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淩城入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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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以為有一場惡戰,潮澈卻隻是在暗鴉的掩護下救走了明如月。

    他們也沒想過留下明如月,想知道的事都已經有了答案,再留著她也沒什麽作用了。

    在潮澈離開之時,那個意味深長的目光,不知落在何處。

    析墨也離開了,他自始至終都是沉默的。今晚的他,格外安靜,安靜到都快聽不見他盡力隱在角落裏傳出的若有似無的呼吸聲。

    那個踏月而來又踏月而歸的男子,歸屬於皎皎的明月。

    小客棧也恢複了往日的安寧,謐靜。

    萬籟俱寂的時候,唯有杯子相碰的聲音猶自清脆。

    屋頂上,兩人在月光下舉杯。

    剪影落在坐在不遠處高樹上的一對兄妹眼底。

    “我不喜歡她。”蒙絡用小手撕扯著乳鴿肉,往蒙歌嘴裏送。

    蒙歌嚼著半生不熟的乳鴿肉沒有應聲。

    他當然知道蒙絡說的是誰,是那個提著茶水壺往自己杯中添水的女子。

    盡管是早先便有所防備,但今夜為了力求真實,她還是受了傷,因故不能放縱自己醉一場。

    他無奈地聳聳肩,但望蒙絡在之後的成長過程中,會慢慢改變。

    可他又不想這個小丫頭有所改變,他希望自己能為她撐起一片天,任她在他的羽翼之下恣意歡笑,縱情哭喊,無須隱藏自己的小情緒。

    “蒙歌,你說話啊。”蒙絡搖晃著蒙歌的臂膀,她的不甘與落寞,似乎在自家兄長眼裏隻不過是玩笑。

    蒙歌側過頭咧著嘴笑起,“你要哥哥說什麽?”

    “說你也不喜歡她。”蒙絡用手指頭一下一下地戳蒙歌的肩膀。

    他將眸光投向那個坐的筆直的女子,喜歡嗎?不喜歡嗎?

    都說不上。

    他並不想用這種幼稚可笑的言語去配合妹妹的遊戲。

    “為什麽當初你要給我城西三巷的指引?”雲岫忽然問道。

    棧渡看向遠方,眼裏盡是虛無。

    “我沒有姑娘聰明,若是沒能識破大龍蝦,豈不是落個大笑話。”

    “你和蒙絡一樣。”

    “可愛嗎?”

    “愛撒謊。”

    他訕訕地笑笑,沒有答話。

    今夜的月色很美。

    朦朧的令人心醉。

    本就是醉意上了頭,再瞧著那一輪蒙了輕紗的月亮,更是不知人,不知己。

    他偏過頭,看定了雲岫。

    “雲姑娘。”

    雲岫也微微轉了頭,挑起她好看的眉毛,似在表達疑問。

    “今宵過後,明日便要道別。不知再次相逢是何時。”棧渡頓了頓,又接著說道“縱然你將與我相忘於江湖,我隻望你逢夜雨時心不冷,想越千山時行路易,萬花落盡時春常在。”

    “感激不盡。”雲岫拱拱手。

    棧渡唇抿成一線,久久沒有下一句。

    雲岫放下茶杯,伸出一根手指,他遲疑片刻也伸出手指。

    兩人的指尖相碰,霎時觸到彼此的溫度,在心上燃放了一場花火。

    時間都被定格在這一瞬。

    “別忘了我。”雲岫輕聲道。

    她想要起身之時,讓棧渡給拽住了手腕,被他大力一拉。

    正巧就跌進了他的懷裏。

    他垂眸,瞧見了她眼中的詫異與慌張。

    一笑。

    手指撫過她鬢發,埋下頭。

    唇齒相依,一半是茶水的幽香,一半是離人醉的清冽。

    青絲交纏,不知是誰的秀發先散亂開來。

    不遠處傳來一聲歎息。

    以及在風中漸漸散去的那句“我真的不喜歡她。”

    雲岫一陣吃痛,這人竟咬破了她嘴唇!

    “這樣,你便不會輕易忘了我。”棧渡抹掉唇角的絲絲血跡,“再見之時,我定要同你說道今日的天光與桃枝。”

    “……”

    雲岫望著他跳下屋簷,而後消失在無邊黑夜裏的背影,有些出神。

    他居然將那事當真了。

    說道又能如何?

    難不成真她要與他私奔不成!

    耳根發燙,她冰涼的手按在唇上的小口,暗自責罵自己,還順道問候了棧渡的族譜。

    ……

    淩城在不知不覺中已然入春。

    以天為被,以青瓦為床的雲岫在熙熙攘攘的市集叫賣聲中用力睜開了眼。

    舉起還有傷的手,看看被血染透的白紗。

    她往後院裏跳。

    壯小二正好在給驢子刷身子,他對這頭驢是用了十二分心力去愛護的。

    “姑娘,你起得晚了些,最後一碗稀粥我已倒給了驢爺吃了。”他笑起來的時候,隻能用猙獰形容。

    她遞了一塊銀子給壯小二,“得空給我買幾匹馬。”

    壯小二唯唯諾諾地接下了這個活。

    雲岫回房讓點絳將傷口仔細處理了,又去到徐清慧房中安撫她一陣。

    徐三小姐毅然決定遁入空門,為死去的環兒日夜祝禱,以償犯下的罪孽。

    雲岫不置可否,畢竟自己才能決定自己今後要走的路。

    徐清慧將劉家大少曾經贈給她的佩環轉送給了雲岫。

    壯小二買的馬也齊活了。

    一切都按照她的心意安頓之後……

    馬匹不見了,僅剩下兩堆鮮綠色的馬糞。

    雲岫的表情在頃刻間變幻數次。

    “殺千刀的!”心底那團火騰地一下便湧出喉嚨。

    雲岫原打算多備幾匹馬,給喜歡捉弄人的兄妹倆也準備了,不至於被一掃空。

    可這倆人根本就沒打算放過她,還記掛著當初的“謝棗”一事,又牽走了她的馬。

    若是這樣也就罷了,他們還將淩城大大小小的馬店都洗劫一空。

    如何到下一城也是一個問題。

    眼前浮起一個畫麵,病懨懨的老驢馱著自己,左搖右擺,走了好幾天還未出淩城。

    轆轆的車輪響聲喚回了她飄忽在外的思緒。

    躺在牛車上出城也不錯。

    至少在她叼著隨手拔的嫩草,望著天空之時,如是想著。

    雲朵很酥,很軟,像……

    像……

    她喉頭一緊。

    有一人高頭大馬,漾著瀲瀲春意的桃花眼含笑。

    後邊是蒙絡背靠著蒙歌穩穩坐在馬背上,手裏攥著好幾匹馬的繩。

    “久別又重逢。”棧渡故意在“重逢”二字上加重了音。

    “昨日才見過。”

    雲岫懶懶地翻了個身,將自己快要燒著的臉埋在稻草堆裏。

    “天光雲影,馬背上有大好的風景,難道雲姑娘隻願窩在稻草裏曬太陽?”棧渡朗聲問道。

    草白色的衣袂翻飛,雲岫落在了蒙絡身後的一匹馬上,用一隻手拽過韁繩,喝道“駕。”

    她任由馬撒開腿兒跑得飛快,避免被人瞥見了那抹不正常的紅,以及談及天光與桃枝之事。

    蒙絡拍拍馬屁股,冷冷道“我不喜歡她。”

    棧渡揚起馬鞭,往一騎絕塵的方向追去。

    揚城。

    城門口。

    值守的官兵要求出示通關文牒。

    矮胖士兵皺起眉,將雲岫從頭到腳仔細打量了一番,“你就是雲岫?”

    “我就是雲岫。”

    “姑娘,得罪了。”

    話音剛落,領頭的小軍官命人收押雲岫。

    “是為何事?”雲岫不解地問道。

    “雲姑娘涉嫌一樁大案,本官奉命將你捉拿歸案!”

    ------題外話------

    第一卷到此結束啦,狗作者要換下一個小地圖了,請各位看官耐住性子,重新出發冒險。

    (看我真誠而倔強的眼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