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鄉飲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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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鄉飲酒,自周始,主意為向君主推薦賢者,由鄉大夫作主人設宴。

    

    又自前朝始設科舉以來,至今百餘年,鄉飲酒已成為地方官設宴招待應舉之士的常典。

    

    彼時,以諸州科舉考試中試者稱鄉貢士。其貢士,顧名思義,乃向天子進貢的士人。是以,諸州舉行的鄉飲酒禮,又可稱貢士禮,為諸州貢舉之時官長賓禮貢人“進賢能”的禮儀。

    

    如此之下,本次由貝州刺史舉行的“鄉飲酒”,即使有一眾官員及清河各大高門望族出席,劉辰星等中試的舉子仍是宴會的主角。

    

    鄉飲酒,既是宴會,亦是禮儀。

    

    既為禮儀,必少不了固定流程與儀製。

    

    而一場宴會,最主要者無非主與賓二者。

    

    按常理,諸州鄉飲酒禮,一般刺史為主,解元為賓,解副為介,餘下舉子為眾賓。

    

    劉辰星身為本屆州試解元,自然當仁不讓為賓。

    

    又鑒於貝州和青陽縣不同,州城內致仕的高門官員不少,萬一落一個不修德容的評語,她的科舉之路也就到頭了。

    

    是故,到了這日,劉辰星五鼓天就起床沐浴更衣,至卯時練字朗讀,半個時辰後,濕發晾幹,長發均盤至頭頂,方戴上青黑色的襆頭,就是一頂黑色紗布質地的帽子,然後換上新買的白布寬袖夏衫,腳蹬黑布履,一身煥然一新。

    

    雖是女兒身,最好行頭也不過一身布衣,但有言“粗繒大布裹生涯,腹有詩書氣自華。”

    

    遂一身男裝圓領長衫下來,乍一看還以為是那少年玉郎君,近一看唇紅齒白,兩頰圓潤,透著少女的嬌憨,才知原是女嬌娥。

    

    劉辰星對自己這身皮相還是頗為滿意,畢竟耶娘底子好,她即便不能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也當是差不到哪去。

    

    又在青陽縣縣令的鄉飲酒上,也擔任過賓,算是有經驗,就頗為鎮定地和劉青山、薛程二人結伴赴宴。

    

    所謂太平盛世,就少不了歌舞升平的各種宴會,時人也多喜宴會的熱鬧。

    

    加之今年鄉飲酒頗為有趣,竟出了一個十三歲的女解元,好奇之下,不過辰正時分,也就是現在上午九點的樣子,刺史府外已是車如流水馬如龍,盡是受邀出席的各大高門者的車馬。

    

    如是,劉辰星一行人到時,堂上已經高朋滿座。

    

    致仕官員及其他有名望者多是男子,兼之能出席學飲酒的也都是男舉子,堂上東側清一水皆是或著官服或穿錦衣的男子。

    

    他們依個人尊卑長幼而坐,一人一席,相鄰二人一般相識,正推杯進盞,談笑風生。

    

    這時,隻聽堂外有侍者官話高呼:“解元劉辰星、舉人劉青山、舉人薛程至。”

    

    他們早就好奇女解元了,這一聽,都抬起頭看向來人。

    

    感受到齊刷刷十幾雙眼睛打量的看來,尤其是在座多為曾位列高官或身有爵位者,一身氣勢自非同一般,目光中不覺帶有上位者的施壓。

    

    劉辰星頓覺如芒刺背,不由感慨清河果然藏龍臥虎,乃高門士族發源地之一,非一般州城可比,隨之心下一沉,目不斜視,撩袍跨過門檻,登堂而入。

    

    劉青山和薛程,緊隨其後。

    

    這時候的大人乃父親之意,稱呼官員,慣常以姓氏匹以官名稱呼,或是姓氏匹以“公”稱之,以示尊敬。

    

    劉辰星三人遂向刺史長揖道:“學生拜見陳刺史。”

    

    貝州刺史姓陳,乃一位麵白有須的中年文人,此時高坐上首,將劉辰星一行人看得一清二楚,見劉辰星眉宇間俱是青澀,仍是納罕怎麽就中了解元,卻還是道:“後生可畏!今年過州試的舉子雖不多,卻都是青年才俊,年紀最小不過十三,最大也不到三十,實乃我貝州之幸,三位舉子入座吧。”

    

    劉辰星等人依言而行,有侍人引入西側的席位入座。

    

    西側的座位為本次過州試的七位舉子,以及州城官學的幾位學生。

    

    座位亦是有專門安排,劉辰星等七位舉子的座位在第一排,州學的幾位學生在第二排。

    

    此外,劉辰星作為解元,本次州試的頭名,座位更在眾舉子之前,也就是西側首位,再依次為解副崔堯,第三名杜元朗,然後繼續按名次安排座位。

    

    尚未在坐榻上入座,就聽到身邊傳來一聲冷哼,劉辰星下意識地聞聲一瞥。

    

    隻見一位十歲的錦衣公子,眉清目秀,甚是俊美,隻是眉宇間略顯倨傲,怕是一個挑剔的性子。

    

    劉辰星考場上並未與此人打過照麵,但見他坐在解副的位子上,又是錦衣華服,便知是崔相的族孫崔堯了。

    

    自覺與權貴子弟無交集,何況崔堯本是解元的熱門人選,如今被她占了榜首,估計心下對她不喜居多,所謂貧不與富爭,民不與官鬥,劉辰星隻當未聽見,隨之在坐榻上踞坐入位。

    

    見狀,崔堯一怔。

    

    他未料自己都已經出聲了,劉辰星還當作沒聽見,莫不是看不上他這個解副?

    

    想到自己婉拒州學生徒名額,放棄直接省試的機會,乃認定自己必能高中解元,結果州試三場考試,無不居於劉辰星一個小女子之後,這已讓他顏麵掃地。

    

    但翻閱劉辰星三場考試試卷,見其確實算有真才實學,他也就不與一個小女子計較。

    

    不過自己都如此關注她了,劉辰星又怎會未關注自己這個解副,所以應該是沒聽見他的招呼……?

    

    心念至此,崔堯又看了劉辰星一眼,見其肌膚甚雪,眉不畫而翠,唇不點而紅,哪像田間地頭長大的田舍娘,倒和平時往來的高門小娘子無甚區別。

    

    也不知可是胸有點墨,崔堯隻覺看上去比那些塗脂抹粉的高門小娘子順眼許多,加之一直未與劉辰星打照麵,不覺看了一眼又一眼。

    

    待意識到自己行為,臉上霎時一紅——他這是在做什麽!?

    

    崔堯一驚,忙不迭收回目光,卻慌亂之下,放在案上的寬袖一帶,酒杯“哐啷”一聲打翻在案。

    

    劉辰星卻一眼未多看,隻驚訝地看著東側首位,和自己麵對麵而坐之人——虯髯客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