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能不能說人話?

字數:3591   加入書籤

A+A-


    宋三娘收回手,用錦帕擦了擦,將簫磊的手放回了被子中,轉頭看向老軍醫,“脈象沉澀,病在內裏,陽氣衰微,氣鬱於胸。”

    蕭山忍不住眉頭直跳,剛才軍醫就在自己耳邊叨叨一堆他聽不懂的話,現在宋三診完脈就說了十六個字,軍醫在旁邊一個勁兒的點頭,可他這幾個字單獨拆開都算是認識,放在一起就完全不明白了。

    “你們能不能說人話?”氣急的他怒吼了一聲,沒有阿弟的這段兒日子,他過的並不好!

    所有人似乎都看他不順眼,所有人似乎都在挑他的毛病,所有人似乎都想跟他打一架……打就打,誰怕誰?

    他身上也有傷,隻是他不願意讓軍營中的軍醫看,以免他們到處亂說,損了他第一勇士的威名。

    之前打架受傷,都是阿弟為他擦藥,現在他不言不語的躺在那裏……

    “我的瑞寧人……”宋三娘依舊聳了聳肩,一副愛莫能助的樣子,“老人家,麻煩您了!”

    井蛙不可以語於海者,拘於虛也;夏蟲不可以語於冰者,篤於時也;曲士不可以語於道者,束於教也。【注1】

    像蕭山這種隻知道動手的莽漢,從年初說到年尾他都不會明白的!

    她不理會軍醫如何連說帶比劃的讓蕭山明白自己的意思,走到營帳內放置藥材的地方,薄荷、牛蒡子、桑葉、菊花、柴胡、紫蘇、生薑、水牛角、金銀花……

    “宋三……”耶律賀聽不懂軍醫的解釋,跑到他身邊,“你剛才說的是什麽意思?”

    宋三娘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才確定他是真沒聽懂!

    這麽簡單的診病結果,要從哪裏開始解釋?

    她有心讓老軍醫給他解釋,發現那麵一個解釋的口吐白沫,一個聽得雲裏霧裏……

    “‘脈象沉澀,病在內裏’是說蕭磊的脈象是沉脈,病藏於內腑。

    ‘陽氣衰微,氣鬱於胸’是說他如今氣息微弱,症結在於胸腹部位。”她看了眼似懂非懂的他,長長的歎了口氣,“就是說,他昏迷不醒的主要原因在胸腹之處,鬱結了大量的毒素,需要排出後慢慢調養,方可痊愈!”

    “你看宋三解釋的多清楚,你跟老子磨嘰了這麽半天,沒一句說到正地方的!”蕭山氣哼哼的推了軍醫一把,指著宋三,“你!趕緊的!讓我阿弟盡快醒來!”

    “老先生,請問您這裏有銀針嗎?”宋三娘如今是懶得搭理這麽個莽漢,見軍醫翻箱倒櫃的從一個落灰的盒子裏拿出一卷銀針,打開一看正好二十根。

    “太好了!”劉池遞給宋三,“這東西還是他們以前從瑞寧給我帶回來的,全新的,沒用過!”

    那時好像還有一本醫書,教他怎麽用,但他實在是沒看懂,也就將東西塵封起來。

    這次隨軍出征,他也是想看看能不能俘虜一些瑞寧的軍醫,好討教一些針灸之技。

    可眼前的宋三實在是太過年幼,他有點兒拉不下臉來問,而且看蕭大將軍憎惡宋三的樣子,怕也是活不長遠的。

    “勞煩蕭將軍請人拿來烈酒!”宋三娘上前查看了一下銀針,保存的非常好,沒有任何鏽跡,擦擦還是能用的。

    “宋三,你會針灸?”耶律賀驚喜的看著他,大遼的大夫沒有幾個會針灸的,而且即便是會,好像也不怎麽精,久而久之便沒有人用了。

    如果宋三會,且技術精湛,那麽他便可以以此為條件,讓大哥放過宋三,不要用他的血來祭旗了。

    “嗯!”宋三娘不明白他為什麽突然激動,隻是從親兵手裏拿過一碗烈酒,將銀針都放了進去,“你們將蕭磊的上衣脫去,用酒擦拭上身,一會兒我要行針了。”

    她拿起一根根銀針仔細擦拭,再放入趕緊布帕之中,隨手拿起桌上的針包拍到耶律賀身上,“拿去洗幹淨!”

    “你讓我洗?”耶律賀捏著手裏的破布片,嫌棄的拿遠,他從小到大自己的衣服都沒有洗過,好不好?

    宋三娘頭無力的垂了一下,鼻孔長長的出了一息氣,瑞寧就的被這樣的人打的節節敗退,燕雲十六州失了奪、奪了失,究竟是瑞寧守將太無能,還是這幫無知莽漢不要命?

    “請您讓能洗幹淨的人去洗,好嗎?”

    耶律賀一把拉住要走的宋三,“你看不起我!”

    他不介意對他好些,因為他取悅了自己,但他絕不允許他看不起自己!

    “啊!”

    他看著手上顫巍巍銀針,不可置信的望著宋三,心底湧起一股莫名的委屈……

    “我沒有看不起任何人!”宋三娘拿回他手上的銀針,重新泡在酒裏,一邊擦拭一邊回他,“隻是我在桅杆下綁了一宿,昨日又折騰了一天,染了風寒還沒有好……”

    她回身看了一眼耶律賀,那副‘你無情、你冷血、你負心’的表情是什麽鬼?

    “我也是個病人!”她踮起腳尖兒,拍了拍他的肩膀,“生病的人通常都是沒有什麽耐性的!

    你應該慶幸,你不是我近前的人,不然我早就發火了。”

    黑蛋兒常說的一句話生病的司水惹不得,生病的三娘繞圈兒走!

    她自己倒是沒有什麽感覺,生病了,一般脾氣是不大好,但多數時間也隻是冷著臉,惜字如金的不愛說話而已。

    曾經她也與司水討論過‘誰生病的時候更凶’這種無聊的話題。

    印象尤深的是,司水說我發火也就是罵一頓、打兩下,事情過了也就是過了。

    我哪兒比的了你,冷著臉,嘴裏沒有半個髒字,愣是說的對方想立馬懸梁自盡……還是你厲害、你厲害……

    【注1】出自《莊子》的秋水篇。

    對著井裏的蛙,不可以和它談論關於海的事情,因為井底之蛙眼界狹小,它眼中的天地隻有那麽大,和夏天生夏天死的蟲子,則沒有必要和它談論關於冰雪的事情,因為它的眼界有限,見不到冬雪的景色;同樣的,和見識淺陋的人,不必和他們談論高於他們認知的道理,因為他們的學識和受到的教育是有限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