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九九章 手底下見真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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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大概十裏路。”蒙歌叼著一隻雞腿估摸著茫茫前路。
蒙絡和他背靠著背,坐在花鈿的身側。
“姐姐。”蒙絡甜甜地喚著,“要喝點水嗎?”
花鈿頷首,空出一隻手接過了蒙絡遞過的水壺。
蒙絡順勢抓住了韁繩,將她擠到了一旁去,咧開嘴笑了笑,說道“花鈿姐姐去歇息一會兒吧。”
花鈿沒有拒絕蒙絡的好意。
她掀起簾子,正巧對上雲岫若有所思的眼眸。
“小姐。”她放下了車簾。
車壁上的窗經由蒙絡的手改動了些,足夠透過照亮整個車輿的光。
那雙小巧手還在頂上開了個小窗,天晴時可推開,任陽光灑下。
雲岫正在翻閱一本卷了邊的舊書。
“這是黛粉托人送來的。”花鈿隻掃了一眼就知曉了它的來曆,“小姐若是累了,就歇會兒……”
她瞧著雲岫眉眼之間難掩的疲倦,不免有些心疼。
雲岫揉了揉眉心。
“錦箋閣,真就是一個傳說了。或許再過些年,這個傳說都會消失在江湖之中。”雲岫歎息道。
按照她的預想,黛粉同煉梵一道去尋找了錦箋閣的遺址。
確實有一個破敗的小樓。
身為索羅族後人的煉梵感應到了那一處即是阿蘭若香消玉損之地,抱膝流淚一夜。黛粉摸黑翻翻找找,隻找到這麽一本缺了一大半的小冊子。
語焉不詳。
後麵一大半,像是被人撕掉了。
而且以毛邊來看,撕去的時間可不長。足以證明,有人捷足先登了。
雲岫越發好奇這後邊到底記載了些什麽。
葉驚闌懶懶地打了個嗬欠,“這上邊,可沒有挼藍姑娘的下落。”
對於拆台這種事,他一向是樂此不疲。
“該出現的時候,終究會出現的。”
“軟軟,你像一個和尚。”葉驚闌挑高一邊眉,似笑非笑地盯著雲岫,“不,是尼姑,打機鋒的尼姑。”
“承讓。”雲岫順著他的話,就當他是在誇自己。
花鈿靠在車壁上,小口啜著水壺裏的清水,眉頭緊鎖。
這個團團臉的姑娘近來總是容易陷入憂思。
雲岫幾次想要開口勸慰一番都被葉驚闌攔了下來。
她知道,有些事就像橫亙在心上的一條急湍的河流,沒人能為她搭上一座橋。
“初入盛京,難以抑止澎湃之心潮。”雲岫的話裏訴說著自己的激動,實則明麵上並無變化。
葉驚闌抬抬眼,這人連敷衍都不願了,瞧這張沒表情的臉啊,再聽那平淡如水的語氣,真是敷衍極了。
還有……
這哪是初入盛京!
分明是睜眼說瞎話。
不知是跟誰學的,俗話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按理說同他待得久了,怎麽著也得是個溫文爾雅、知書達理、落落大方、誠實守信的姑娘,哪能這麽嘴兒一張便撒個謊呢?
從未認清自己的葉大人正在同這個問題較真。
“到了皇城之中,吃喝玩樂不可少。”
這話可不是雲岫說出的,她對吃食要求不高,能咽下即可。
滿頭花花綠綠的小辮子入了雲岫的眼簾。
再一瞧,蒙絡的半個身子都探了進來。
不用多想,韁繩已在蒙歌的手中了。
果然是有事哥哥操勞,無事暴打哥哥。雲岫慨歎著兄妹倆的相處方式。
葉驚闌淡淡地應道“汪記餅鋪的油餅兒,是盛京城的一絕。”
蒙絡的小臉兒瞬間垮了下來。
雲岫的唇角不自覺上揚。
“吃的有了,那喝什麽?”她朗聲問道。
葉驚闌配合著答道“最漂亮的老板娘親手泡的苦茶。”
蒙絡癟癟嘴,好似那味如湯藥的茶水在她的舌頭上跳起了異域風情的舞。
蒙絡放下了車簾,垂頭喪氣地坐回了蒙歌身邊。
“玩?”雲岫來了興致,盛京城裏能有什麽折磨人的玩法?
還沒等到葉驚闌的答案,在外邊趕車的蒙歌悠悠地說道“喜樂街上的人常常是隻穿一條犢鼻褲的。雲姑娘要是喜歡無比精壯的男人,大可以去那條街上走走。”
“歌兒……”陰惻惻的聲音來自於葉驚闌。
蒙絡噤了聲,再說下去,還沒將養好的身子又要添新傷了。
還是怪自己多嘴,裸著的人有什麽好看,說不準雲姑娘早就見過了。
雖然不是那麽精壯,但還是挺能飽眼福的。
蒙歌一臉奸笑。
後腦勺結結實實地挨了一個小石子兒。
他摸摸腦袋,暗自抱怨著葉驚闌管天管地還管人吃飯放屁。
不對啊,好像把他自己給繞進去了。明明是在說話,怎就說成放屁了呢……
腦子不大靈光的蒙歌望天長歎。
雲岫不以為意地說“賭輸了。曾聽家中兄長掛在嘴邊上的一句話‘小賭怡情,大賭傷身’,可是不論小賭還是大賭,事實上是沒有任何分別的。賭就是賭,上了賭桌,興頭來了,收不了手,直至傾家蕩產。”
恐怕有不少人在一場豪賭之後把自己的犢鼻褲都輸掉了,隻是蒙歌不好意思直接說光著身子。
“雲姑娘,你這就不懂了,我可是殺遍喜樂街的第一人,無人能敵。”蒙歌得意洋洋地吹起了口哨。
葉驚闌但笑不語,有的人天生適合賭,這是天定的運氣,搶也搶不走。
隻不過有賭運的蒙歌不僅沒帶回自己贏來的銀錢,還搬走了不少府上大大小小的寶貝,為了討那位最漂亮的老板娘的歡心。
天定的運氣在他這裏成了無用之物,可悲可歎。
雲岫合上了冊子,放入懷中,應聲道“不妨手底下見真招。”
“嘿,雲姑娘當真不知我蒙歌的名號?”
說起賭,蒙歌算是行家了,他可以認自己做什麽全不成,但是談及“賭”,他定是獨步天下。他敢認天下第二,就沒人敢認天下第一。
喜樂街上有著全天下最有名的賭坊,高手如雲,能從中殺出一條血路,讓別人見著他便躲,莊家遠遠瞥見了他的衣角直接關門,足以證實蒙歌的賭技一流。
“不知。”雲岫很是實誠地回答。
葉驚闌支著頭聽著兩人隔著簾子的喊話。
蒙歌像是來了勁,急了眼,提高了聲“正好,我想看看雲姑娘能押什麽注。”
“不知壯士可有心儀之物。”
蒙歌的言語中隱隱透著興奮。
“這可不能由哥哥來定,雲姑娘想和哥哥賭上幾把,押注自然不能看哥哥要什麽,而是得看雲姑娘有什麽。”
“嗯……”雲岫沉吟片刻,輕吐三字,“雲輕營。”
蒙歌沒了聲。
葉驚闌一怔。
雲岫笑說道“如銀錢、地契這類身外之物,我是沒有的。我隻有雲輕營罷了。”
“使不得。”蒙歌立馬回絕了。
雲岫清了清喉嚨,說“方才你說的那句‘不能看你要什麽,得看我這裏有什麽’,確實有道理。”
“可別折煞哥哥了。哥哥命苦,打小吃不飽,穿不暖,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自己吃苦就行了,千萬別連累了一眾姑娘們……”
蒙歌選擇了叫苦連天,想要借此蒙混過關。
哪敢要什麽雲輕營啊,給他吃十個熊心豹子膽都不敢啊!
雲岫有了新的盤算,雲輕營是不能予他的,嫁個姑娘給他是可行的。
她的視線落在了花鈿的團團臉上。
葉驚闌似看穿了她的心思,沉聲說道“確實不錯。”
她偏了偏頭,那人讚許的目光投來,她微微紅了臉。
葉驚闌轉了個話茬,“在昭湖邊上,你與我說想要見見名揚天下的秦大人。”
“現在不想見了。”
雲岫雙手托腮,故意無視掉身後灼熱的目光。
葉驚闌問道“近在咫尺,突然放棄?”
“想來還是那樣兩個鼻子一張嘴,沒什麽可見的。”
“這倒是實話,像我這樣百看不厭之人,世間少有,約摸是無。”
從不會吝嗇給自己臉上貼金的葉驚闌還是那樣坦然地誇讚自己的容貌。
“可惜了這一張好臉。”
葉驚闌眨眨眼,問道“怎麽個可惜法?”
“和這張嘴不搭。”
葉驚闌的手掌平放在了她的頭頂,“我認為你在說謊。”
感受著頭頂上的溫熱,雲岫平靜地說“說謊一事,還是葉大人更為擅長。”
“不擅長不代表不說謊。”
善於捕捉重點的葉大人避過了她轉到他身上的話鋒。
“我想快些到盛京城中。”
聽得雲岫這話,葉驚闌勾了勾唇,“趕著去喜樂街上看精壯的男子是如何光膀子滿地走的?”
“正是。”
“這張嘴和這顆心不搭,真真是可惜。”
雲岫輕笑一聲,這是在罵她“口是心非”呢。
她沒有答話。
……
當蒙歌趕著馬車入了皇都,已是暮色四合。
他摸著“咕咕”叫的肚子,眼中泛著淚光。
等待他和蒙絡的是熱乎乎的、油膩膩的、硬如石的——汪記餅鋪大油餅。
金不換提著一籃子的大油餅站在石獅子旁等待已久。
“吃吧,熱乎的。”金不換熱情地捧上了油膩膩的餅兒。
蒙絡接了過來,轉手丟到蒙歌的懷裏,“哥哥請吃餅。”
“……”蒙歌語塞。
車輿中的人露麵了。
雲岫看見金不換的笑臉,往事一幕幕湧入腦海。
她的喉頭一哽。
櫻之……
這個久未提及的名字乍然浮現,惹了情絲糾纏成結。
幾不可聞的一聲輕歎。
她拾掇了心情,望向府門前站得筆直,左手提刀的孟章。
孟章躬身一禮,“雲姑娘。”
空蕩蕩的袖子被晚風吹得輕晃。
“先生的左手刀法練得如何了?”雲岫瞥見他手中的六環大刀,要不是遇上了這麽一檔子事,他本該拿的是九環大刀。
孟章的身後還站著三人。
那三人將自己站成了幾尊石像,眼珠子卻在打轉,不住地偷瞄雲岫。
這便是未來的當家主母啊……
倏然收回探究的目光,緊盯著孟章。
孟章以一套流暢的刀法答複了雲岫的問話。
刀光連連閃動,刀身動,刀上鐵環不響。
舞刀完畢,他收勢靜立。
雲岫讚道“再過不久,定能使九環大刀了。”
孟章不置可否。
“四象”之一的監兵上前一步,奪了孟章的大刀,旋身向著雲岫而來,“請姑娘賜教。”
雲岫眯起眼。
監兵好鬥,這是從蒙歌那裏打聽來的。
沒想到這麽快就沉不住氣了。
雲岫足尖掠地,往後退了好幾步,拔了花鈿的劍。
“點到即止。”她立了個規矩。
監兵冷哼一聲,手起刀落,是下了狠手。
這麽個風一吹就倒的女子怎能做他們的女主子。
蒙歌暗道不妙,監兵就快做了那“殺雞儆猴”裏的“雞”了。好歹做了多年的兄弟,默哀是必須做的事。
蒙絡從金不換的袖袋裏掏出了一把瓜子,嘴裏嚷嚷著“砍!使勁砍!”
葉驚闌抱胸,笑意不減半分。看客要有看客的自覺,豈能從旁評頭論足?這樣也好,待雲岫一舉挫了監兵的銳氣,便能免去那幾個時不時地來找雲岫茬的事兒了。
隻見雲岫一躍上了屋簷,立在飛簷一角。
監兵借著石獅子猛地一跳。
刀上的鐵環不響,刀身轉了幾個圈。
大刀直指雲岫的腰身。
自下而來的殺招。
雲岫以手中的劍輕輕一擋,借力打力,拂開了監兵。
監兵立在了另一個簷角上,喘了一口氣。
再次提起勁飛撲,有著猛虎撲食的迅捷與力量,大刀化作了虎牙,想要將對麵的女子的血肉咬下一塊來。
雲岫虛虛地往前邁了一步,矮身避過監兵的刀尖。
反手一劍。
她兩指捏著劍身,以劍柄擊中了監兵的腰窩。
監兵一愣。
雲岫手腕翻轉,拉回了劍,劍柄回到了她的手中。
她抱著劍一禮,“承讓。”
隨後躍下了屋簷。
蒙歌和蒙絡無奈地搖頭。
孟章率先讚歎道“姑娘好身手!”
金不換兩眼放光,腆著臉湊了過來,“雲姑娘得空教我兩招可好?”
蒙絡趁機扯起衣裳,走了一大圈,小嘴兒不停“先交銀錢後學功夫,先到先得,童叟無欺。”
銀子沒收到,反倒是收到了許多白眼。
“先用晚膳吧。”葉驚闌跨過了門檻。
眾人如釋重負,紛紛跟在他身後。
雲岫回頭,“花鈿,你在瞧什麽?”
花鈿蹙緊眉頭,啞著嗓子答道“適才有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