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零章 欠錢不用打欠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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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知道狗爺的秘密,就得先付銀錢。
雲岫且自擱下了尋找紅樓這件事。
她朝著客棧走,想要先把一顆金錁子的交易給解決了。
剛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
“算了,我不想知道了。”雲岫對小攤主笑笑,狗爺的病好似與她無關,隻不過是因了好奇,有時候好奇心過重也不好,不僅勞神,還傷財。
“別介啊,姑娘。”
小攤主有些急眼了,煮熟的鴨子都快長毛飛了,他臀下的高木凳被搖晃地咯吱作響。
他猛地立到了地上。
“我隻是突然想到如果我用一顆金錁子換個無關緊要的消息的話……別人可能會認為我是個傻子,以後賣我消息的人越來越多,我虧損了錢財還沒得到真正有用的東西。”
說罷,雲岫拂袖欲離開。
還多虧了蒙絡。
忽而記起剛回到揚城的時候,在城主府後門外,蒙絡曾對她說你這是想玩欲擒故縱之法?
雲岫現在可以坦坦蕩蕩地回答一句是!
她想要試著拿捏一個生意人的心思。
方才是她答應得太痛快了,眼下她是吃不上飯的人,金錁子,一顆金錁子換狗爺得了什麽病這個答案?太過奢侈了。
她想著還是賭一把吧。
賭對了皆大歡喜,賭錯了另想辦法。
“姑娘,做買賣講求個誠信,你已和我說定了拿錢買秘密,哪有你這般反悔的?”
雲岫挑高一邊眉毛,說道“你我二人商議的是錢貨兩訖,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在你還沒給出‘貨物’之前,我不想做這樁買賣了,難道就不能為不值當的事收手?你還想強買強賣不成?我還沒見過你這般強迫別人的生意人。”
“哎,你!”小攤主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這隻鴨子撲棱著翅膀飛了。
“有緣江湖再見。”雲岫拱拱手。
心中默數,三、二、一。
“等等!”小攤主叫住了雲岫。
不出所料,雲岫遮掩了笑意回過頭,故作疑惑“閣下還有何事?”
“一吊銅錢。”
她勾勾唇角,從金錁子變作銅板,中間的差價太大了。差距如此之大,證明還有往下降的空間。
“我已失了興趣。”
小攤主咬咬牙,“半吊。”
人都說水漲船高,沒見過掉價這麽厲害的,這消息肯定不值半吊,雲岫如是想。
她搖了搖頭,歎息道“我又不認識雲殊城裏的二公子,他害了什麽病與我何幹……”
“姑娘,你不會是連半個銅板都摸不出吧?”小攤主是個精明人,常年在路邊上擺攤的都是有頭腦的,沒頭沒腦的那些憨子早就被踢出局了。
他已然看穿雲岫的窘境。
“……”雲岫聽後,笑開了,不同於那些大家閨秀,她並不在意露齒與否,兩顆虎牙明晃晃地挑釁著眼前之人,“閣下說對了。”
“……”這次輪到小攤主的無言以對。
他狠下心來,邀雲岫坐下細談。
“你誠心些。”
“我連半吊子銅錢都沒有。”雲岫倒是坦誠地說清楚了。
真是誠心得很。
“賒賬!”小攤主心一橫。
“不怕我賴賬?”
小攤主隻揚起一抹淡笑,“我的生活枯燥無味,好不容易來了個與我討價還價還耍賴的奇怪女子,就算她分文不付又當如何?我可沒時間為了那半吊錢追她到天涯海角。”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我隻不過是想找不同的人說說話罷了。”
雲岫明麵上打著哈哈,心裏卻不是個滋味。
這裏的人雖然靠著南來北往的人滿足了衣食,但日複一日的守著這一方小天地,互相扯著家長裏短,來來回回就是些張大嫂撿了西瓜,李大哥在地裏挖了個紅薯這類陳芝麻爛穀子的事,翻來覆去,重三疊四。
這樣的生活,單一,無趣,乏味。
他和落腳吃一碗小麵的路人最多說上三兩句話,然而這能成為他咀嚼一天的樂趣。
能遇上雲岫這麽一個耍無賴的人,倒是覺著自己尋了樂子。
“需要打個條子嗎?”雲岫饒有興味地瞅著他。
“不用不用。”他連連擺手,“我相信姑娘。”
“那便記著我欠你半吊銅板兒吧,來日我定雙手奉上。”
小攤主咧嘴一笑,“姑娘且附耳過來。”
雲岫將側頭靠近。
“二公子龍精虎猛的能害什麽病,還不就是相思病啊!”
“……”她突感虧大發了。
那麽些個銅子兒買了這麽一個破消息。
“姑娘可要記得我那半吊錢。”
“好。”她想忘都忘不了,虧得她還同情心泛濫感慨他們生活不易,未曾想過還是被擺了一道。
狗爺這人有個特點,凡事都要搞個滿城風雨,人盡皆知,不管是上島便擺筵席,還是召集全島人陪他玩遊戲,他就喜歡一件事——熱鬧。但凡有一點風吹草動,他必會擴大聲勢,隻為熱鬧。
哪怕他害了相思病,天天傷春悲秋,甚至哭天搶地,他能一邊折斷花枝,一邊命人將消息傳出去,最好是編個話本子,本子上就屬名“狗爺與某神秘女子不得不說的二三事”,或是“狗爺終於害了一場大病”,再或者是“你的二公子今日想要穿廣袖流仙裙泄憤”。
要不就是擺個流水席,所到賓客先為他哀歎後再動筷子。
狗爺思春,鐵定是思的無名島的漁家女……
難道晉南笙還沒想明白?
雲岫歎口氣,不再深究。
她蹙了蹙眉頭,要是晉南笙在這裏,該如何給她一個交代?
櫻之……
音信全無的櫻之。
但望元六和析墨能善待她,否則她將親手割了他們的頭顱祭天。
“姑娘,我再賣你個消息。”
“不聽。”吃一塹長一智,他賣的小道消息就是稍微一打聽便知的事。
“不收銀錢。”
見雲岫毫無反應,他自顧自地說著“我不知姑娘想找的那位鮮肉湯姑娘在何處,但我知道二公子在何處。你往這條道走,轉進第二條巷子,一直到頭就能見著他了。”
“二公子不在雲殊城內?”她又被勾起了興趣。
“說來話長,我隻望姑娘苟富貴,勿相忘。”眼風一陣一陣的,小攤主是把雲岫當成了那些妄想成為狗爺侍妾的女子。在他看來,如果沒想著飛上枝頭變鳳凰,又怎會拐彎抹角地借由鮮肉湯來打探消息,最近雲殊城的百姓都知道狗爺隻喝鮮肉湯,他見多了這種拙劣的手段,實在是沒意思。
雲殊城的女人,個個都想去西平王府的軟榻上躺躺,試試被褥和雲霞相比哪個更軟,再試試侍兒麵麵俱到的照顧。
風韻猶存的半老徐娘想方設法製造機會與正妃位上空了好幾年的西平王偶遇。
稍有姿色的年輕姑娘就愛尋各種借口來接近世子。
無聊透了。
“多謝。”她不想與這種奸商多言,蒼白無力的解釋是無法拿掉在別人心中的刻板印象的。
按照小攤主指的路,雲岫找到了第二條巷子。
巷口是一棵將死未死的枇杷樹。
她走進巷子。
似無人煙。
可能是被到這裏懷春的狗爺一掃光了吧。
她每一步都踏實了,生怕在某一處踩空了,不得不防。
“姑娘?”背後一人出聲叫住雲岫,“是誰讓你來這裏的,不知爺定下的規矩?”
雲岫回過頭,是穆虛。
穆虛和紅樓一向是不分開的,看來紅樓也在這裏。
待他看清楚雲岫的模樣,臉上的偽裝是她下船之前便有的。認出是雲岫,穆虛當即說道“雲姑娘你快走吧,是非之地不宜久留。我不知你到這裏有何用意,總之,別惹了裏頭的爺不開心。”
“我隻是偶然聽見了紅樓的聲音,一路追來的。”
“你找她有何事?”穆虛眼底一道不明的光閃過。
雲岫還真說不上正經理由,為了討一碗鮮肉湯?還是來問問紅樓究竟知道些什麽秘密,可否告知她?
“無事,不過是想要敘舊罷了。”
“既然無事,紅樓與你隻是點頭之交罷了,有什麽舊情可敘?”穆虛冷冷地說著,句句都在勸雲岫往回走。
“庭有枇杷樹,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蓋矣……”
巷尾的小院子裏悠悠地傳來吟唱的聲音。
是狗爺!
晉南笙還沒躺進棺材裏,他就敢大呼“吾妻死之年”,還是那麽一個放浪不羈的人啊。
“吳耳朵!”一聲大喝。
“綠頭鴨!”暗含著滿腹不悅。
“殺千刀的王八兒……”狗爺的怒氣自言語中迸發,蔓延開來,“穆……”
穆虛趕緊抱拳勸說道“爺近來心緒不寧,不見外客,姑娘還是回去吧。至於紅樓……她若想見姑娘,自會去找尋姑娘的。”
“我就在大道交匯處的客棧裏等她。”
“我自會告予她。”穆虛大步流星地往院子裏去。
遠遠看去,許多歪七扭八的樹代替了矮籬笆,想來是狗爺最近栽種的。
雲岫同狗爺沒有深交,一切都是仰賴葉驚闌和狗爺的“合作關係”,她不能隨心所欲,隻能耐心等待。
“三十三天覷了,離恨天最高;四百四病害了,相思病怎熬?”
又聽得一句詠歎,看來狗爺是病入膏肓了。
狗爺剛閉了嘴,一個女聲接了話,聽不真切。
回到客棧,飽餐一頓的葉大人等候她多時。
“去了哪裏?”
“在附近散散步,消消食。”
“雲殊城最近可不安寧,小心行事。”
“我知。”
蒙絡和蒙歌正靠著牆小憩。
金不換則是被差遣出去打聽消息了。
葉驚闌為她倒了杯茶水,“在外麵逛了這麽久,想必是渴了吧。”
“公子,有話不妨直說。”
這樣的虛與委蛇,雲岫是不習慣的,在她看來,葉驚闌要麽直接騙,要麽擺出事來,不會假惺惺地寒暄。
“我隻是在等你有話直說。”
雲岫反將一軍“公子是在講笑話與我聽嗎?我能有什麽話說。”
“雲岫……”葉驚闌握著空杯想了許久,“你當真沒話和我說?”
“公子這話是什麽意思?”
她也在琢磨,葉驚闌所為何事,他是試探還是捏了什麽確鑿的證據,無從辨別。
“我以為這一路走來,我們當是坦誠相待。”葉驚闌添了半杯茶水,這放涼了的茶水竟被他大手蒸出了些微熱氣,“你身無分文,又是個驕傲的人,你卻對蒙絡與我說你是去消食。我問過小二哥,與你同桌坐的人穿著怎樣,是如何的麵貌,我沒猜錯的話,是析墨吧。”
“是。”雲岫暗舒一口氣,她以為葉驚闌發現了她在找紅樓。
“你為何不同我講?”
“他並未說什麽。”
“是嗎?看來是我多慮了。”
“公子以為他會來與我做些不可告人的交易嗎?”她一言戳中要害。
葉驚闌斂起笑意,雲岫從來都不是一個任人擺布的女子。到雲殊城之後,他越發覺得不安,這種沒來由的煩躁有一大半是源自對雲岫的不確定。
她的記憶究竟恢複了多少?
她在想什麽,準備做什麽?
她是否聯係上了故人?
而且他從不敢忘,析墨和她的關係,友人……說不定已經跨越了那條分割線。那麽親昵的稱呼——軟軟。
若非這次是析墨用雲岫擺了他一道,他不會明白所謂的心意,這種被稱之為“心動”的感覺。心動時,眼睛裏揉不下另外的倩影,耳朵收不進世間婉轉之音,所有的感官都會失去知覺,心髒毫不意外地在跋山涉水,從胸膛的位置,徒步到那個人的身上。這是一場豪賭,押上了全部身家,他不想一敗塗地。
“我……”猶豫著怎麽解釋更為合理。
“相信我。”雲岫衝他眨眨眼。
簡單的三個字,撫平了他眉間憂思。
“我想晚間去拜會狗爺,雲姑娘可要一同前去?”
剛才的事算作是翻篇了,將另一件事擺到明麵上。
雲岫眸光一閃,什麽是瞌睡來了正好有人遞枕頭,這就是!
“可。”
她要好好的瞧瞧害了相思病的狗爺究竟是個什麽模樣,轉個念頭,又為櫻之的事暗自傷神,事到如今隻得走一步看一步了。
隻是,她沒預料到,會在狗爺的院子裏見著一個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