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歡慢吞吞的走到老街，天色已經暗了下去，一縷金燦燦的殘陽高掛於彩霞遍布的蒼穹之上，染紅了半邊天。而在此處，是任何光都無法透進來的陰霾。

    她看著眼前的屍橫遍野，覺得情況遠比那些路人口中所說的要嚴重得多。那些橫七豎八的屍體，就這樣大喇喇倒在各處，如今的天氣，遠不至於短短幾天就叫人身體腐爛，而這些屍體，卻出人意料的開始腐爛。

    慕歡皺了皺眉，她遲疑著問喳喳“被喪屍植物攻擊過的人，是不是和被喪屍攻擊過的人，出現的症狀不一樣？”

    喳喳說“這個你得去問那個沈鳴啊，它是從小北嶺出來的，我又不是。”

    慕歡便不再說話了，她心中的猜想清楚明白的告訴她，眼前的這一切和喪屍植物脫不了關係。

    她一步一步的踏入老街，感受到那腐臭味越發濃烈，她是極為熟悉這種味道的，這是屬於同類的味道。

    慕歡的目光緩慢的轉向那些屍體，她走近了就近的一具，半蹲下身子，細細的察看著致命的傷處。

    這具屍體已經腐爛了大半，毫無聲息的睡在地上，沒有任何的生命體征。慕歡麵無表情的伸出纖細素白的手指，翻動著屍體。

    屍體脖頸處的鮮血氣味尤為濃重，此時已經幹涸得泛出一陣陣的鐵鏽味。這說明致命的傷處，應該是在此處才是。

    最終，她在屍體的後脖頸處，發現了兩個不甚明顯的小洞，傷口周圍泛著該是泛著黑色的屍毒，這時候已經腐爛，若不是她眼睛尖，還真有可能會忽略過去。

    這是……荊棘。

    慕歡若有所思的往周圍去看。

    四周到處都是腐爛了的屍體，找起植物來十分困難，地下也是一片一片的鮮血，綠色被染紅，抬眼望去，隻剩下了紅色。

    她看了半天，看得眼睛都快花了，才緩慢的站起來靠近。她在一團血色處蹲下，染血的手指探到了冰冷潮濕的地麵上，立刻就有蟄伏於地下的荊棘探出頭來，狠狠地刺了她一下。

    慕歡淡定的抬起手指，細細的打量著傷口。傷口很小，不仔細看是看不出來的，哪一個小孔的周圍，泛著淡淡的紅色，慕歡覺得奇怪，便凝了異能在雙眼。透過異能，她看見了隱藏在那紅色之下的屍毒，是流動著的黑色。

    果然……

    想來被這些變異植物所傷之初，傷口與正常受傷無異，這兒的人整日為了生計而奔波，不將這些小傷口放在眼裏，以至於屍毒得以在體內四處流竄，造成了他們假死的狀況。

    屍毒能夠殺死人，卻也能夠讓“人”重新站起來。隻不過這重新站起來的“人”，已經是被稱之為喪屍了——她曾在s城的防禦線上的死傷大營中，看見過那種被喪屍所傷，沒有了生命體征的人，在幾日後忽然“詐屍”的。是以，有此猜想。

    喳喳卻不是猜的，它在慕歡的脖頸上探出頭來，去看那些傷口，一番感知之後，喳喳恍然大悟“主人，喪屍植物所攜帶的屍毒很特殊，能致死，卻不能在短時間內將人屍化。需要屍毒在體內停留流竄的這一個過程，這些屍體才會被屍化成喪屍。”

    慕歡眼眸微動，思索著倘若曙光基地對於這裏的屍體不做出處理的話……後果將不堪設想。

    慕歡抿了抿唇，這兒儼然是一片廢棄之地，曙光基地大約是也不想管了，老街遠離其他居民居住之地，所以，他們也沒必要耗費人力物力來處理這裏的屍體。

    想必，顧驍就是想明白了這一點，才選擇了在這裏動手。

    待到曙光基地的人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後，這兒的屍體都成了喪屍，如此含怨而死的喪屍，是極難對付，更何況，不是一頭，而是一群。

    慕歡問喳喳“最遲還有多久，他們會屍化起屍？”

    “說不準，最快是今晚，最遲……明後天吧。”喳喳掃了一眼周圍，很快的就收回了目光，它驚訝的說“天呐，我還記得我們之前來，兩邊都那麽多人……這裏的屍體，都快有三分之二還要多了啊。”

    “可不麽，還有熟麵孔呢。”慕歡微微俯身，替腳邊腐爛了半張臉的小女孩，合上了她瞪得大大的眼睛。

    喳喳吃人，但不濫殺，畢竟再怎麽樣，它上麵還有一個慕歡看著呢，所以，它是第一次看見這樣的場景，覺得不忍直視。

    慕歡站起身，平靜的目光看著周圍的哀鴻遍野，她輕聲說“涼城在被破之時，想必，比這兒還要淒慘。”

    她沒有去過涼城，涼城城破的時候，正是s城斷糧之時，她後來知道這件事，還是通過顧沉璧洋洋得意的炫耀中知道的。

    慕歡還記得，顧沉璧當時是這樣說的。

    “慕歡，人類愚昧。分明知道了結局已定，去依舊執迷不悟。你看，涼城已經是我們的了，而這裏，也很快就會是喪屍的天下。”

    而實際上，s城堅持下來的時間，讓所有人都為之震驚詫異。

    一切皆是往事，但慕歡還是忍不住想，若是當初他們撤退不及時，亦或者是真的一味的死守，是不是，她童年的故土，也將是像今天這樣，屍橫遍野的模樣？

    她終究是不忍的，正如此時看著眼前令人忍不住咬牙切齒的一幕，她內心滔天的憤怒。

    慕歡低低的苦笑，喳喳看她陡然低落的神色，不由得有些擔心“主人，你……你怎麽了？”

    “我沒有為人的立場去憤怒眼前的一切。”慕歡低聲道“我若是一開始不把顧驍帶進來，我……我不該盲目的認為，它在這裏做不出什麽的。”

    “主人，沒有你，它們也完全可以有其他的方式進到青城。就比如說，那個沈鳴，它的通行證，可能還是別人的。更有甚者，那個名字，也是那個死人的。”喳喳難得嚴肅正色道。

    慕歡捏了捏它軟乎乎的身子，沒再說話。

    她轉身，將身後的淒慘拋到身後，一步一步緩慢的離開了這裏。

    ——

    喳喳原本是摸不懂慕歡究竟打算做什麽的，直到它看見她走向了曙光基地的辦公樓。

    喳喳想，能有能力讓人將那些屍體妥善處理的人，也就是薛清歌或者韓禦淞了。慕歡不會去找薛清歌，那就隻剩下韓禦淞了。

    可是喳喳記得，她跟韓禦淞雖然有過交情，但是這交情早就在韓禦淞的懷疑中煙消雲散。

    結果，慕歡卻是慢吞吞的挪到了另一個辦公室。

    喳喳抬頭看了看，無語了“主人，你找這個花花公子幹嘛啊，都晚上了，肯定都去過夜生活了啊。”

    “不是，我給他塞個匿名信。殺馬特也不是看著吊兒郎當的，關鍵時刻比他哥拎得清。”

    喳喳想了想，韓禦初什麽時候拎得清了“你該不會是說當初你和薛清歌對峙的那一天他在旁邊看戲的事兒吧？”

    “嗯哼。”慕歡不置可否。

    喳喳不說話了。

    慕歡拿出紙筆，將老街的情況詳細的列了出來，然後她將紙折疊了起來，準備從門縫裏塞進去。

    她還沒來得及蹲下，肩膀就被人從身後拍了一下。

    慕歡是瞬移進來，為求穩妥，還放了監控幹擾器，本來以為是沒有人會發現她的，結果還是有不長眼的撞上來了。

    慕歡雙手飛快的搭上她肩膀處的那隻手，本想來個瀟灑漂亮的過肩摔，卻不想她忘了自己現在身上全是傷的事兒，動作太大牽動了傷口，她疼得渾身一顫，過肩摔沒做成，自己摔了一跤。

    韓禦初“……”哪來這麽笨的小偷，不過膽子是真的大，都偷到他這兒來了。

    慕歡坐在地上，就懵了那麽一秒鍾的時間，韓禦初就已經半蹲下來，打量著她了。

    韓禦初看到她的第一眼，覺得她挺漂亮的，第二眼，覺得太清瘦了些，第三眼，他才有些不可置信的說“慕歡！”

    語氣裏一點看見老熟人的驚喜都沒有，隻有滿滿的驚訝與驚嚇。

    慕歡覺得自己的腳又扭了一下，疼得她額頭直冒冷汗“別叫了，扶我一下。”

    韓禦淞卻是索性就坐了下來，很是新奇的打量著她，仿佛是在看什麽稀有動物一樣“真的是你啊。”

    “不是我，是鬼啊？”慕歡也不急著起來了，直接回懟道。

    “誒，過年的時候，我去了一趟京都。發現那邊涼了一大波人，基地主也換了。而那涼了的人中，就有你。”韓禦初說道“京都盛傳，某慕姓女子在大梵山葬身蛇腹，屍骨無存。”

    慕歡恍然大悟“怪不得你見了我那麽驚訝，以為我詐屍了是嗎？”

    “不是，我知道你沒那麽容易涼，畢竟s城都過來了，哪有那麽容易死啊。”韓禦初笑了笑，說“不過我當時剛聽說的時候，還真的嚇了一跳。”

    “所以，你剛才到底在驚訝什麽？”慕歡捏著手裏的紙張，幽幽的問道。

    “我驚訝的當然是你“死”之後，第一個找的人不是司景殊，而是我啊。”韓禦初說著，就拍拍屁股上不存在的灰塵，站了起來“你可別對本少爺有想法，我喜歡的不是你這一款。”

    他說著，還退了一步。

    “我知道，你喜歡波濤洶湧。”慕歡麵不改色的說著有顏色的話“現在你身邊也應該不缺那種姐姐了，哪像在s城，這時候逍遙快活著，是吧。”

    韓禦初“哦豁”一聲，不置可否，開了自己辦公室的門。

    慕歡忍著痛從地上爬起來，腳步慢吞吞的往裏麵走。她走的很慢，避免讓韓禦初發現她短暫性瘸了的事實。

    韓禦初是個粗線條，很理所當然的沒有注意到。他走到冰箱前麵問慕歡“你要喝什麽啊？”

    “啤酒吧，我這兒就這個。”慕歡還沒回答，韓禦初便接著說道。

    慕歡依舊沒吱聲，讓韓禦初自己在那自言自語。

    幹淨透明的玻璃杯了倒了滿滿一杯黃澄澄的啤酒，韓禦初把玻璃杯擱到茶幾上，推到慕歡那一邊。

    慕歡伸手碰了碰，冰涼冰涼的，她也沒介意，但也隻小口的抿了一口。京都的冬天過完之後，她越來越怕冷了。

    韓禦初從懷裏摸出一包煙，遞了慕歡一根。

    慕歡瞥了一眼，不感興趣的別開了頭。

    “喲，你戒了啊？”

    慕歡說“我對這個沒興趣。”

    身為喪屍，她對這種東西是不會上癮的。

    韓禦初聳聳肩，把自己的那根也放了回去，煙盒也放回了自己懷裏。

    “都說無事不登三寶殿，你不第一時間找司景殊，找我，應該沒什麽好事兒吧？”韓禦初很開門見山的問道。

    慕歡一天聽了兩次司景殊的名字，心裏有些悶悶的“你能不能別提他。”

    “不是，我是提醒你，我當時在京都和他碰麵了。”韓禦初看著慕歡，戲謔的說“所以，他應該是已經知道了，你“死”了的消息。不過，我不信的事兒，他多半也不會信。”

    慕歡扯了扯嘴臉，她當時是的確抱著必死的心自裁的“你們對我，真有自信啊。”

    韓禦初挑了挑眉。

    “我聽說，老街那邊，死了很多人。”慕歡直接跳過了這個話題，說起了她本來的來意。

    韓禦初沒多驚訝“我知道啊。”

    “你們基地不打算對此采取什麽措施麽？”慕歡沒有明說，而是想先探一探韓禦初是個什麽想法。

    韓禦初卻是在優哉遊哉的開玩笑“其實，自打前幾天出這事兒的時候，我就該想到，是你來青城了。”

    慕歡一愣，冷幽幽的眼睛裏劃過危險的暗茫“你什麽意思？”

    “你沒發現嗎？你在s城的時候，s城出事兒，你在京都的時候，京都又有一堆的事兒，又是誰誰誰倒台又是誰誰誰上位的，現在，你在青城，我們這兒就死了這麽多人。”韓禦初悠悠的說“所以，你說是不是哪裏不平靜，哪裏就有你慕歡。”

    慕歡“……我隻是碰巧趕上了。”

    韓禦初笑出聲“那你趕巧得也太及時了啊。”

    慕歡“……你別惹我發火，我會咬人的。”

    “你屬狗啊？”

    慕歡忍不住亮了亮自己一對尖銳的牙齒，在韓禦初還沒看清楚的時候，又很快的隱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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