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隱隱傳來的蟬鳴聲，仿佛為兩個相互取暖的人奏著協和的樂章。月色透過窗幔灑進來，鋪在兩個人身上，就這麽相擁著，便已經很滿足……

    沒有人知道正安宮外，或者說每一個後宮宮闈外，都有夜龍辰的隱衛。這是他的習慣，安插無憂閣的人遍布四野，收集情報，當然也會包括他的後宮。

    所有無憂閣的人，如今都歸屬在小方的管轄範圍。所以，他不止一次收到這樣內容的情報。他沒有選擇上報，而是選擇了跟他談談。畢竟，他們曾是出生入死的兄弟。

    ……

    “這麽好請我喝酒？”剛剛從議事殿出來，小方叫住了向南，說是請他一起去喝一杯。

    “你這不剛回來，跟你打聽打聽情報嘛……”小方笑著。

    “剛剛不是已經匯報了？”向南挑眉，這小子又在打什麽鬼主意。

    “你肯定還有私密情報！走，去我新開張的酒樓。”小方連拉帶拽的把向南拖出了宮。

    一座庭院，三層樓閣，翻修後的花滿樓，更為壯觀和巍峨。

    “這是……”向南有些詫異。

    “從前的花滿樓，我改了一下風格。如何？”小方對自己的傑作很是滿意。

    “鬼斧神工啊……”向南拍拍他的肩膀。

    “來，嚐嚐，剛煮的青梅酒。”小方給向南斟上。

    向南環視四周，在這二樓的小隔斷四周，除了竹籬圍成的柵欄，還有一圈絲質帷幔形成了一個不大不小，若隱若現的私密空間。

    管弦絲樂一起，也斷然聽不到隔壁的半句談話。

    “有點兒意思……”向南品著酒，看著樓下的歌舞，賞著這悅耳的小調。

    “別小看我這絲幔，”小方得意得很，這是他無意間在玲瓏閣訪得的。“若隱若現，卻有著極佳的隔音效果。暢所欲言，又不怕隔牆有耳。而且，透氣性極好。”

    “是不錯。”向南靠在岸幾上，眯著眼。這清酒香氣逼人，他竟覺得有些醉了。

    “酒也不錯吧？”小方拿起酒杯，放到鼻下聞了聞。

    “極好。可惜你不喝酒。”向南臉上微微泛起了紅暈。

    “這彈琴的人呢？”小方看向桌前微微淺笑的女子，紅潤飽滿的雙唇，嬌豔的眉眼，肌膚似雪。

    “安……”向南嘴裏禿嚕出的一個字讓他頓時收了口。目光也忽然變得澄澈起來。像！太像！可惜再像也不是她！

    將一杯酒直接倒在自己臉上，涼寒的酒，雖香氣撲鼻，卻讓人忽然清醒了許多。

    “小方，何意？”

    “沒什麽。你喜歡，這個女子送你。她配得起你我。”小方站起身，背著手，眼中有一絲清冷。這份清冷很像夜龍辰。

    向南亦起身，明白了他的意思。“嗬，在主子身邊久了，倒是神情語氣都不同了。不像我這種大老粗，刀光劍影，風裏來雨裏去。”

    “向南，離開主子太久，忘了你我的初心了嗎？”小方看向他，目光中有著深深的擔憂。

    “初心？”向南忽然想起那個白發老人曾經跟他說的話。

    “你難道真的以為，當年的事，主子什麽都不知道？”小方不願說破，向南是聰明人，他希望點到即止。

    向南蹙眉，手中的拳握緊，當年，他為了秦安，將夜龍辰未央會去救花雨蝶的消息，帶給了尉遲淩幽，才會讓他有所防備，困住夜龍辰，抓住未央。隻是，他沒有想到，事情的結果會奔向一個他不能控製的方向。

    然而，事情已經過去了。他不是一個沉湎於過去的人。

    小方的言下之意，他也明白，任何事，瞞不了夜龍辰，他知道，無非是時間問題。以前瞞不住，如今，也是一樣。

    不過，他，從來不怕讓他知道。他不珍惜的，卻是他深愛的。

    “我們不會有兵戎相見的那一天，這就是我的初心。”向南眼神頓了頓，轉身走出了房間。

    “下去吧……”小方屏退樂者，眼中擔憂的神情更甚了。如向南這般心性的人，要讓他收手，難於上青天。

    有很多事，明知道是錯的，可是你還是會義無反顧的去做，明知道那不是自己應該愛的人，卻還是奮不顧身的撲了上去。愛，來的時候不會提前告知，你愛了，即便是萬劫不複也會一直愛下去。

    向南便是如此，就像在戰場上一樣，作為將軍，他沒有退縮的理由，也沒有逃避的借口。一往無前，便是他的信仰。成也好，敗也罷，必定是拚盡全力的。

    他，絕對不做縮頭烏龜。

    隻是，他愛的是一個他的身份無法匹及的人。他的愛，見不得光，也不允許昭告天下。他隻能在一個陰暗的角落等著被寵幸，被偶爾光顧的陽光照耀。

    他的愛，看起來淒涼，悲苦，可是卻又帶著歡愉和小確幸。在這份愛裏，他沒有感到卑微和不公，他是快樂的，他是享受的，他愛著，便覺幸福。

    所以，即使他知道小方已經知道了，或許很快夜龍辰便會知曉，這份感情或許會去往一個他不能控製的方向，但是他卻覺得歡欣雀躍。

    因為他的愛，不再需要躲躲藏藏了，他可以大聲的告訴所有人，最重要讓她知道，他，有多愛她。

    他還記得那一日，她站在大漠孤煙中，看著數十萬大軍緩緩走入軒轅城，看著那些因為她而慘死的人，看著心愛的男人抱著另一個女子走入這座城，那個一直以來英勇剛強的女人，背對著他，哭到泣不成聲。

    他第一次見到她如此脆弱，他什麽也沒有想過，隻想擁她入懷，讓她覺得溫暖，有所依靠。

    她問他，“你願意愛我嗎？”

    他看著她灼熱的眼神，楞楞的點點頭，她看著他的眼睛，求他，聲音哽咽，“回答我……”

    “我願意。”

    說出這三個字，他與她像是建立了契約一般。他方才驚覺，他愛她，他願意臣服於她。他愛她，便想要護她周全。他愛她，便會敬著她，她不肯給的，他再想要也絕不會越雷池半步。他是她的臣，她的子民，她是他的王，他的愛，他的信仰……

    從那一天，他的內心不再隻有主子，不再隻有兄弟，不再隻有征戰和任務，他的世界裏多了一個她，一個他用生命去維護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