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雪天裏的涮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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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是熟悉的配方,還是原來的味道。

    

    劉辰星可聽出味兒了,婦人就是說媒的。

    

    再看一旁阿娘眉宇間隱現的無奈,心中更是篤定,遂淡笑道:“今年新年之時,我已立誓,一日不中進士,一日不成家!”

    

    此言一出,婦人臉上的笑容一變。

    

    就是柳氏也微蹙眉頭,隻是見還有外人在,才沒有多說什麽。

    

    劉辰星卻似未察覺,笑容一絲不變道:“對我而言,隻有得中進士那一日才是大喜。不知阿婆所道之喜,為何?”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婦人的話還如何再說?

    

    婦人也是要五十歲的人了,孫子孫女有好幾個,又成日縣裏鄉下的到處為人說媒,形形色色的人都見過了,自是瞧出劉辰星這番話是無心還是故意。

    

    隻是跑他們這一行的,素來奉行和氣生財,就是為了那豐厚的媒人財帛,她也不會甩臉子。

    

    可這小娘子也太可氣了,仗著生得好,又是女舉人之女,還讀過幾年書,居然如此不知天高地厚,她也就皮笑肉不笑地道:“小娘子,有誌向是好,可也別舌頭大閃了自己的腰!尤其是誓言可不能隨便立,得罪了神靈,再大的福氣也沒了!”

    

    還是好聲好氣的說著話,可言語之間嘲諷意味明顯。

    

    確也如此。

    

    進士難考,女進士尤是。

    

    她一個連縣試都還未參加過的小農女,立下這樣的誓言,說到哪去都難免惹人嘲諷。即使她阿娘乃女舉人,阿舅更高中進士。

    

    劉辰星心中有數,一點也不著惱。

    

    婦人見劉辰星說話雖不客氣,但自己也沒回什麽好話,劉辰星卻不見絲毫惱色,心中順氣不少,便隻當是小娘子年輕氣盛罷了,何況她還想得那豐厚的酬勞,就又笑眯了眼,轉身對柳氏道:“柳舉人,老婦說得這家可是縣裏的大戶,會到鄉下做親,也是看上了令弟高中進士,柳舉人家有讀書的天賦,還望柳舉人多考慮一二,莫錯過天大的福氣。”

    

    說罷,拿起豎靠在院門簷下的油紙傘,三步一扭地走了。

    

    見人走遠,柳氏一掌拍到女兒的背上,嗔道:“越大越胡鬧!小時候可以說童言無忌,現在可不行了!知道那是誰麽?若立誓的話傳出去,可怎生了得!”

    

    她就是知道是誰才這樣說。

    

    更巴不得誓言能在媒人圈裏傳開。

    

    那就沒人再給她說媒了。

    

    不過這話卻不能和阿娘說,否則一準要捅了馬蜂窩。

    

    劉辰星隻當聽不懂柳氏的話,另岔開話題道:“阿娘,我們快進屋吧!我這會兒又冷又餓!”

    

    回來的路上,急著趕路還能忍受一二。

    

    這會兒站在往院門簷下,身上的濕衣濕鞋被冷風一吹,真是冷得人受不住。

    

    說時,劉辰星就又是跺腳又是搓手,哪還有在村學時的高冷範兒。

    

    知女莫若母,女兒從小就通世情,今天這番話顯然是故意的。

    

    柳氏真覺頭疼,兒子學他們舅柳文蘇放話不說,現在連女兒也跟著有一學一了。

    

    好在女兒年紀小,世人最是健忘,等過幾年估計也記不得了,便是有那小心思的人還記著,也能推說是童言無忌。

    

    柳氏故也不揭穿女兒轉移話題的小伎倆,見女兒從頭到腳盡是落雪,露在衣服外的手和臉凍得通紅,頓時也就隻顧得心疼了,忙一邊為女兒撣去身上的落雪,一邊又念叨道:“不是阿娘說你,怎麽不等雪小些再回來!就是餓得緊,也可以在村學先兌付一頓!看你這一身衣裳濕的,若是受了風寒怎辦?”

    

    劉辰星有苦說不出,隻能任柳氏念叨自己。

    

    母女說話間,來到了正堂。

    

    劉千裏有木匠手藝,還是打獵的好手,很是能掙錢。

    

    柳氏是朝廷在冊的女舉人,每月有一貫錢的月俸。

    

    夫妻倆又都是勤快節儉的人,加之劉辰星出了幾個掙錢的主意都頗為不錯,這個家的日子也越過越好。

    

    曾經不避風雪的三間破茅草屋,早推倒了重建。

    

    三間正房、東西廂房,整整五間屋子,已經趕上老劉家的住房水準——夯土垣牆,木屋架上複以茅草。

    

    在寬敞明亮的正堂裏,柳氏知道女兒午間要回來,又見外麵下起了雪,一早就往正堂的地爐裏堆了不少幹柴,還添了易燃的鬆脂,將地爐燒得極旺。

    

    即使正堂為了采光,是沒有南牆的,就兩個木柱支撐。但有屋簷前伸,加上這熊熊燃燒的地爐,劉辰星脫下濕透的草履,才一登堂,就有暖烘烘的熱氣迎麵撲來。

    

    等從一旁的右室,也就是她的房間,換了一身幹淨的衣裙,回到正堂,柳氏已經在地爐上架起了一口小鐵鍋,裏麵正咕咕的翻煮著羊肉湯。

    

    羊肉湯是今早天還沒亮就燉起的,一大上午時間,已經把羊肉燉得極軟,連羊骨裏的骨油都燉了出來,這會兒柳氏趁著劉辰星換衣服的空當,把羊肉湯從廚房舀了一小鍋端出來,不一會整個正堂都是羊肉湯的香。

    

    沉浸在食物的暖香之中,全身的毛細孔都為之舒展開了,劉辰星蹭蹭幾步就跑到了正堂當中的地爐邊,閉著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一副沉醉又愜意的模樣,喟歎道:“真香啊!這日子太幸福了!”

    

    時人樂於表達感情,倒沒有現代人以為的古人含蓄保守,柳氏聽女兒感慨,不由輕笑道:“一鍋湯就把你俘虜了?你幸福的定義也太容易了。”說時已舀了一小碗湯,讓劉辰星喝了先驅驅寒。

    

    羊肉湯新鮮出鍋,還冒著白煙。

    

    劉辰星真是餓了,顧不得吹一下,便就著粗陶碗邊喝了一小口。

    

    還有些燙,可羊肉湯的香早蓋過那一絲微燙了。

    

    待濃香的羊肉湯咽下,似乎五脹六腑都隨之暖和了起來。

    

    這還不夠幸福麽?

    

    從冰天雪地的外麵一回來,就有阿娘的噓寒問暖和現成的羊肉湯。

    

    還有家裏雖不算富貴,卻也豐衣足食,比起八年前可是強上太多了。

    

    但現在不是感慨的時候,阿娘又從廚房裏端了一盤菘菜,也就是現代的大白菜來涮湯鍋子,再拿一空碗舀一小勺豆醬,澆上一勺羊肉湯當蘸料。

    

    這些除了配菜少一點,蘸醬不是青椒小米辣白豆腐乳再配點香菜,就和現代的羊肉湯鍋沒區別了,知足才能常樂不是?

    

    劉辰星這就滿足地大快朵頤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