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雲湧的暮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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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有威脅的怪談一族必將會越來越迅猛地破壞著自己的世界的各種平衡,我不得不趕緊帶他們搬家到一個更加理想的居住世界去!”這是暗芝居主人的想法和決定,也是神二對於此次怪談世界之行的基礎概念。

    但是,表麵上組成了一條大魚的魚群當中,個體之間則完全沒有遠遠地看過去那麽統一和諧,在遇見食物或者獵食者的時候格外如此。換句話說,神二此時還有些燈下黑地沒有太意識到,那句話是出自暗芝居主人之口、並非是由全部怪談匯聚一體說的。

    自然不可能所有的怪談們都一下子就對此說法及安排完全認可,繼而引發了他們有生以來的第一次“思考”與“活著”:

    黃昏時分,神二轉了一天的鬧鬼地點,除了幾條模糊不明的線索之外並無多少收獲。

    也是,他才來到怪談世界十幾個小時而已,就連身邊時時刻刻發生著的變化也察覺不到。而與之相反的,原住在這裏的人們最近感覺空氣好像越來越清爽、輕鬆、暖和,特別是在這個無數恐怖存在開始悄悄活躍起來的時間段。

    因為,在活動時會造成周圍氣氛的灰敗陰森變化的、城市裏於此方麵影響最大的怪談們,近些時日突然均一個接一個地“消失”了。這段時間裏,極少有人發現到,許多都市傳說的熱度猛地降低了不少,大家對於恐怖文化的關注也有點兒退了流行。實際上,的確是有好一部分怪談離開了人類的附近,不再重複那些自誕生以來就不停進行著的嚇人害人等等的行為了。

    其中的原因有各種各樣的一大堆,但幾乎都跟暗芝居主人的那一句話有關。

    有的,理所當然地反對了,盡管無法說得出來。

    永遠地離開家園和自己所熟悉的世界,簡直足夠殘酷了,大概無論何種生物都無法接受。

    異議的怪談們目前或如野獸一般本能地厭惡煩躁,或哀傷地嚐試思索著、努力著,或不知所謂地亂衝亂撞一氣。

    原本機械地度過每一天的他們,在不曾考慮過多少事的情況下驟然遭遇一件沉重的煩惱,必定要懵了。可異議怪談們作為智慧生命,自然還擁有感性的一方麵。他們的情緒應當會沸騰,而且難以平息停止。

    也許開頭階段肯定有些遲鈍,也許表達形式上差異多多,也許從來沒有過內心震動煩亂的經曆,也許在根本上偏向於怪物的要素數不清,……但是異議怪談們正逐漸變得接近了複雜的人類。

    數小時前,當神二找去一間無人敢住的公寓之時,尋見的結果說不上好壞。那裏到處均是滿滿的可怕痕跡,有貓的掙紮、人的拚命、詭異莫名的圖畫等等。可惜的是,對方早已鬼去房空,也不清楚它之前隻是暫住於此、還是有意識地離開的。不過,看著屋裏的一道道“傷痕”,少年能夠感覺到在有人說著什麽。

    “我們該怎麽做呢?”這個問題還沒有對一切問出來過,異議怪談們便開始下意識地行動了、宛如他們此前一直以來的本能的鬼怪行為一樣。脫離熟悉的所有,接觸新的環境、人、“恐懼”,不再死板地遵循於自己的都市傳說,一點點地靈活起來,不斷混亂與瘋狂地追求著什麽。

    此時,一條陰暗小巷裏有一縷橙黃色陽光漏下的附近,乍一看過去毫無異樣,可實際上這裏非常熱鬧。其中一小部分裏,一個異議怪談好像忽然決定了某件事情,兩三個異議怪談漫無目的地四處轉悠著,四五群異議怪談竟然湊在一起交談。大概,他們真的變了,可能做出些許人類的行動。

    有的,還在迷茫,隨之想了很多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麽的東西。

    這類怪談比較安靜,能夠知曉搬家意味著什麽以及自己的念頭心情,但他們對其並不怎麽明白、也看不清接下來的種種。

    前不久,一個男孩誤闖一棟致死率百分之百的鬼屋,卻在數十分鍾後安然無恙地逃了出來。他說自己曾在裏麵看見了怪物,當然沒人相信。事實上,男孩並未說謊,因為他所遇見的那個怪談最近僅會坐在窗台上發呆。

    他們就像在電車站圍攻神二的木頭幽靈們似的,一方麵行為上展現得如機器人一般,另一方麵從細節當中能夠看得出靈性。神二那邊知道的也差不多,死氣球所描述的一個個怪談、包括他自己的信息全部單一得很,壓根跟河童那愛吃小黃瓜、愛和小孩子摔跤的設定沒法比較。而由死氣球的日常表現來看,估計哪天他口吐人言也不足為奇。

    不過,直至這個黃昏,迷茫怪談們一向沉默,所幸沒有加劇那些個不為人知的漩渦。

    再不過,如果真的如同在電車站圍攻神二的木頭幽靈們一樣的話,或許反而會更加添油的。畢竟,單個有所想法的幽靈或者怪談那麽一招呼,就使得過十上百的呆呆幽靈搞出了一個大動作。

    一縷黃昏的那條小巷內裏,那麽大量的怪談其中大約就有足足五六成的迷茫者。他們表麵看上去還和以前靜立著嚇人或出現的時候一樣木訥,但隻需一個小契機便會馬上極力地“掙紮”起來。

    有的,雖然接受,卻不平靜,好像一下子分成了一個前進、一個後退的兩半。

    一天到晚,總是難以完全放鬆下來,時不時地便會想起即將要麵對的艱難及相隨的那份煩心。而後,越發地,腦海中會接二連三地浮現各種令人緊張的想象,胸口悶堵,腦袋發昏,產生一種近似恐懼的焦慮。很快,就會退縮,不想麵對,畏之如虎。……當然這些是普通人類在麵臨決賽等緊要關頭之時的重壓下反應,但部分怪談逐漸在不得不往糟糕的方向前進的當前也正初次感受到巨大的別扭與痛苦。

    隻不過,他們的反應要更加可怕一些,其糾結和難受也是怪物程度的。

    昨天上午,距這裏很遠的某座城市的一所學校突然發生了神秘的緊急事件,整整六十多個學生老師被急迫地送入了醫院。至少是自和平以來,頭一次有怪談在光天化日之下、都市傳說之外使了勁兒。結果倒是沒有暴露恐怖存在們之類的,隻是當事的怪談已然變了副連同類也嚇到了的樣子。

    他們以為自己沒有什麽明顯的表現,而實則在不知不覺間已然開始爆發了。負麵情緒通過從來沒用過的麵部表情、肢體行動、甚至是這些不科學存在的一些不科學方麵噴湧出來,說成是野獸的發狂大概也太溫和了點兒。

    較之前兩種的話接受怪談們要更加失控,此刻已經有倆在恍惚間不由自主地跟上了神二。其他甚至也有對同伴出手的,弄得局麵簡直是一團亂。

    還有的,早已陷入進了極度的不安、焦躁和擔憂當中,因為暗芝居主人居然在四天前的傍晚失蹤了。

    這樣緊急而糟糕的事件還是近乎首次發生,但事後知曉的那十幾個怪談卻對此守口如瓶。一直遵循著自己那“怪談”生活的他們自然不會如政客商人一般複雜地考慮,僅僅隻是一種莫名緊張的直覺在阻止著。

    大約每隔幾分鍾或者幾小時、知密怪談們也不清楚究竟是捱了多少時間,他們幾乎就要忍不住立即衝到大街上去看看找找、不顧是否會暴露在人類的麵前。而且,知情怪談們的外表上也隨之迅速發生了很多變化,就好像幽靈變成惡靈的過程似的。

    要是其他無數怪談得到了暗芝居主人不見了的消息的話,自然一個個的也會有相同的感受,絕對會令負麵情緒立時疊加個成千上萬倍,那麽這個世界將徹底混亂、沸騰、加速走向滅亡。一瞬間裏,知情怪談們仿佛看到了那一幕幕駭人的場景,下意識地把一切給塞回進了自己的心中壓好、直到自己終將收不住的那一刻。

    剛剛的黃昏一落,神二昨晚來到的那座城、也是暗芝居失蹤的地方,猛然奇怪地刮起了強烈的亂風。知密怪談們毫不猶豫地舍棄了自己的都市傳說,快要化作了別的存在似的瘋狂地以尋找來發泄著那些充斥心裏的焦急恐慌。

    而不僅僅是怪談一族這邊很快變得像是油裏滴水一樣,其他同屬不可思議而又不算怪談範圍的恐怖存在們在知曉此事之後也多少有些沸騰了起來、例如幽靈一族。

    怪談跟幽靈之間可是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像是符女、想要抵禦幽靈的笑鎮一族、本就是少年幽靈的濕子等等。因而,怪談們的較大舉動也牽扯著幽靈們,仿佛處於同一個生態係統當中一般。往淺了說,全體怪談的離開相當於是將幽靈分裂了,對於具有意識和思考能力的幽靈們來說肯定非常難受痛苦;往深了說,由於怪談一直是這個世界暗裏的主體,而幽靈們從古至今的不明誕生方式或許、應該是源自於它們。

    大概,對於幽靈們來說,怪談們的離開就相當於“環境破壞”,會給它們造成壓力也在所難免。接著,和怪談的情況相近,有些幽靈可能會發瘋、有些會嚐試探尋出路、有些則會更加令人毛骨悚然、變成異類……。

    雖然不能由此輕率地下結論,可神二此前的遭襲跟這些一聯係便難免讓人想些什麽。

    ……

    很明顯的,怪談以及幽靈等存在肯定不能歸為桌椅土石之類的“死物”,可要將其說成是“活物”大概也不是完全合適的。最關鍵的原因在於,盡管它們確實是某種特殊的生命體,但它們於己於人均沒有多少活著的感覺。

    不過,現在則開始逐漸有所不同了,怪談以及幽靈等存在正慢慢給予他人以驚恐之外的形象和感受。簡單來說,是如同明星露出一點兒小毛病似的,產生另一麵的它們好像更加鮮活且普通起來了。核心來說,它們的掙紮表現,就是隻屬於生命的特點。

    不是軀體、不是靈魂、不是精神、甚至不是心,從微生物到高等動物,唯有那些大大小小、各樣形式的掙紮才可以說成是“生命”的所在與偉大。

    以前,怪談以及幽靈等存在在這方世界裏幾乎沒有威脅、包括壽命,時間完全不重要、常常意識不到自己活著、空虛、自我懷疑厭惡、終日機械地重複著差不多一樣的生活、……。話說回來,這一點神二也在半天之前剛剛想到過一下,少年不明白它們之中的絕大部分究竟是為了什麽而害人的。‘毫無理由的話,那也多少有點兒可憐了;為了存活、像是吸食人類的恐懼或者本能天性之類的理由的話,倒隻能算是一些野獸罷了;為了某種意義的話,還是可以更邁開大步往前走的!’

    現在,一點浪花掀起,卷得怪談以及幽靈等存在不得不開始拍水掙紮,海浪隨之被攪動得越來越猛烈,它們也隨之反應出越來越猛烈的動作,……。不隻是惡性還是良性的循環,但這個世界卻不再是死水一潭。事後,神二想道:‘每一個怪談都變得活生生了,世界也不再壓抑了,真不錯!’而此刻,一座座籠罩在黃昏下的城市的黑暗裏,一個個怪談以及幽靈等存在不再分散,而是有意識行動、匯聚了起來,化作“人類”、“棋子”、“背負者”、“風”以及“共生體”,宛如一絲絲水汽躁動攪天候、凝聚成陰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