏通情達理地道:“即便官學有先生看重大伯的才學,願意給大伯兄借讀的機會,隻怕財帛之物也少不得。所以,青山進學的事,我也不願再讓阿翁、阿家費心。”
“惠娘,你的意思是……我們自己供青山進學?”不靠家裏供,那就隻有自己供兒子進學,劉千裏遲疑道。
不怪劉千裏遲疑,就是劉辰星和劉青山兄妹也驚訝地望向柳氏。
劉家尚未分家,不僅家裏的一切財產歸所有人共有,就是家中每一個成員的主要勞動所得也是歸大家所有。
如此,他們這個小家,哪有額外的錢供劉青山讀書?
劉辰星正納悶著,突然靈光一閃——私房!
雖然家中每個成員的主要勞動所得要歸公,但是額外收入,阿翁阿婆還是允許自家留一小部分,比如掙十文錢可自留二文。這就是為什麽柳氏起早貪黑的織布,因為織的越多留的越多。
另外像她阿耶,主業是木匠,所以接的一切木匠活收入都歸公。但因為不是每月都有木匠活,在沒有木匠收入的那一個月,阿耶就得去縣城打零工,所得收入也都歸公。而阿耶閑時編的竹籃、草鞋賣後所得,以及打獵所得,才算是額外收入,可以自留二成作為私房。
但竹籃、草鞋根本不值錢,獵物也不是次次都能有的,所以他們二房的額外收入簡直少得可憐。要想用這點收入供大哥讀書,無疑是癡人說夢,就是想改善一下夥食都是不易。
哎,這也是為什麽她一天到晚絞盡腦汁的想發家致富。
所以,他們二房要想留有足夠的收入,一是創收,但在出個本縣都需要公驗,夜裏還有夜禁,各種嚴格管製的時代做生意,真是太難了。那麽就隻有少交公,多留自家腰包了!
想到阿耶木匠活和打零工的收入,劉辰星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仿佛看到雞鴨魚肉各種葷腥在招手,她又不爭氣地咽了咽口水,眼巴巴地望向自家手藝人阿耶。
可一見緊簇眉頭的阿耶,頓時所有美好願景都沒了。
她阿耶就是一個十足十的大孝子,讓他隱瞞收入少報,根本就不可能。
如果她家阿耶有三叔會變通就好了,像三叔每月當酒博士的工錢從他和三嬸成婚後就沒漲過了,另外三叔從縣城裏倒物什回村裏賣,再將村裏的一些土特產賣到酒肆,這兩筆額外收入也是每個月持平。她怎麽說也在社會上混跡了兩年,且不說五六年不漲工資,但做生意總有虧有賠,怎麽可能月月收入持平?這中沒有貓膩,她壓根不信。
阿耶也不是蠢人,對三叔的做派多少也知道,現在就看阿耶願意這樣做不?
雖覺得說動阿耶的可能性不大,但為了自己的夥食和阿兄進學,劉辰星不惜自揭其短道:“大伯家的阿兄和阿姐,有大伯分的雞蛋。三叔家的三個弟弟,有三叔帶回來的肉餅,還有阿婆給的雞蛋。我沒有雞蛋吃,所以還沒小一歲的青海弟弟高,大家都笑我是小矮子。阿耶,我想吃雞蛋,我不想當小矮子!”
天地良心,她說著說著就紅眼睛了,是實在感慨如今的生活太清貧,連一個雞蛋都成了消費不起的奢侈品。
俗話說男兒有淚不輕彈,看著左手邊瘦小的女兒,想哭又不敢哭地訴說想吃雞蛋,饒是再鐵石心腸,劉千裏也不禁跟著紅了眼睛,兩頰凸起,牙關緊咬。
劉辰星看得隻想蒙眼睛,好吧,她是故意的。可這不是沒辦法麽?
劉青山不愧是神助攻,眼珠子在眼眶裏一轉,當下就朝劉千裏道:“阿耶,我想進學!”
聞言,劉千裏又轉頭看向坐在左手邊的兒子,還不及言語,小女兒又扯上他擱在桌上的衣袖,奶聲奶氣地喊“阿耶”。
“哎!”劉千裏望著一雙兒女,良久長歎一聲,“是阿耶對不起你們!”
“惠娘。”劉千裏又看向日夜紡織不停的柳氏,終是承諾道:“有些事容我想想,但無論如何,今年是定要送青山進學的。”
不等話音落地,劉青山頓時興奮地歡呼跳起來,“我要進學了!”
“噓!小聲點!”柳氏被兒子唬了一跳,趕緊厲聲嗬斥,好在“唧唧複唧唧”地紡織聲音沒斷,大房三房又都住在東廂房,應該沒聽見兒子在歡喜什麽,她這才鬆了一口氣,對兒子道:“你不是掏了鳥蛋麽?這會兒灶房沒人,帶你阿妹去燒水煮了。”
此時此刻,再也沒有比吃鳥蛋更重要的事了,什麽發家致富、扭轉阿耶的觀念都是後話了,常年缺少葷腥的兄妹倆一得令,立馬腳底抹油地直奔灶房。
經過屋門口時,劉辰星下意識地回頭一看,隻見美人娘親斜乜了阿耶一眼,用溫柔似水的聲音道:“我回來時已經洗過了,你也十天半月沒洗了,等會去灶房洗了再回裏間休息。”
剛才還被他們娘三聯手擠兌的阿耶,立馬心領神會,嘴邊的笑容隻差咧到耳朵根了。
兩人對視,脈脈含情。
好一對郎情妾意的恩愛夫妻。
這天晚上,月上中天,被翻紅浪。
劉辰星到底沒躲過夜晚的尷尬時刻,還是在為愛鼓掌的河蟹聲音中,不知不覺地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