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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慕容金被送走後的傍晚,日暮西沉,一隊馬車浩浩蕩蕩的從興泰城離開。
車隊的輜重很深厚,壓的車軸都彎下大半。
一名黑衣人帶著一隊人馬押解著馬車前行,他手提一柄長槍,在落日餘輝之中朝京城的方向前行。
“先生,慕容金押解著黃金回京了!”賊匪之中,有人前來報信。“我們的暗樁親眼所見。還有數百的人馬保護。我們老大打發小的過來問問是不是應該追蹤慕容金和那批黃金。咱們這麽多人究竟在等什麽?那興泰城早就可以打下來了!”
在等什麽?
自然是等慕容金先動手。
納蘭翦月抬起了眼眸,輕掃了一眼那前來報信的賊匪,心底不由劃過了一絲輕慢,這些人懂什麽?
他一直跟著慕容金,自是知道慕容金在用兵上詭計多端。
黃金壓根就沒有離開興泰城,那些應該是慕容金用出來的障眼法。
慕容金此舉不過就是為了讓他們分兵罷了。隻要大部分人去追了所謂押運黃金的人馬,慕容金就會率領興泰城之中的剩下的人馬主動出擊。
慕容金最擅長打的就是這種夜間殲滅突襲戰。
這些烏合之眾壓根不是慕容金的對手。
他實在是太了解慕容金了。
慕容金看似大大咧咧,實際上是心細如塵,明明知道那些人不可能保住黃金,為何要讓百十人運送黃金出城?她一定不會這麽冒險,她會打她最擅長的突襲,所以隻要他們分兵離開,一部分人去追黃金的話,一定會被慕容金打的七零八落。
“蠢貨才去追。”納蘭翦月緩緩的說道,他起身,“帶我去見你們大統領。”
“是。”被罵了蠢貨的賊匪一肚子的不滿,但是當他抬眼看到納蘭翦月的那一身風華之事,又將自己的不滿給死死的壓下了。
人與人終究是不一樣的。
納蘭翦月光是站在那邊便如同他的名字一樣,月光一般的清華高潔。
大頭領聽了納蘭翦月的話,頓時深以為然。
這個足智多謀,自他出現之後,他才讓自己從山坳坳裏麵一個見不得世麵的山賊成長到現在的地步。這片地區,如今提起他的大名,誰人不識?
他甚至已經在這裏自立為王,旗號順天,也是取了順應天命之意。
納蘭翦月在他的麵前鋪開了一副波瀾壯闊的畫卷,他所展現的一切都叫人心醉神迷,原來他不光隻是當當山賊,甚至這片江山,他都可以覬覦。
隻要有了這批黃金,再將興泰城當為據點,他就可以在這片區域走出大山,真正的立住腳,他手下有人,隻要有錢,便可以繼續招兵買馬,西邊還有不少羌人流亡部族,他們隻認錢,隻要能將他們收攏在麾下,何愁不能替自己打下一片山河。
“那依照先生之見,應該如何?”大頭領問道。
“全力攻打興泰城。黃金肯定在興泰城之中。不給朝廷調兵遣將的機會。如今瑞王在我們的手上,隻要我們將興泰城拿下,即便是朝廷的大隊人馬一來,我們也可以用瑞王當擋箭牌。”納蘭翦月說道。
“那為何前兩天不直接打下興泰城了呢?”大頭領不明就裏的問道,“為何要等這兩天的時間?”
“總要為後路做考量吧。”納蘭翦月緩聲說道,“一旦興泰城站不住腳了,咱們應該朝哪裏撤離才能最大限度的將所有的人保存下來,若是你不看中你的部下,那我也無話可說。”
大頭領頓時滿臉堆笑,起身對著納蘭翦月躬身一揖,“對不住先生了,倒是我魯莽了。不明白先生的一片好意。還請先生不要和我這個莽漢一般見識才是。”
“不會。”納蘭翦月淡淡的一揮手,“我自有安排,到時候,西部已經有一條通路打開,路上暢通無阻,都是我們的人沿途布置接應。這樣咱們進可攻,退可守。攻占了興泰城之中,咱們要用最快的速度將黃金運出興泰城,便是要走這條通路。山頭村後那條路可以通往大梁的山區,隻要到了那邊,大齊的兵馬就是追著過來,也不能越境,否則便是梁齊兩國交戰了。”
“如此甚好!”大統領歡喜的直搓手。“全聽先生的安排。”
“多謝大統領信任。”納蘭翦月含身抱拳,淡淡的一笑,頓時月華傾瀉,滿室的光輝。
等這幾日,哪裏是替那什麽大頭領鋪路,而是在等他自己的兵馬沿著山頭村的山口進入大齊。那條所謂的通道上布置的亦是他的人。黃金一走那條通道,便是連個金渣子都不會給這幫山賊留下。他會用最快的速度將黃金運回大梁,到時候便是他起兵的後備資金。
至於這幫山賊,會被他的兵馬與大梁的兵馬聯合絞殺在那片山地之中,到時候隻要將黃金的下落全數推給那些賊人,便是大梁也拿他無可奈何。
至於瑞王,他會將瑞王救出,作為禮物送給大梁,一個王爺,皇帝的親生兒子,怎麽看怎麽都是一份大禮。皆是對他隻有百利而無一害的。
看來他的書信現在可以送出了。
大頭領星夜起兵,帶著幾萬大軍浩浩蕩蕩的直接殺向了興泰城。
與此同時,宋瑾瑜已經用自己欽差身份的聖旨去下了馬成的指揮權。
他下令讓所有人都進入興泰城之中。
之前興泰城征召過民團,如今也都全副武裝起來,慕容金幫助他們加固過這裏的城牆,雖然隻是倉促之所謂,但是慕容金經驗豐富,知道哪裏容易被攻破,哪裏容易固守,所以這些日子下來,材料緊缺,但是卻無半點浪費。
宋瑾瑜已經差不多好幾天未曾睡上一個好覺了。
他不知道舅舅的兵馬何時能來,他在這裏困守又能困守住多少天。他完全可以一走了之,將這興泰城丟在這裏任其自生自滅。但是慕容金說過,隻要有她在的一天,便不會讓大梁的百姓再受圍城之困,屠城之哀。
他是阿金的丈夫,又怎麽能做下讓阿金都唾棄的事情呢?
宋瑾瑜站上了城頭,抬頭看著好像抬起手就能碰觸到的星空,今夜月光不明,星光便顯得尤為璀璨奪目。
但是天上的星辰在怎麽美麗,都依然比不得慕容金的那雙眼眸。
她笑起來可真美,美的叫人窒息,會讓他遺忘掉時間的流逝,生命的脆弱,好像她的燦然一笑便是永恒一樣。
他素不知道原來喜歡一個人可以喜歡到如此境地,他願意為這她去做任何的事情,哪怕是丟掉自己的生命,惟願她幸福安好。
他不能將慕容金留在這座危城之中,更不能將自己的孩子置於這種危險之中。阿金她已經經曆了太多了,她會是一個好母親,如果他有幸活下去,會與她一起好好的養兒育女,她不管想去哪裏,他都會一直想隨。
如果他不幸罹難與此,相信阿金也不會孤單,因為還有他們的孩子相伴啊。隻是他很遺憾,不能親眼看到自己的孩子降生。不過若是真有英魂相護的話,他一定一定會在天上好好的保佑自己的阿金和自己的孩子的。
他應該不會墮入地獄吧,宋瑾瑜忽然笑了笑,他這一生過得錦衣玉食,榮華富貴,素不知道愁是什麽滋味,唯有遇到慕容金之後,他才品味了各種人生滋味。
他知道什麽是真愛,什麽是大愛。
他對慕容金的是真愛,對這片土地,這片百姓的便是大愛了。
夠了!
大丈夫頂天立地,能體會到這兩種情懷的人並不算多,有的人汲汲營營一生,苟且忙碌,又如何!
即便他生命將終止於此,但是他該經曆該體會的都已經經曆和體會到了,無愧此生!無愧天下!更無愧於自己!
隻是有愧於她……
她會理解的吧……
她應該會明白他一片愛慕與赤誠之心。
“侯爺。”城頭上巡邏的士兵經過,與他打著招呼,他笑著應了一聲。
他笑得極為燦爛奪目,便是那些士兵也看了有片刻的慌神。小侯爺生的真是太漂亮了。
“侯爺!斥候來報,西北方向發現了大隊人馬在靠近!”城下奔來一人,急切的說道。他的話音才落,又有一人奔跑了過來,“城南也發現了!”
隨後城北,城東相繼來報。
大家紛紛惴惴不安的看著宋瑾瑜那張過分年輕的麵容。
這樣年輕漂亮的人,真的會帶著他們走出這場困境嗎?
大家的心底都沒有底氣。
“燃起狼煙!”宋瑾瑜深吸了一口氣,終於來了!他沉聲說道,“通知慕容將軍。”
“慕容將軍在?”守城的軍士們皆是一臉的驚詫,慕容將軍已經多是未曾露麵了。他們都以為那日離開興泰城的是慕容將軍帶領的人馬。卻沒想到慕容將軍還在興泰城裏。
“是的,她在!”宋瑾瑜緩聲笑道。
他的笑如同春花曉月,即便是在星光熠熠之中,依然奪目攝人,亮過了漫天的星辰。
無論何時何地,她都在,她就在他的心中,已經融入了他的骨血之中,不可分離,任何事情都不可能將他與她分開。
納蘭翦月,窮你一生,你也做不到與她這般的靠近。
宋瑾瑜的嘴角暈開了一層極度璀璨的笑容,讓人目眩神迷。
陸昭穿著慕容金的衣衫,提著長槍,穩步走上城頭,他的身後跟著兩名鐵衛。
他的麵容隱匿在黑色玄鐵打造而成的頭盔之下,頸間紅巾隨著夜風飄揚,在火光映照之下,十分的奪目。
“慕容將軍!”
“慕容將軍!”
看著假扮成慕容金的陸昭出現,城樓上的將士們頓時精神百倍,他們不由高聲呼喊起來。
陸昭在登上城樓的瞬間,隻覺得自己有點眩暈,他不知道自己的這種裝束是不是能騙過城樓上的將士們。
宋瑾瑜卻是對他十分有信心。
將士們不會管你是不是像慕容金,他們需要的隻是一個精神上的支柱,一股能鼓舞他們前行的力量。
所以當所有的將士們高呼起慕容將軍這四個字的時候,就連陸昭也都是渾身一震,他不由挺起了自己的胸膛,高高的昂起了自己的頭顱。
是啊,此刻,他已經不是陸昭!不是一個在街上偷盜他人財物的小賊,不是一個流民,在這裏,在這個城樓上,他穿上了慕容金的鎧甲!他就是慕容金!
他就代表著慕容金身上的那股子精神,無堅不摧,所向披靡!
陸昭抬手一揮,宋瑾瑜馬上高聲說到,“各司其職,準備迎戰。”
興泰城城牆的四個角樓上已經燃起了滾滾的狼煙,火光混著煙霧直衝雲霄,烈焰滾滾,映亮了城樓上每個將士的眸光,好像在每個人的眼底都燃了一把火。
他們隻有六千人,加上城中一萬多的民團,兩萬人都不足,外麵的敵人如同潮水一樣湧來,但是他們竟是絲毫沒有畏懼之感。
因為他們每個人都知道慕容將軍在,隻要慕容將軍在,他們就有生的希望,贏的希望,他們腳下是大梁的國土,城裏守護著的是大梁的百姓……身為軍人,價值不就是體現在這一刻?
他們會鏖戰到最後一刻,侯爺說了,朝廷大軍不日就到,隻要朝廷大軍一到,他們便是贏了。
這場鏖戰一經打響,便是慘烈無比。
陸昭已經兩天未曾合眼了。
他用布條將長槍就捆在自己的手上,防止槍柄染血之後會變得濕滑而脫手而出。他的鎧甲已經完全被鮮血沁染,之前的血尚未幹涸,就有新的血沿著鎧甲的縫隙流淌,他忽然明白為何慕容將軍總是喜歡穿著黑色的鎧甲,因為這玄色便是最好的掩護色。
他身上也有傷,但是都在不太重要的部位,就連疼他都感覺不到。
他常常在想,如果慕容將軍在,這場仗應該怎麽打。
宋瑾瑜不懂軍事,所有的關於作戰方麵的決定都是由他獨立決定的,宋瑾瑜管的是後勤,除了打仗以外所有的事情宋瑾瑜都包攬下來了。
雖然他們都很年輕,但是大敵當前,他們竟然配合的天衣無縫。有的時候都不需要過多的言語,隻需要一個眼神,便已經明白對方的想法。
宋瑾瑜已經失去了往昔的從容與光彩,他素來纖塵不染的衣衫上也沾滿了血汙,他那張過分漂亮的麵容在戰火之中益發的呈現出了一種剛毅與果敢起來。
短短的幾日時間,他們都好像在加倍的成長,有了旁人曆經數年都可能抵達不到的高度。
“侯爺,我們已經快要沒糧草了。”見宋瑾瑜要將最後一批火油送上城頭,興泰城的太守擦汗道。他跟著侯爺也是徹夜不眠。
“大人,你覺得城破,我們這些人還能活嗎?”宋瑾瑜淡然的問道。
太守大人茫然了一下,隨後眸光變得堅定起來。他雖然隻是文官,但是也知道什麽是風骨與氣節。
城破,他們這些人當然活不了,或許侯爺能活,畢竟他的身份在那邊,拿他能換不少錢,至於他則是不值一文的。
“再堅持兩日吧。加急密信早就送出去了。”宋瑾瑜拍了拍太守大人的肩膀,“我相信舅舅不會不管我們的。隻要堅持,就有希望,有一天是一天!”
“是啊,隻要堅持就有希望!”太守沉了沉自己的心神。“若是還缺少滾木,就拆了太守府吧!”
“好。”宋瑾瑜的心底升起了幾分感動。
城樓的確沒有滾木了,他早就瞄上了太守府的那些粗大的原木。原本他還想和太守說這件事情,沒想到他自己提了。
他也不二話,感謝的話在這時已經是十分的蒼白了,他馬上安排人去卸下太守府的大門,門柱,門廊的粗木。
“先生,怎麽還打不下來。”大頭領顯得十分的焦躁,明明就幾千人在守城,明明那城牆看起來並不算高,為何就是久攻不下。
“慕容金在死守等人。”納蘭翦月的眸光劃過了一絲暗沉,更加篤定了他心中所想,”黃金一定在城裏!”
提到了黃金,大頭領更是眼睛一亮,他就是奔著黃金來的。
“對對對,先生神機妙算!沒讓咱們中了慕容金的詭計!”大頭領笑道。“好在我沒叫人去追那隊幌子,慕容金這廝著實的可惡。居然騙人!”
“集中兵力,攻打一個城門。”納蘭翦月思索了片刻說道。
“好!”大頭領馬上傳令下去。
時間拖的越久,形勢就越是不妙。
經過這幾天的鏖戰,幾個城門都已經是岌岌可危了,之前修補過的地方都是被加固了又加固,但是幾經攻擊也變得岌岌可危了。如果納蘭翦月再有點耐心,隻怕攻破也就在半日之內。四門皆破,興泰城可瞬間覆滅。
但是集中攻打一個城門,大軍的優勢並不能被發揮出來,反而被局限在一個有限的空間之中。
久攻不下,納蘭翦月更是煩躁不堪。
“讓大軍暫且休息兩個時辰,修整過後再度攻城!”大頭領也是心浮氣躁。“不管如何,明日中午之前,必須破城。”他們幾萬人馬被幾千人馬堵了多久了?與那城中的人一樣,攻城的人也是疲憊不堪。
淩晨,天上星辰依舊,才擊退了一波攻擊,陸昭已經是氣喘籲籲,不光是他,便是這城上的守軍也全都是到了極限的體力。
“將軍,我們還有希望嗎?”一名受了傷的年輕士兵,麵有哀色的看向了慕容金。
他的聲音不大,但是在這寂靜無聲的城頭上卻顯得尤為突兀。
大家紛紛扭頭看向了陸昭。
這幾天的鏖戰,他們早就知道帶領他們的不是慕容金了,而是這名年輕的小將。士氣曾經低落到極致,但是因為侯爺在,陸昭在,大家還是強打起精神來抗擊著。陸昭雖然名不見經傳,但是他指揮有度,抗擊有力,也漸漸的抓住了大家的心。更何況宋瑾瑜時不時的就送東西登上城頭,那種錦衣玉食的小侯爺,金貴的不得了的人也跟著他們一道風餐露宿,更是感染了大家。
大家曾經問過慕容將軍到底哪裏去了。
每次問道這個,宋侯爺都會笑著對大家說,她會回來的。
便是這個慕容將軍會回來的話,支撐著大家走到今時今日。
宋瑾瑜相信慕容金會回來,不過是會安全的回來。
就在那士兵問出此話的同時,他正巧踏上城頭。
“我們會有希望。”未等陸昭開口,宋瑾瑜已經先一步說道,他笑的輕鬆,即便滿身血汙,發絲繚亂,但是他的眼神依然鑒定如初,從未改變過。他是天生的貴公子,在這樣的星空之下,城頭之上,即便一身的狼狽,那氣度也一如在京城,絲毫不亂。
“我相信,黎明將至。”他看了看天邊,已經微微泛出了一絲淡淡的光,那邊是要日出了啊,“我們已經熬過了這麽多天,希望會於黎明一樣,每天都會有!隻要我們繼續堅持。”
大家隨著宋瑾瑜的目光看向了東方的天際,目光漸漸的從迷茫變得神往起來。
“將軍!”一名軍士急匆匆的跑來,“南邊發現狼煙!”
他急得差點被地上擺放著的雜物絆倒,趔趄了好幾步,差點撲倒在宋瑾瑜和陸昭的腳下,大家七手八腳的扶住了他。
他急切的指著南邊,“狼煙!我們大梁的狼煙!”
他的話如同一劑強心劑注入了所有人的心底,大家頓時精神一震,順著那人手指方向看了過去。
果然,天幕之下,在依然一片漆黑的夜色之中,一道衝天的狼煙在南方騰空而起,煙火滾滾,映亮了半個天際。
“那邊也有!”有人不經意的轉眸,瞥見西方也騰起了同樣的狼煙,他興奮的高聲叫了起來。
“東邊!北邊都有!”他的話音才落,又有人興奮的叫道!
陸昭起身,麵有喜色,他激動的一把攬住了宋瑾瑜的肩膀,“是我們大梁的軍隊!他們來了!”
宋瑾瑜先是愣了好久,隨後才回過神來,“真的來了?”他呆呆的問道。
“來了來了!”陸昭大笑道!
宋瑾瑜的胸口被陸昭狠狠的砸了一拳,宋瑾瑜不由眯眼,好痛!真他媽的!他暗罵了一句這幾天學會的罵人粗話,也不甘示弱的回手給了陸昭一胳膊肘,不過臉上卻是露出了笑意,“真的來了!”
狼煙四起,城裏的人精神大震,城外的人卻是手忙腳亂起來。
“可查出是什麽軍隊?”納蘭翦月急道。
怎麽會?他明明在各個方向都放了斥候,隻要有大梁軍隊前來,必定會有所警覺!為何他的斥候半點消息都不曾傳回來!
四麵狼煙了,他們豈不是連半點退路都沒有。
“不知道!”被問的人一臉的茫然。
“去查!”納蘭翦月恨不得踹人了。
他是大梁人,手裏帶著的是大量的軍隊,若是真的被堵在這裏,大齊可以借機朝大梁發難,到時候,不光他在大齊毫無立足之地,便是回了大梁也會被追殺。
一時之間,他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境地之中。
前麵的興泰城已經唾手可得,黃金就在城中,而現在……
兩相權衡,納蘭翦月要知道帶兵前來的人究竟是誰,才能下決定。
被他派出去的人沒過多久跑了回來,一臉的慌張,“回大頭領的話,那大梁人的軍旗上畫著飛虎的標誌!”
“大齊慕容飛虎軍!”納蘭翦月失聲問道。
“不知道是不是,但是軍旗上畫著的的確是飛虎標誌。”那人說道。
“不可能!飛虎軍已經被大齊皇帝撤銷了番號了!”納蘭翦月不由揪住了那人的衣領。
“不好了,大頭領,有羌人看到飛虎軍的軍旗,他們說不幹了!他們打不過飛虎軍!”又有人從帳外跑來,“那些羌人準備撤離了!”
“撤離?他們朝哪裏撤離?”納蘭翦月氣急敗壞到,“沒見四麵狼煙嗎?告訴他們,飛虎軍已經不複存在,大齊皇帝已經將這支軍隊給撤掉了!這是假象!”
“真的嗎?”大頭領也是有點麻爪,撓頭問道。
“黃金就在城裏!你不想要嗎?”納蘭翦月丟開了那人的衣襟,狠狠的一拍桌子,“如果現在撤軍,什麽都沒有!”
他不能讓這大頭領先於他撤軍,不管如何,要先穩住大頭領,讓他帶著人在這裏盯著,這樣他才有機會離開。
羌人那些慫包,是被慕容金給打怕成什麽樣子了。不過就是未經確定的軍旗罷了,這就丟盔卸甲了嗎?
對啊對啊,他出了這麽多人力物力,做著自立為王的夢,肥肉已經送到嘴邊了,他哪裏能就這樣放棄。
“那現在怎麽辦?”大頭領問道。
“攻城!廊簷的位置離這裏還很遠!”納蘭翦月的眼眶都紅了起來,吼道,“要用最快的速度攻城,我們手裏還有瑞王!他們不敢造次!我們隻要拿下興泰城,便可以帶著黃金,以瑞王為要挾離開,別忘記,城裏還有慕容金,即便來的真的是飛虎軍的人,隻要抓住慕容金,飛虎軍就不敢造次!他們的少元帥都不要了嗎?況且宋瑾瑜也在城裏,他是大齊皇帝的親外甥。你究竟在怕什麽?”
“不……不怕什麽!”大頭領被說的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想想納蘭翦月說的也對,他的手裏有瑞王,成立還有慕容金和宋瑾瑜,怕什麽!隻要這幾個人抓在手裏,他們真的可以帶著黃金安全的離開。
“全力攻城!”大頭領聲嘶力竭的下令。
“羌人怎麽辦?”有人問道。
“不管他們!”納蘭翦月的眸光一寒,”他們要送死,我們也不必攔著,他們以為能西歸羌地嗎?如果來的真實慕容飛虎軍的人,西邊的退路已經被切斷了!他們要走,必須先行突圍,倒是為咱們掃路了!“
“對對對!”大頭領聽完,如醍醐灌頂,忙連連點頭。“就讓他們先去送!”
納蘭翦月收斂回自己的眸光,表麵上恢複了平靜,心底卻是異常的不安,神不知鬼不覺將這裏團團圍住,這種風格的確很像是慕容金啊。
但是按照慕容金的作為,她不會如此的招搖,她會如同夜間行走在林間的狼一樣,一擊擊中,咬定目標,而不是這般大張旗鼓的先放出狼煙來嚇唬旁人。
幾經思量,納蘭翦月的心神稍定,這應該是旁人模仿慕容飛虎軍的軍旗吧,為的便是擾亂他們的軍心,叫他們自亂陣腳。
頃刻之間,他已經坐下了決定。
他暗自叫來了幾個自己人,吩咐了下去。不管如何,他都要先安排好自己的退路。
與此同時,城樓上的人也接到了消息,“是慕容飛虎軍的大旗!我們見到有羌人從城下撤離,他們嘴裏說的便是那些大旗是咱們慕容飛虎軍的!羌人散了!能讓羌人害怕的隻有慕容飛虎軍!一定是他們沒錯。”有人氣喘籲籲需的跑來說道。這興泰城裏有不少人懂羌人語。
慕容飛虎軍?
聽到消息的宋瑾瑜頓時就是一怔。
不會吧……
不過……
宋瑾瑜頓時高呼起來,“是慕容將軍帶兵前來了!我說過她會回來的!”陸昭聽完更是一怔,他狐疑的看向了宋瑾瑜,真是將軍嗎?為何他不知道?
瞥見宋瑾瑜朝他用了一個眼神,他頓時領悟了過來,這個時候,敵軍必定猛攻,而這邊則是需要一個精神支柱!
看狼煙的位置,距離這裏還有一段路程。
隻要他們在固守一陣子,不管來人是不是慕容飛虎軍,他們都已經是勝利了!
“對!是慕容將軍!她帶著救兵來了!咱們有救了!”陸昭頓時也順著宋瑾瑜的話說道,即便他知道慕容金來的可能性很小。
宋瑾瑜已經吩咐過穆嫣不管怎麽樣都要讓慕容金一直昏睡著。
城下的賊匪多的猶如過江之鯽,瘋狂的發動著攻勢。他們何嚐不是背水一戰,而納蘭翦月已經著手開始準備撤離。
隻要城門一破,他就會馬上將大頭領推出去送死,而他的人則馬上會抓住宋瑾瑜,問出黃金下落,借用瑞王和宋瑾瑜當擋箭牌帶著黃金離開興泰城。
到時候罪責一並推脫到大頭領身上就好。
他安排路上接應的人馬尚無消息傳回來,那就證明他們開辟的那條道路是安全的。屆時路上有人接應,不愁他不能離開大齊,隻要有黃金在手,何愁不能東山再起。
城牆吃緊,本就不怎麽結實了,又如何能抗衡這樣的猛烈攻擊。
“放棄城牆!”陸昭看了看形勢,果斷的說道,“朝太守府方向退去!”
巷戰,他們的機會還大一點!能拖就拖!
如今隻能巴望著那些放了狼煙的救兵能快些來。
好在羌人已經率先褪去,敵軍的兵力已經不戰而折損大半了。
“百姓我已經撤離到城南的方向,如今城南方向已經沒了敵軍,這邊城破,我便打開城門,讓太守大人帶著百姓朝南邊撤離!”宋瑾瑜說道,不管如何,不能讓百姓遭受不必要的損失,能救便救。
“我會頂住,盡最大的限度給你爭取一點時間。”陸昭點了點頭。
兩個人對看了一眼,宋瑾瑜忽然心底升起了一點點的愁緒,巷戰與守城又不一樣,不知道陸昭與他是不是能堅持到救援兵到。
明明援兵已經近在咫尺了。
“侯爺小心。”陸昭動了動唇,拍了一下宋瑾瑜的肩膀。
他雖然不說,但是以前總是看不上這個一出生便是金尊玉貴的少年,總覺得他爵位高,隻是因為他會投胎,他能娶到將軍隻是因為他是皇帝的外甥。
而現在,他已經不會這麽想了。
那少年雖然筋骨不如他強健,身體沒有他健碩,但是他依然是鼎立與天地之間的昂藏男兒。
“你也一樣。”宋瑾瑜點了點頭。
兩人再無過多言語,一個提衣下了城樓,一個提槍帶著人從城樓撤離開來。
城門頃刻被破開,賊匪們衝殺進來,隻是才一進城,他們就感覺不對,好像進了一座空城一樣,明明之前與他們膠著戰鬥,廝殺激烈無比,而如今城門前的街道空無一人,冷冷清清,宛若鬼城,天光已經蒙蒙初亮,晨曦微光,透射過雲層,悄然落下,宛若萬道金芒直掛與天地之間。
“愣著幹嘛!殺進去!找到黃金,活捉慕容金,宋瑾瑜!”不知道是誰喊了一嗓子,率先衝進來的賊匪們這才回過神來。
他們呐喊著殺入街巷,才進去一批人就被不知道哪裏飛來的冷箭放倒,慘叫聲不絕於耳。
後麵的人膽寒,不敢再貿然朝前。
晨光不明,也不知道是有多少人隱匿在暗處。
“殺啊怕什麽!”有人提刀過來,砍倒了幾個因為膽怯而後退的賊匪,“衝出去,他們才幾人?咱們多少人!怕什麽!”
許是這言語起了作用,也許是殺人起了警示的效果,賊匪們這才如同潮水一樣的湧入街市之中。
陸昭帶著人且戰且退,眼看著身邊的士兵越來越少,他亦是心急如焚。
他能給宋瑾瑜爭取到的時間實在是太少了!
眼看著他馬上就要退到太守府附近,再朝後,便是興泰城裏麵的百姓尚來不及撤離。
陸昭咬牙。
就在他想以太守府一代作為屏障,與賊匪作殊死戰鬥的時候,就見一人一馬飛馳而來。
“侯爺!”待人跑近了,陸昭氣急敗壞的叫道,“你來添什麽亂?”
馬上的人甩蹬下馬,朝著他燦然一笑,“我自是來幫你啊!”宋瑾瑜說道。
“胡鬧!”陸昭一邊罵道,一邊還是撿起了一把劍塞到了他的手裏,“拿著防身!”這裏刀劍無眼,他已經自顧不暇了,哪裏有空來照看他,“趕緊走!”
“我若是走了,那後麵的百姓便走不了了!”宋瑾瑜將劍推了過去,並沒接到手中。“我去找人談判!”
“你拿什麽和人家談!”陸昭氣的真相一巴掌將這個胡作非為的小侯爺給扇暈了,然後叫人給扛出去。
“我自己,還有這城裏的黃金!”宋瑾瑜笑道。
這是他最後的辦法了。
能拖延一點點時間,便是一點點的時間吧。能多救出一個百姓,是一個百姓。
宋瑾瑜斂下了自己的纖長的睫毛,嘴角帶著淡淡的笑意。
“這城裏哪裏還有……”陸昭急道,他及時的住口,警覺的看了看周圍,“不要亂來啊!”他沉聲說道。“將軍還在等著侯爺您回去呢!”
“我自有分寸。”宋瑾瑜再度翻身上馬,衝入了人群之中,他手裏提著一塊盾牌,擋在身前,防止受傷,饒是如此,亂戰之中,依然有冷箭斜斜的飛出,射在了他勾著韁繩的手臂上。
好痛!
宋瑾瑜吃痛,想掉眼淚,還是生生的忍住了。
“我要見你們頭領!”宋瑾瑜高聲叫道。“我知道黃金在何處!”
這邊都已經殺的急了眼了,哪裏還能有人在意宋瑾瑜說的是什麽。
倒是遠處觀望之中的納蘭翦月一眼看到了人群裏有如鶴立雞群的宋瑾瑜。
“下令停戰!”他急切的對大首領說道。
“你瘋了!”大首領詭異的看了納蘭翦月一眼。
“宋瑾瑜!”納蘭翦月一指遠處。“他看起來是來和談的!抓住他,不光手裏有人質,更可以問出黃金之所在!”
“也對!”大首領回過味來,時間緊迫,哪裏有那麽多時間容他們在這裏廝殺。“叫他們停手!將那個人帶過來!”
傳令下去,前麵的人很快就停止了戰鬥,壓力頓減,陸昭也是稍稍的鬆了一口氣。
他已經累到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了。
“你過來!”大首領帶著納蘭翦月從人群裏麵走出,對著宋瑾瑜說道。
“你為啥不過來?非要我過去?我怎麽也是個侯爺!賤民!有本事你過來殺我啊。”宋瑾瑜騎在馬上傲慢的看著對麵行出的幾個人。
“你!你還當我真的不敢殺你嗎?”被宋瑾瑜那副輕慢的樣子弄得火氣朝上撞,大首領抽出了手裏的劍,就要奔過去,卻是被納蘭翦月給攔了下來。“莫要衝動。”
大首領這才回過神來,被那姓宋的小子一激,他是真的昏了頭了。
“宋侯爺。”納蘭翦月對宋瑾瑜一抱拳,“你是聰明人,事到如今,就不要繞圈子了。趕緊說出黃金在哪裏,我可以留你一命。”
“我當是誰?納蘭賤人啊!”宋瑾瑜哈哈的一笑,反正他現在光棍一條,想罵就罵,他早就想罵這個賤人了!
之前害得他家阿金那麽傷心。敢叫他家阿金傷心的都是不是好玩意!罵他一聲賤人實在是太便宜他了!
納蘭翦月臉色微變,“我不與你做口舌之爭。趕緊說!”
“你不與我做口舌之爭,我卻偏偏要罵你!賤人!賤人!賤人!”他一連罵了三聲賤人,隨後還朝納蘭翦月做了一個鬼臉。
納蘭翦月真是氣的頭頂冒煙,俊美的麵容都有點扭曲。
“你真是自己找死!”納蘭翦月忘記了自己剛剛還在勸說旁人,自己也抽出了佩劍。“那就怪不得旁人了!”
“你敢動他!先問問我。”陸昭朝前一步,擋在了宋瑾瑜的馬前。
他也覺得宋瑾瑜那幾句罵的甚是痛快。
“聽說你叫納蘭賤人!這名字果然與你很是相配。”陸昭一時興起,也順著宋瑾瑜的話罵了一句。
“哈哈。”宋瑾瑜笑的歡暢,“對對對,的確是相配的很。”
“你們兩個盡管笑!一會就是你們的死期!”聽陸昭與宋瑾瑜兩個一唱一和的笑罵自己,納蘭翦月即便是有再好的涵養也有點掛不住了。況且現在是十萬火急的情況之下,他猛然醒悟,這兩個臭小子在這裏是拖延時間!
“即便你們再怎麽拖延也沒什麽用了。即便你們大齊的兵馬已經快要到了,可是你們會先死在這裏!”納蘭翦月長劍一指。
“等等!”宋瑾瑜看到納蘭翦月臉色突變,知道他已經識破自己的伎倆,容忍度已經到了極限,馬上叫道,“你不想知道黃金去哪裏了嗎?”
黃金!
“說!”納蘭翦月沉聲說道。
“你叫我說,我就說我豈不是很沒麵子。我怎麽說也是大齊的小侯爺,你多少也要有點禮貌吧,還是你天生就是蠻橫無理的?納蘭賤人,想要知道黃金的下落,叫聲好聽的來聽聽!你也可以誇我兩句,把我誇的開心了,我沒準心氣一順,就告訴你了也說不定啊。”宋瑾瑜笑道。
“對對對,也誇誇你小爺我。”陸昭點頭道。
不過他一說完,就被宋瑾瑜給嫌棄了,“你什麽時候有這麽不肖的子孫!這種賤人,快別要了。”
“對對對!”陸昭虛心受教的點了點頭。
兩個人繼續一唱一和的聯合起來埋汰納蘭翦月,氣的納蘭翦月不得不爆發出來。
“兩個人人找死!”納蘭翦月吼道。“今日我就讓你們知道什麽是天高地厚!”
“不錯,他們兩個的確找死!不過輪不到你來教訓他們兩個!”納蘭翦月的聲音才落,一個清越的聲音就隔空傳來,聲音不算大,但是不知道用了什麽手法,卻是激蕩著在場所有人的耳膜。
宋瑾瑜和陸昭兩個頓時就愣住了,即便是納蘭翦月的臉色也忽然一變。
他們幾個紛紛四下張望。
幾乎是同時,他們在城南的方向看到了數麵黑色的大氣迎風飄揚。
紅日在東方噴薄欲出,金色的陽光已經映亮了天際,那幾麵黑色的大旗上用紅色的絲線繡著飛虎的標誌,在朝陽金輝的映照之下,呈現出了一種亮眼的橘色。
“真是慕容飛虎旗!”不知道是誰先喊了一嗓子,陸昭這邊的將士們頓時歡呼雀躍起來。
“慕容將軍來了!”
“慕容將軍真的來了!”
她真的回來了!
宋瑾瑜隻覺得自己的心口一緊,狂喜瞬時襲來,不過狂喜之後,便是狂怒。
她是怎麽來的?
不是說她不宜騎馬了嗎!
她即便是不要孩子了,難道不顧惜自己的身體?
就在宋瑾瑜的心思百囀千回之際,一隊玄衣黑甲的人馬從城南的方向如同鐵流一般湧了過來。
數麵迎風招展的大旗下一匹黑色的駿馬一騎當前,馬背上的人墨發飄揚,紅色的發帶張揚的隨著她的長發一起飄飛在她的身後,劃出了一道優美而又張狂的弧線。
她的唇角含笑,眼眉如畫,朝陽之下,她提韁而來,單手提槍,宛若從天際走下的女戰神一般英武不凡,渾身披著朝陽的金光,耀人眼目。
“納蘭翦月,你再不跑可就再沒機會了!”她含笑而來,目光卻是清冷如刀。
納蘭翦月似乎是有點看呆了。
他曾經在她身邊那麽久,可惜因為自己的眼盲,幾乎從未見過她如此的風采。可惜今日他看到了,卻不知道是不是最後一次。
她真的很美!
有一種浴火重生,已蛻變成蝶的華麗,美的叫人驚歎,叫人窒息,也叫人喪膽。
“你你你!”宋瑾瑜氣急的指著慕容金,叫道,“不是叫你……”
慕容金回眸,掃了一眼自己的丈夫,幾天不見,他就有本事將自己弄得這麽狼狽。
被慕容金掃了一眼,宋瑾瑜頓時閉嘴,他撅起了唇,將臉別向了一邊,重重的哼了一聲,以示他的不滿。
“夫君。”慕容金緩緩的叫了他一聲。
“唉。”他頓時就屁顛屁顛的再扭過頭來。“阿金。”他馬上拎著韁繩,朝著慕容金那邊湊了湊。他好想好想她啊。
見到宋瑾瑜如此親昵又好騙,慕容金心底的怒氣也消失殆盡,她低低的對宋瑾瑜說道,“等回去再和你算帳!”
“啊?”宋瑾瑜一臉的呆滯,不是應該他和她算帳的嗎?
趁著宋瑾瑜發愣的瞬間,慕容金已經騎馬走到了納蘭翦月的麵前。
“你知道我從不打沒有把握的仗。”慕容金笑道,“你不知在林冠道上的伏兵已經被我派人拔出了。你已經沒有後援了。”
慕容金以來就和納蘭翦月亮明了底牌,納蘭翦月臉色驟變。“怎麽可能!你怎麽會知道?”納蘭翦月失聲問道。
“誠如你了解我,我也很了解你。我知道你會替自己找好後路。就如同當年的山寨是你的後路,我的軍營是你的後路一樣。你來大齊不會不非自己找好能回去的一條通途。”慕容金說道,“你忘記我在這裏打了多少年仗了嗎?這裏的山山水水,沒有我不知道的。”
納蘭翦月心頓時就冷了半截,“你沒有固守在興泰城裏?”他咬牙問道。
“沒有。”慕容金笑著搖了搖頭。
“怎麽可能!”納蘭翦月的眼睛發赤,以他對慕容金的了解,她是不可能丟下這一城的百姓,自己出城的。
“若是我的話,我是不會出城,會守在這裏。”慕容金笑道,“可惜你那時候對戰的不是我,而是宋瑾瑜。他將我送出城去。黃金也是他送出去的。所以即便你得到了這一做城,也是白白的忙活。”
“什麽?”納蘭翦月的臉色更是難看,“黃金不在這城裏!你怎麽會貿然就用那麽一點點的人送黃金出城!這不可能!即便要送,你也是秘密的送才是,怎麽會搞出那麽大的鎮長,欲蓋彌彰!”
“為什麽不可能!你家侯爺我神機妙算!”宋瑾瑜不服的開口道,“知道你了解慕容金,所以篤定她不會隻派那麽一點點人護送黃金出城!你家侯爺我偏偏就忽悠你!還就將黃金給送出去,而且還敲過打鼓,生怕你家斥候沒看到!”話說出口,他頓覺有點酸意。
奶奶的!這賤人自詡了解慕容金!真是討厭至極!
“閉嘴!”納蘭翦月罵道。實在是不想聽到宋瑾瑜的聲音。
“阿金!他吼我!”宋瑾瑜立馬得了便宜朝著慕容金賣乖撒嬌道。
他才不管什麽兩軍陣前不陣前的,橫豎他的麵子也不值錢。
“好好好我替你教訓他。”慕容金忍住笑,柔聲說道。
宋小侯爺頓時眉開眼笑,“我就知道我家阿金對我最好了!”
眾人……
你們夫妻兩個當眾這樣,真的好嗎?還能不能尊重一下戰場了!
納蘭翦月隻覺得自己想要吐血!
“你們瑞王在我的手上!”他沉聲說道。
“所以我給你一個機會逃命啊。將瑞王留下,我饒你不死!”慕容金緩笑道。
“哼!”宋瑾瑜一歪頭,“我就知道!”他吃醋了!
“喂喂喂!”被曬在一邊很久的大首領叫道,“瑞王是在我的手上。”
“你一邊去!”慕容金和納蘭翦月幾乎是同時說道。
兩個人皆是一愣,相互對看了一眼。
宋瑾瑜更覺得自己的心口泛酸了!看看看,你們就是好到了連話都說一樣的!
“憑什麽我一邊去!”大首領不服。
“就憑你是個蠢貨,被人當刀用了,還不自知!白癡!笨蛋!”宋瑾瑜心底有氣,又不能撒在慕容金的身上,所以一股腦的將大首領罵了一頓。“納蘭賤人是個什麽東西你也不打聽打聽就敢將身家性命交給他?活該被坑。你也不看看,前來攻城的,有多少是他的人,又有多少是你的人?你的實力已經被他不動聲色的削減大部分了。你被人家賣了還給人家數錢,見過蠢的,沒見過你這麽蠢的。”
宋侯爺是罵開心了,大首領不開心了。
他仔細的想了想,還真的是呢!沒見納蘭翦月動用自己的人,前來衝鋒陷陣的都是他的手下!
“納蘭翦月你坑我!”大首領草莽出身,是沒什麽過大的見識,但是一個義氣是綠林人需要的基本素質!納蘭翦月不顧道義,沒有這麽辦事的!
“他就坑你了怎麽了?”宋瑾瑜在一邊煽風點火道,“你也不將人看看好,我可以保證,那張可以救你命的王牌已經被納蘭翦月拿到手裏了!笨蛋!你以為城破了,黃金你就能拿到手了嗎?做夢吧你,納蘭賤人一定會將你丟在這裏當擋箭牌,然後自己帶著黃金,拿著王牌從剛剛我家阿金說的那個什麽道溜之大吉。到時候黃金他拿,你隻能背背黑鍋!”
大首領越是琢磨越是覺得不是個滋味。
他怒目納蘭翦月,“那個小白臉說的是不是真的!”
宋瑾瑜……
他是臉白了點,不過怎麽就是小白臉了!
“你自己蠢,你覺得你問他他就會應了嗎?他就是一個賤人。”宋瑾瑜繼續說道。橫豎他要罵回來,才不會虧。
“閉嘴,宋瑾瑜!”納蘭翦月被宋瑾瑜說的氣的快要暈過去了。
“哎呦,被我說中了不是?賤人惱羞成怒了是不是?”宋瑾瑜拍了拍胸脯,笑道,“喂大黑熊,你站在他身邊,小心他殺你滅口啊!那賤人什麽都做得出來,你可不能不防!”
大首領一聽,頓時抽劍比在了納蘭翦月的脖子上,隨後沉聲道,“他說的是不是真的!”
“你聽他在胡說八道!”納蘭翦月一驚,怎麽也沒想到這個蠢貨居然會在這個關頭對自己揮劍相向。
“我有沒有在胡說想驗證還不簡單嗎?你隻要派人去看看瑞王是不是關在你認為的地方就是了!”宋瑾瑜繼續說道。
“你去看看。”大首領一聯函數鞥的對自己的身邊的一名親信說道。
親信點頭,馬上跑了出去。
沒過多久,那親信跑了回來。
“人真的不在了!”他慌張的說道。
“賤人!你敢誑我!”大首領一怒之下,也學著宋瑾瑜叫了一聲納蘭翦月賤人。
納蘭翦月眸光一閃,“你果然是爛泥扶不上牆。”
“哈!總比你這說一套,做一套,背信棄義的賤人要強!”大首領罵道,“老子生平最恨的就是你這種不安好心眼的小白臉子了!”他揮劍就朝納蘭翦月刺去。
納蘭翦月一偏頭,堪堪的躲開了大首領。
“你拿下納蘭翦月,我便和朝廷說你受人蒙蔽了,所以做下錯事,求朝廷寬大處理!”宋瑾瑜生怕納蘭翦月不死,繼續說道。“一切的一切都是那個納蘭賤人搞出來的!”
哼!阿金說給他一條活路,他可沒答應!
“宋瑾瑜,你不要瑞王的命了嗎?”納蘭翦月真是在心底恨死了宋瑾瑜,這個人怎麽這麽會胡攪蠻纏,偏生卻是該死的好用。
慕容金已經快要在馬上笑的打跌了。
她忽然發現自己相公這張破嘴堪當百萬雄兵!
哪一天要是她打仗打不動了,就讓她的夫君去說死敵軍去!
眼看著納蘭翦月和大首領已經是窩裏反了,他們這些人隻要在一邊看著就是了。
“瑞王的命當然要啊。等那個大黑熊抓住了你,拿你的命和瑞王的命來換他和他手下的命,多劃算啊!”宋瑾瑜聳肩攤手道,隨後還唯恐天下不亂的加了一句,“大黑熊,我看好你啊。你要加油!千萬不要讓納蘭賤人得逞!他不敢動瑞王的,如果他動了瑞王,他也溜不出我們大齊的地界!況且他是大梁人,如果瑞王死在大梁人手裏,那麽我大齊便有了對大梁人用兵的機會了!打他!朝死你揍他!他一定會留瑞王來保他的命的,你拿下了他,瑞王保的就是你的命了!”
慕容金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就連陸昭都有點吃不消的看著宋瑾瑜在一邊一個勁的煽風點火。
他這麽能耐的三言兩語就讓著兩個人打起來,自己還巴巴的守城這麽多天做什麽啊,將宋瑾瑜直接放出去,興泰城足矣!
“蠢貨,你上當了!”納蘭翦月一邊躲避著大首領的攻擊,一邊罵道,“他就是要看到我們自相殘殺,他好坐收漁利!”
“他罵你蠢貨!”宋瑾瑜馬上叫道,“雖然他說的是不假,可是也輪不到他一個大梁人來罵對不對!咱們大齊人也是有骨氣的!”
“對!”大首領居然真的被氣暈了頭,還點了點頭應了一聲。
納蘭翦月雙眸噴火的瞪了宋瑾瑜一眼,真是想一口老血吐在當場。
事態在宋瑾瑜的破嘴煽風點火之下已經朝著一個詭異的方向發展下去。
納蘭翦月的人和大首領的人混戰到了一起,慕容金等他們打的差不多了,這才派人上前,將所有人一網拿下。
直到被抓住,納蘭翦月還一直罵著大首領愚蠢。大首領噴了納蘭翦月一臉的吐沫星子!
一場曠日持久的危機花雨無形之中。
納蘭翦月被俘,好在他還有一個靠譜的手下,提出用瑞王換取納蘭翦月的安全。
慕容金想都沒想就答應了,在齊梁兩國的邊界上,慕容金用納蘭翦月將瑞王殿下給換了回來。
被換回來的瑞王殿下灰頭土臉也沒什麽臉麵繼續留在興泰城裏,所以宋瑾瑜連夜安排了人送他回京。
等軍中事務處理的差不多了,慕容金回到營帳裏麵。
他們現在是住在行軍帳篷裏麵。
宋瑾瑜默不吭聲的撐著頭坐在床邊,一反常態。
“怎麽了?”慕容金走過來,柔聲問道。
“我不開心!”宋瑾瑜說道。
慕容金……她當然知道宋瑾瑜不開心,看都看得出來。
“為何?”慕容金軟聲問道。
“你不聽我的話,叫你不要來,你偏生要來!你知道不知道你不能騎馬!”宋瑾瑜賭氣道,“還有你那麽輕易的就放開了納蘭賤人,你說你是不是還喜歡他!”
慕容金……
唉,她默默的低歎了一聲,其實說道這個,她還一肚子不開心呢!他怎麽能這麽不負責任的就將她送走。
守城這種事情哪裏是他能做的來的?真是胡鬧!
不過……想到他可能會戰死,她就是一陣又一陣的恐懼襲來。
她趁著穆嫣不留神的間隙,放倒了穆嫣準備漏夜趕來,即便是死,她也想和他在一起啊,她經曆了太多的生離死別,不想再來一次了!
好在她半路上遇到了被陛下緊急調撥過來的驍騎營,因為戰事緊張,陛下已經將整個驍騎營都改成了飛虎軍了。
有了熟悉的軍隊捏在手裏,慕容金就和吃了定心丸一樣。
她切斷了納蘭翦月所有的後路,來了一個甕中捉鱉。
其實她來的時候就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如果宋瑾瑜戰死,她會殺光所有人,然後帶著宋瑾瑜的屍體回山寨,她不會再回京成了,也不會再當什麽將軍。她能回報慕容家的已經全數回報了。
以後她隻會陪著宋瑾瑜,養大他們的孩子……告訴孩子,他的父親是個多英雄無比的人物。
好在,蒼天垂憐,讓她見到了活生生的宋瑾瑜。
所以,即便心底在對他有什麽怨氣,也都化為了虛無,煙消雲散開。
見慕容金看著自己發愣,宋瑾瑜更是不滿用肩膀輕輕的頂了一下慕容金,“我在生氣呢!”
他強調道。
“我知道。”慕容金低歎了一聲,她攬住了宋瑾瑜的肩膀,隨後將唇輕輕的覆在了他的唇瓣上,所有的相思,驚恐,擔心和害怕都化作了綿長的歎息,融在這親昵無間的親吻之中。
“這樣不生氣了嗎?”良久,慕容金稍稍的推開了被親的七葷八素,已經目光迷離的宋小侯爺,柔聲問道。
“恩。”宋瑾瑜的臉頰微微的泛紅,點了點頭,“不過你還是翻過了納蘭翦月!”他不開心!
“他回去會更加的焦頭爛額。”慕容金笑道,“我終究叫了他那麽多年的師傅,也與他相互扶持了那麽多年,如果沒有他,我現在大概也不會是這樣。我雖然是放過了他一條命,但是卻沒說不讓他或遭罪。我已經將他做下的所有事情交給了他在大梁的仇敵。相信,他回去之後麵對著的更大的麻煩。”
“你……”宋瑾瑜驟然瞪大了眼睛……雖然說他還是酸得不行,不過見自己的夫人如此的坦然,他也就釋然了。他緩緩的笑了起來,“你真的是壞透了!”
“是嗎?我再怎麽壞也沒宋侯爺光憑借著三寸不爛之舌將一場戰事化為無形來的厲害啊!”慕容金笑道。
“是啊是啊!我是有三寸不爛之舌,你要不要試試!”宋瑾瑜立馬撲向了慕容金,嗷嗷的叫著。
兩個人膩膩歪歪了良久,宋瑾瑜才抬起了紅撲撲的臉蛋,“阿金,我們不會分開了吧?”
“不會!以後我去那裏,你就去哪裏!”慕容金笑道。
“好!”宋瑾瑜笑道,“你去哪裏,我就去哪裏,我們再也不要分開!”他的輕輕的撫摸著慕容金尚平坦的小腹,“還有我們的寶寶。”他柔聲說道,眼底星輝萬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