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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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禦翎認親會舉辦之隆重熱鬧,一直持續到下半夜才漸漸散場。

    而在這場認親會後,再不會有哪個不長眼的人以為少女孤苦,可以任意欺淩。

    同時,也有那仍舊看朝驚不順眼的人都在默默等著看對方的笑話。

    隻是喜歡朝驚的人臨走前卻不免多了一些擔憂。

    然而他們畢竟管不到丞相府來。

    二公主封鸞臨走之前就特意拉著朝驚說了幾句話。

    這三年的接觸中,她是真的喜歡這位和朝緣同歲,性情又好的少女。

    準確來說,比起朝緣溫柔似水的性子,她有時候更欣賞朝驚的敢愛敢恨。

    對方身上有一股韌勁,這種韌勁使她永遠都不會被輕易打倒。

    封鸞是羨慕的,縱使身為公主,有時候她仍舊感覺自己缺少了朝驚身上的某些東西。

    “這場認親會……你事先可曾知道?”

    二公主問的既溫柔又輕,她擔心丞相府舉辦這場認親會事先都沒有告訴朝驚。

    今晚的事情,即使是封鸞也覺得丞相和丞相夫人將那名新認的義女看得太過重了些,若長此以往,同樣生活在府中的朝驚該如何自處?

    索性少女被問到這個問題時,眼中沒無一絲陰霾,她甚至還笑了笑。

    “知道的,母親還特意跟我說了。”

    聽到朝驚的話,二公主又歎了一口氣,還好,丞相與丞相夫人沒有太糊塗。

    要是他們真的對這兩位義女厚此薄彼,封鸞是一定會為朝驚討一個公道的。

    她既然已經認可了對方,就是將朝驚劃在了自己的保護範圍內。

    三弟身為男子,兩人現在一沒婚約,二沒成親,就算想要為朝驚做些什麽也不合適。

    二公主這樣想著,也就這樣說了。

    她是公主,行事向來坦蕩,也不用顧忌太多。

    “若是在府中受委屈了,盡管跟本宮說,三皇弟行事有諸多不便,本宮這兒卻沒有顧忌。”

    公主雖然金尊玉貴,高高在上,可是她看著朝驚說的每一個字都十分誠懇。

    封鸞是真心實意要為朝驚撐腰的。

    “多謝公主,隻是朝驚在丞相府中很好,父親與母親都十分疼愛我,倘若將來真的需要有二公主撐腰的地方,我定是不會客氣的。”

    這番話說的十分俏皮。

    既表明了她現在的處境同之前沒太大差別,讓封鸞安心,又收下了對方的好意。

    沒有誰不喜歡這樣的人。

    在二公主看來,朝驚是處處都好,就是不知道自己三弟究竟什麽時候才會把人娶進門。

    一想到這裏,封鸞就下意識看向封堯。

    參加宴席的人早已散了大半,諸皇子也都陸陸續續地走了。

    等二公主看到封堯的身影時,對方正和封青招一起往外走。

    這小子,也不知道留下來陪朝驚說說話。

    封鸞雖然心底這樣感慨著,可也知道封堯是為了朝驚著想。

    他們二人還沒有名分,盡管如今男女大防不是很嚴,但要真的在席會散場後這樣光明正大的聚在一起講話,也未免不雅。

    “那你多保重,本宮也要走了。”

    眼見封堯越走越遠,封鸞還想著趁今天提醒一下封堯,關於他的婚事,於是二公主也不再過多逗留。

    她已經給朝驚留了話,想必丞相府的人也不敢虧待她。

    “恭送二公主。”

    朝驚朝封鸞行了一個禮,將人送了出去。

    而在她不知道的時候,二公主卻和封堯講起了他們的事情。

    “見過二皇姐。”

    “二皇姐好。”

    封堯和封青招兩人走得並不快,是以封鸞很快就追上了。

    聽到他們的問候,二公主點了點頭。

    “小七,方才你在席會上太有失體統了。”

    封鸞如果真的想教訓封青招的話,一定不會是不溫不火的語氣,而且她既然沒有在剛才封青招講出那些話的時候製止,一定程度上也是默認了對方的所作所為。

    所以七皇子殿下完全沒有因為自己的二皇姐這樣一句話而感到害怕。

    “多謝二皇姐提點,小七下次不會了。”

    下次不會這樣,是否還會有別的花樣呢?

    這個問題二公主沒有問,也不需要問。

    反正小七就算胡鬧,也知道掌握分寸。

    她似有若無地應了一聲。

    而封青招看出二皇姐似乎有話要同三哥說,於是也很知趣的提前走了。

    反正他和三哥也不順路。

    因為七皇子殿下今年的生辰還未過,所以依舊住在皇宮內。

    “三哥,二皇姐,你們慢聊,我先行一步。”

    很快馬車旁就隻剩下了封堯和封鸞二人。

    “依你看,那位禦翎姑娘如何?”

    二公主殿下的駙馬府和封堯的府邸有一段路相同,兩人沒有回馬車,而是就這樣在街上走著。

    禦翎這個名字,即使是因為聽到對方要成為丞相府的義女後特意有過調查,可是在今天之前對於封堯來說,依舊是一個再陌生不過的名字。

    三皇子又不由自主的想起方才禦翎出來時候的樣子。

    她應當是極為好看的。

    而麵紗下的那張臉,是否也和朝緣一樣?

    難得的,在封鸞的問題上他失了神。

    這並不是什麽好現象。

    二公主自然也看得出今晚的禦翎很像朝緣,是那種超過表麵深入靈魂的相似。

    可她向來都是強大的,理智的。

    所以封鸞並不認為禦翎是朝緣。

    對方僅僅是一位和朝緣非常,非常相像的人而已。

    封堯好不容易走出了朝緣的陰影,還有了一位喜歡的姑娘,她不允許再有誰將他拖入深淵。

    失去心愛的人究竟有多痛,封鸞無法感同身受。

    但是她看著自己的三弟變得不再像是一個正常的人,他雖然活著,卻好像和朝緣一起死去了,心中很是難過。

    她不想見到封堯變成這樣。

    “三弟,你在想什麽?”

    二公主及時出聲打斷了封堯的思緒。

    三皇子殿下連自己都不知道在想些什麽,他隻感覺現在的情緒有些亂。

    “二皇姐,你說死去的人,有可能會活過來嗎?”

    同行的路還剩下一半,封堯的聲音夾雜在馬車聲和腳步聲中,在夜晚的街道上顯得有些寂寥。

    “阿堯,事到如今,你還放不下嗎?”

    自從封堯八歲以後,二公主就再也沒這樣親昵地叫過他了。

    三皇子帶著眼中還未散去的迷茫看向對方。

    他在自己二皇姐堅定的目光中找到了答案。

    朝緣早就已經死了。

    就算那個人再像,也不是朝緣。

    他應該放下了。

    如今他和朝驚已經確定了彼此的心意,他就不能再動搖了。

    “二皇姐,我知道了。”

    停頓的腳步聲再次響起。

    眼見同行的路就快要走完了,封鸞又輕輕出聲“大皇兄的孩子都快五歲了,你與阿驚年紀也不小了,是時候定下來了。”

    二公主雖然沒有明確地說什麽,可封堯知道,對方是讓自己去向皇上求個旨意,將他和朝驚之間尋個名分。

    雖然從小生活在皇宮,可因為不會為儲君爭鬥,所以無論是皇上與皇子,還是皇子與皇子之間,都十分和睦。

    若是有誰心有所屬,大可直接去向皇上求一個旨意。

    當年他和朝緣兩情相悅,父皇也看出來了,所以主動下了一道聖旨。

    如今他和朝驚之間還未稟明父皇,不過他已經跟丞相坦白了,也確實是時候向父皇求一道聖旨了。

    “多謝二皇姐關心,三弟記下了。”

    這句話說完,同行的路也終於走到了底。

    “本宮知道你一向懂事,別的話也不多說了,回去早些休息。”

    “是。”

    封鸞和封堯分別登上了馬車。

    兩輛馬車在巷口處一左一右漸行漸遠。

    放下這件事,一般隻有說的時候才會覺得輕鬆。

    可真要實行起來,又難如登天。

    當天晚上回家之後,封堯就做了一場夢。

    他又看見了那場令他不願意回想的戰爭。

    三年前朝緣死後,他受封回到王府的頭幾個月,每一晚都無法入睡。

    隻要一閉眼,對方死在自己懷裏的場景就會不斷浮現出來。

    它們就像是潛藏在陰影之下的怪物,隻要抓到你喘息的間隙,就會狠狠咬住你的脖子。

    讓你鮮血淋漓。

    他已經很久沒有夢到過朝緣了。

    自從和朝驚認識了後,他的夢裏就再也沒有出現過對方。

    可是今晚他卻又回到了那場噩夢。

    夢裏麵他在戰場上苟延殘喘,在短暫的逃離了敵軍後鬆懈了心神。

    在背後射來一支箭的危急關頭,女子纖細的身影奮不顧身地撲了過來。

    畫麵一轉,就是他半跪在地上,抱著奄奄一息的朝緣不斷承諾的場景。

    他又一次聽到了自己曾經的誓言。

    一字一句都似泣血。

    他恨不得隨朝緣一起去了。

    可是不行的,他永遠沒辦法做到這一點,他還有要守護的臣民,還有父皇母後。

    他沒辦法自私的離開人世。

    所以封堯活下來了。

    他比戰場上更加要苟延殘喘的活下來了。

    每一天他都能感受到自己內心比前一天更加腐爛一點。

    戰爭勝利,加官進爵,這些跟他有什麽相幹?

    原本這個時候,他是要和朝緣成親的。

    可現在什麽都沒了。

    血腥的畫麵再次轉化,封堯發現自己又置身在了一間婚房裏。

    而他自己居然身穿新郎官的衣服,站在那位因為過於羞怯而垂下頭的新娘麵前。

    新娘頭上蓋著紅蓋頭,上麵繡著龍鳳呈祥的圖案。

    封堯的夢境告訴自己,這位就是他的新娘。

    於是他掀開了對方的紅蓋頭。

    明豔的少女在燭火下更加神秘朦朧,她是那樣美。

    像彼岸之外遙不可及的一朵雲。

    封堯的動作凝固。

    他看著朝緣慢慢抬起了頭,望向他的眼神中充滿羞意與甜蜜。

    還有她喚他“夫君”。

    可隨即,那樣美好的一張臉就有了變化。

    她變成了朝驚的臉。

    穿著喜服的新郎官後退了一步。

    封堯再一眨眼,四周的場景又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他又變成了正常的自己,不過卻站在一處草原上。

    手心忽然傳來一股溫熱,柔弱無骨的手輕輕牽了他。

    封堯順著這隻手望過去,就見朝驚莞爾一笑,拉著他在草原上奔跑。

    四周都是爽朗的風,還有大片的白雲,以及少女好聽的笑聲。

    封堯感覺自己有著難得的輕鬆。

    可是倏而,這些令他感到輕鬆的東西都不見了。

    到處都變得空蕩蕩的。

    朝驚和朝緣兩人就這樣站在他麵前,問著他心底愛的究竟是誰。

    封堯不知道怎麽回答。

    他沉默了。

    就如同之前朝驚問他的時候那樣沉默。

    於是他就見到朝緣的眼中漫出了血淚。

    她哭得是那樣傷心。

    封堯覺得自己的心也隨著對方的哭聲一起痛了起來。

    他又重新回到了第一個場景。

    他抱著身中長箭,口中溢血的朝緣,在遍地屍體的戰場一遍又一遍向對方許諾。

    他答應朝緣,永遠不會再愛上第二個人。

    永遠是一個多麽美妙的字眼啊。

    隻是在說出口的當下,你才會相信。

    可是很快,你就知道那不會的。

    因為夢中的場景,使得封堯心中大慟,他就這樣醒了過來。

    睜開眼睛躺在床上的時候,封堯還是能感受到在夢中那種心痛難當的感覺。

    他記得夢裏發生的每一個細節,記得朝緣哭得那樣傷心。

    可是。

    封堯又想起了二公主晚上對他說的話。

    他想,對不起,緣緣,沒辦法實現我的承諾。

    如果有地獄的話,那就懲罰他以後下了地獄受盡苦楚吧。

    是他對不起你。

    隻是。

    我要放下了。

    你不要哭了好不好。

    黑夜中,他又再次閉上了眼睛。

    封堯既然真的決定放下了,第二天一早,他收拾了自己後就進了皇宮,向皇上求了一道旨意。

    隻是這道旨意暫時還不會發出來,因為過不久就到了太後的壽辰。

    封頤打算等太後壽宴辦完以後,在給自己三兒子指婚。

    對此,封堯並沒有什麽意見。

    不過在出了皇宮後,他就去見了朝驚,並且將這件事告訴了對方。

    朝驚自然也不急於一時,隻是她感動於封堯對自己的態度。

    她想,誤打誤撞來到了這個曆史中沒有記載的古代,可是能夠遇見他,是她最幸運的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