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

    一聲尖叫，響徹二進的院子，路過的下人表情麻木，連個轉頭看上一眼的都沒有。

    枯黃的樹葉飄落在地，留下光禿禿的黑灰色枝丫，孤獨的望著蔚藍的天空。

    北邊有風徐徐而來，帶著涼氣，吹得人心裏舒爽，麵上卻幹澀了幾許。

    新舊交接已有一月有餘，三夫人已經將大房的中饋牢牢握在手中，也發賣了一批不安分的下人。從前能偷奸耍滑、從中撈油的，如今都不能做了。

    一切都得按照規矩度日！

    老夫人、大夫人那裏都沒聲沒息的，隻有吳氏這裏，隔三差五的傳出尖叫聲……不是說，衣服找不到，就是洗臉水太涼……總之，各種鬧騰！

    前幾日，阿郎還願意去她屋裏安慰幾句，後來被鬧煩了，不是宿在大夫人屋裏，就是在書房過夜。

    可二進院裏的尖叫聲，卻從來都沒有停止過……

    “阿娘，如今我和妹妹一人隻有一個婢女，根本就不夠用啊！”大娘一臉不情願的看著阿娘，“你之前不是說，我們會回到一進的院子去嗎？”

    原來阿爹隻要同意，就可以直接去賬房取銀子，現在三嬸嬸管家，若要取銀子，必須寫明緣由，經過婆婆、阿爹、大夫人的掌印，送到三嬸嬸麵前，換了印子，才能給銀子。

    她現在感覺自己好似被緊緊的裹挾在一副棺材裏，翻身都費勁兒，更遑論抬胳膊、抬腿兒？

    “對啊！對啊！”二娘也一臉的不情願，“如今屋子小，我和姐姐擠一張床，早上洗漱根本安排不開，幾次上學堂都遲到了。”

    想到自己還在洗臉，大娘卻在屏風後麵出恭，那個味道……她惡心的早飯都沒吃……

    這種日子，過到什麽時候是頭兒啊？

    “我能怎麽辦？”吳氏麵容憔悴的看著兩個女兒，喃喃自語一般，“我能怎麽辦？我能做的、能說的……你阿爹不同意，我又能如何呢？”

    她泛起了深深的無力感，無論如何提及當初宋城毅對她的承諾，他都不再正麵回應她了。

    先是好言安撫，後麵便不耐煩她說這些，再後來……宋城毅已經半月不曾來她的屋子了！

    下人們也開始隨風倒，對她們母女越來越敷衍，送來的水半溫不冷，院子裏的落葉總是清不幹淨，送月錢的嬤嬤也在沒了之前諂媚的笑容……

    不止女兒們不適應，連她也難以適應，可除了隱忍，還能如何？

    “二娘，時候不早了！”大娘拉起二娘的手，“我們該去學堂了。”

    “我今天不去了！”二娘見阿娘不能讓她們回到一進的院子，便甩開大娘的手，氣哼哼的跑出去了。

    吳氏想開口說些什麽，卻見大女兒頭也不回的出去了。

    她眼前一黑，喉頭一甜，趴在床沿上，吐出一口鮮血，暈了過去。

    站在一旁的婢女，斜眼看了一會兒，確定吳氏不是像前幾次一樣裝病，才慢悠悠的出去請大夫。

    大娘緊握雙拳，肩膀高高的聳起，麵容陰沉的踏進學堂，看見一個粉嫩嫩的小女孩兒正背對著自己，與三娘說著悄悄話……

    “青蓮，上次我跟你說的事情，幫到你了嗎？”蘇萌衣撅著小屁股，半趴在宋三娘的書案上，在她耳邊悄悄的問。

    “非常有用！”宋三娘笑著點頭，看她的眼神，有懷念、有感動、有愧疚、有憐惜……

    上一世，她名聲那麽臭，隻有蘇萌衣沒有嫌棄自己，在外人麵前，依舊稱她為友，後來被家裏人禁足，也未曾改口。

    “真的嗎？”蘇萌衣把眼睛笑成了一道美麗的弧線，胖乎乎的小手，托著下巴，一派天真可愛。

    “當然是真的！”三娘肯定的點點頭，其實，上次禮部尚書家的流言，她並沒有聽見，是蘇萌衣特地來告訴她的。

    作為禮部尚書的嫡女，且還是獨女，知道家裏下人們說了什麽，並不是難事。

    “如果我不去外婆家就好了……”蘇萌衣嘟著嘴，又往宋三娘跟前湊了湊，“你阿娘生產的時候，我就能陪在你身邊了！”

    她比三娘年長三歲，後宅之中爛七八糟的事兒，她經曆的要比三娘多，自然懂得女人生孩子，對自己而言是一隻腳踏進了閻王殿，對敵人而言，是絕佳的反殺機會。

    “你是你阿娘唯一的孩子，而且你也有大半年沒有回外婆家了……他們如何能不想你？”宋三娘也靠近她的耳朵，悄悄的問“你現在回去，他們還叫你‘小蘿卜’嗎？”

    “哼！”蘇萌衣重重的拍了一下書案，硬碰硬的‘啪’的一聲，甩了甩通紅的手掌，伸到三娘麵前，讓她給自己‘呼呼’。

    “他們當然還在叫……”她不滿的還想再拍，發現自己的手正被三娘抓住，認真的在給她‘呼呼’，一時間麵色通紅，有些不好意思的抽回了自己的手，用手指抓撓了兩下。

    “好癢！”她跪的有些累，便稽坐（如同日本茶道的跪坐）下來，肉肉的屁股坐到了腳後跟兒上，“他們現在還在叫我這麽的乳名，還說什麽賤名好養……倒是給我個貼切點兒的乳名啊！

    青蓮你說，叫我小蘿卜，我哪裏像那種從土裏拔出來，土憨土憨的東西？”

    “嗯~~~”宋三娘拉長了聲音，視線不自覺地放在她另一隻手上，藕節一般的手指，手背上四個深深的富貴坑兒……

    不得不說，這個乳名在蘇萌衣身上，還是有很貼切的部分的。

    “你那是什麽眼神？”蘇萌衣見三娘眼神有異，順著她的視線看向自己的手背，恨恨的開始磨牙，“好你個宋青蓮！看我怎麽收拾你！”

    她起身撲向三娘，將她壓了個實實在在，伸手去抓三娘的癢癢肉兒，弄的她不得不開口求饒……

    “表妹，快別鬧了！”花建開一進來，便見兩個小娃娃如同幼獸一般，相互玩鬧，不由得宛然一笑，“一會兒先生就要來了，先把頭發梳好，莫要失禮！”

    蘇萌衣見花建開就站在自己身旁，急忙爬起來，紅著臉跑回了自己的座位，讓婢女幫自己重新梳個簡單的發髻，轉頭見三娘頭發淩亂，眼神懵懂，看著好可愛……

    “可會自己梳發？”花建開半蹲在她麵前，看著還有些回不過神來的三娘，覺得可愛的不行，便伸手幫她拆了頭發。

    “不會！”宋三娘是真的不會自己梳頭，一直都是原香給她弄發髻。

    今天她帶了黑蛋兒來，讓原香留在弟弟身邊，寸步不離的守著他，不讓任何人有可乘之機！

    “好吧！”花建開無奈的一歎，手指靈活的給三娘梳了個簡單的發髻，也是他唯一會梳的女子發髻。

    蘇萌衣羨慕的看著三娘，有個溫柔的哥哥，可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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