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耶娘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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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立誌容易,但實施起來就不易了。

    

    很多現實問題都明晃晃的擺在麵前。

    

    青陽縣雖然有一家官學兩家私學,但沒有一家招收女子。

    

    求學無門,隻能靠自家長輩家中教學,這也是時下女子讀書最主要的渠道。

    

    柳阿舅是一個很不錯的老師,可他自己還背負科舉重任,每月能抽出三天時間教她已經很難得了。何況如今已是十月初了,還有不到半月就是女皇恩增的縣試,若考過了,還有十二月的州試,那就連一月三天的授課時間都沒了。

    

    大概以前讀書是可有可無的事,如今卻是勢在必行,劉辰星首次切身體會到古代讀書不易,女子尤其難。

    

    像她,好歹也算有底子。

    

    繁體字即使不能全寫得出來,但依仗簡體字的知識,繁體字可以連蒙帶猜,至少認得絕大部分。

    

    不會作詩,可也背過唐詩宋詞。

    

    文言文不說能背多少篇,看得懂多少,但一些通假字還是知道點。

    

    至於封建社會的本質及發展進程,更是在以前的曆史課上學過,心裏有譜。

    

    可饒是有現代知識體係這個作弊神器,她也沒法無師自通,然後就去和寒窗苦讀數十載的學子一起科考。

    

    所以,普通女子想成為女進士,甚至僅僅是有資格參加科舉,都是千難萬難。

    

    尚未踏出第一步,就會先被殘酷的現實打擊一番。

    

    堂姐劉寶兒,有個讀書人父親,還有個已經進學堂的胞兄,這樣的先決條件已經比全村的女孩好太多了。

    

    可當天晚上,劉寶兒在全家人齊聚暮食的時候,才一提出要讀書科舉,就被當成了一場天大的笑話嘲諷了。

    

    用劉大伯的話說,“女子科舉?哈哈哈,自古以來哪有女子當官的!女科舉也就是女皇為昭示皇恩浩蕩罷了。”

    

    劉寶兒憤怒道:“以前也沒有女子當皇帝,可現在也有女皇了。”

    

    不等劉大伯說話,王氏已經嫌煩道:“轄鬧騰!聽風就是雨,有那個閑功夫讀書,還不如多織布,好給自己多攢些嫁妝。”

    

    劉阿婆最是傳統,難得讚同大兒媳婦的話,附和道:“你阿娘說的對,讀那麽多書做甚!?就是考中了女進士,到頭來還不是要嫁人!便宜別人!”

    

    說完,劉阿婆還特別看了柳氏和劉辰星一眼,那意思簡直太清楚不過了。

    

    就連劉老丈也難得真心實意為二兒子一家打算道:“老二,如今青山已經進學了,但我們這樣的人家,能供一個出來,都要全家人卯足了勁才行。我知道你是個疼女兒的,可這種事情上你別糊塗,任由阿星胡來!你若真心疼她,就好好把青山供出來,有個舉人兄長,可比什麽都強!”

    

    受時代的局限性,絕大多數人都很難從固有的觀念中跳脫出來。

    

    就是現代,還有不少人抱有這樣的觀念,女孩子讀那麽多書有什麽用?還不是要嫁人。

    

    也有觀念說,幹的好不如嫁的好。

    

    這些觀念不論對錯,但卻還有句話是,靠山山倒,靠水水流,靠人人跑,隻有靠自己才最實在。

    

    而劉千裏隻是一個普通人,他不能免俗,心下多少認同了劉老丈的話,但想起小女兒對讀書的渴望,他到底什麽也沒說。

    

    然,了解劉千裏的人都知道,他必然是也讚同劉老丈說的。

    

    如劉老丈一見劉千裏猶豫的神色,就知道自己的話是被聽進去了,也不再多言。

    

    但這樣方立下誌向,就被至親之人無情的打擊了,試問又有多少女孩能繼續堅持讀書的夢想?

    

    倒也不怪阿耶有這個想法,畢竟家裏條件就這樣,外麵也沒有接收女子讀書的學館。

    

    是以,發家致富才是當務之急,等有了足夠的錢,總能請老師授課。或者等幾年後,女子參加科舉的漸漸多了,不定就有學館招收女學生了,那時她也得有錢上才行。

    

    劉辰星略感慨了一下想成為女進士的不易,就很快地端正了態度,回到了她胎穿以來始終為之努力的事情上來。

    

    當然,即使以後真成為女進士了,發家致富也依舊是前行的方向。

    

    於是接下來的日子,劉辰星繼續以前的生活,一邊帶著三叔家的大堂弟青海放牛,一邊接著阿兄曾經的讀書生涯。

    

    沒有柳阿舅授課的日子,她也不仗著現在奇佳的記憶力偷懶,而是將現已學過的知識反複默讀,還有雷打不動的練字,她可是深刻記得柳阿舅說的,書法在科舉中所占份量不輕。

    

    至於閑暇之餘,還是思考如何發家致富。

    

    ……

    

    這時是按農曆算日子,現在十月的天,就好比現代十一月間了,尤是地處北方,雖尚未落雪,卻早已天寒地凍。

    

    柳氏知道劉辰星最是喜歡冬日賴床不起,如今卻一早起來,天都還沒徹底亮堂,就已在井水邊的石頭上默寫,增強記憶,亦練書法。

    

    默默地看了幾日,胞弟柳文蘇那日臨走前單獨與她的話,就不由總是縈繞在心間。

    

    “阿姐,這次真的是一個機會!”

    

    “明年五月,乃唯一一屆不與男子同場競技的純女子科舉,可以說明年那場女科舉,根本就是女皇對天下讀書女子的額外開恩。”

    

    “女進士確實不是我們敢想的,州試競爭也大,但縣試就不一樣了!本縣讀書的女子極少,也就是說,隻有為數不多的女子會參考!為了讓女皇龍顏好看一些,過縣試的名額應不會少,所以,阿姐你這次的機會極大!”

    

    “文蘇也不是想勸阿姐立誌科舉,而是有這個機會,為何不抓住?隻要能過縣試,每月都能多兩百文收入,更重要的是有了這個女學子的名頭,阿姐話語權加重,阿星讀書科舉的可能性也大為提高!”

    

    “如今已十月了,距明年五月也就半年時間,隻需阿姐花半年時間於溫書上,文蘇勸阿姐一試!”

    

    ……

    

    胞弟的勸說,自己少時的夢想,還有小女兒立誌科舉的努力,柳氏思來想去,數日夜不能寐,直到終是忍不住心中渴望,於夜裏對躺在身邊的丈夫道:“二郎,我想科舉……”說完又覺不對,忙改口道:“隻是明年五月那一屆。”

    

    既說到此,索性將柳文蘇分析的機會一並說了。

    

    妻子甚少提要求,何況僅要求溫書半年參加一次科考,劉千裏毫不猶豫地表示支持。

    

    知道丈夫不會反對,但親耳聽到支持,無疑是不小的鼓勵。

    

    漆黑的室內,柳氏嘴角微翹,憑感覺摸了摸一旁應該已經睡了的小女兒,她再次道:“二郎,我還想供阿星讀書。我知道這很難,也不知道能供到哪一步,但我想供她讀書,想她科考出來,想她有朝一日能走出去看看……”也代替她去看看。

    

    夜很深了。

    

    四下也很安靜。

    

    劉千裏的聲音清晰地響起,“我是認為女科舉可能隻是好聽,但看到阿星這麽努力,我也不想她失望。慧娘,我們就試試看吧,看能供阿星讀書到哪一步。”

    

    劉辰星依舊睡在床榻的最裏側,她也不想偷聽,可是正好被吵醒了。

    

    不過也幸虧被吵醒了。

    

    她開心的笑了,這一世的耶娘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