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三娘全程安靜的聽著，李不亂形容的雖然不生動，可她眼前卻出現了全老太太勢利又刻薄的臉，全俊朗唯唯諾諾不敢反駁的臉，以及司水倔強又痛苦的臉

    她拿起桌上的茶碗，一口、一口的往下咽，好似喝的不是茶，而是隨著這一口又一口的往下壓自己的情緒。

    “三娘，這事兒咱不能就這樣算了！”李不亂偷偷瞄著三娘用的那個杯子，濕潤的杯沿兒似乎有兩處交疊……

    他突然覺得胸口特別癢，用手抓了抓，看能不能將裏麵的‘癢’抓掉？

    “嗯！”宋三娘點點頭，放下茶碗，“多謝李二郎君了！”

    她起身對著他行禮，抬頭見他略微呆滯的臉，也沒做過多的解釋，“請回去轉告李大將軍，這五年的軍需用銀，不用他去向官家討要了！”

    無論李不亂出於什麽原因幫她查出這麽多事兒，這個人情她要還……自然也不介意還的大一點兒！

    “三娘！！！”李不亂心慌的喊了一聲，唇上突然一軟，他的嘴被堵住了。

    “三娘子，可是有什麽事情要吩咐嗎？”

    雲桃一直在門口候著，雖然三娘子極少有事情叫她們，但做下人要有下人的規矩，不能因為主子寬厚，就怠慢了主子。

    她很喜歡三娘子，每次她來，她都希望自己能在近前伺候……但花府不止有她一個人喜歡三娘子，近前伺候這活兒非常搶手。

    好不容易有一次讓她搶到了，無論三娘子如何說不需要人，她也一直在外廊上候著，隻要三娘子或者司水喊上一聲，她就能聽見，立馬進屋聽候派遣。

    也是因為那一次，三娘子與老太君說，她還不錯！

    此後，三娘子再來，她就成了專屬伺候的婢女。

    三娘子在去邊疆之前，還送了她一對兒金耳墜，是那種小巧可愛的兔子形狀，她歡喜的戴上，三娘子才說，等她回來如果遇見好看的玉兔簪子也會送她一件……

    難怪都說三娘子人好，連一個婢子的生肖都記得，如此體貼的主子，舍了命也願意跟一輩子啊！

    尤其這次司水出事兒，三娘子是親自去接的，而且全程細心照看，不假手他人。

    在她看來，司水上輩子不知是做了多少好事，才攤上這麽個護短兒的主子？

    剛剛她聽見裏麵一直有人在低聲說話，以為是三娘子與司水在說，可突然高聲叫的那一句，分明是個男子……

    “沒有什麽事！”宋三娘警惕的看著外麵，生怕雲桃推門進來，“天色晚了，你也別在外麵喂蚊子了。早點回去休息吧！”

    李不亂感覺口幹舌燥，伸出舌頭潤了潤唇，可三娘卻像被燙著了一般縮回了手，狀似凶狠的瞪了她一眼，走到門口，雙手打開房門，對著外麵說了幾句，就聽見輕微的腳步聲漸漸遠去。

    宋三娘見雲桃走遠，關門落栓，回身見李不亂一臉春色的看著自己，無語的翻了個白眼。

    想到剛剛手心處的濡濕，在衣裙上用力蹭了蹭，可身上起的雞皮疙瘩卻沒那麽好下去了。

    “李二郎君，是不是可以回家睡覺去了？”宋三娘坐了一會兒，發現身旁這人完全沒有要走的意思，隻得開口催促。

    “啊？”李不亂一愣，“天兒還早、天兒還早，我再坐一會兒，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屋內燭火‘劈啪’，她看著書，他看著她，一切都那麽美好，就像在燕雲十六州每個她趕他不走的夜晚一樣美好！

    “李二郎君，這裏的東京汴梁！”深夜她的閨房中藏了一個大老爺們兒……這算什麽事兒啊？

    “那……”李不亂伸手將她的攤開放到小幾上，下巴壓在她柔軟的掌心，“三娘，可以跟你商量個事兒不？”

    “呃！”宋三娘渾身一僵，這動作、這表情……阿弟年紀小，又長得唇紅齒白，做這樣的動作顯得可愛又好玩兒。

    李不亂今年二十有四，他大哥早就成親了，李春楊如今也是孩兒他爹了，隻有他成了大齡剩男，還做這種小兒的動作，怎麽看……怎麽油膩……

    “不可以！”她硬邦邦的吐出三個字，抽回手，指了指窗戶，“慢走不送！”

    “哼！”李不亂見三娘神色不太對，隻能小聲嘟喃著，“差別對待！”

    宋三娘看向司水的方向，見她似睡的不穩，便坐到床邊輕輕的、一下一下的拍著她的肩膀，哄著她睡。

    李不亂看到這……更是嫉妒的紅眼，卻在三娘的瞪視下，認慫的跳窗出去，回了李府。

    回到屋裏，見小廝一邊在屋裏繞圈兒，一邊搓著雙手，見他回來，兩眼放光的抓著他的袖子，“二郎君，你可回來了！大阿郎有請！”

    李不亂衣服都沒換，直接去了大伯的書房，見大哥也在，便行了見禮，坐到了一旁，心裏卻亂成了一團兒。

    一會兒是三娘堵住他嘴的那點點兒甜蜜，一會兒是三娘言語疏離的客套，一會兒是三娘對司水的小心照顧，讓他恨不能躺在床上的是他自己……

    “二郎？”

    “啊？”李不亂一個激靈，回過神來，發現大伯和大哥都在看著他，“怎麽了？”

    “剛才叫你好幾聲，你都跟夢遊一樣，沒有回！”李不言提醒道“爹問你幹嘛去了？”

    “還用問嗎？”李玉寒有些嫌棄的點了點他，“看看他臉上那傻兮兮的表情，肯定是去找三娘了！”

    隻是他們與三娘之間有了一道不可磨滅的溝壑，也不知二郎能不能填平，修得兩姓之好？

    “大伯！”李不亂底氣不足的吼了一聲，“我是去找三娘了！她說，軍需的事情，不需要你去向官家討要了。”

    “真的？”李玉寒開心的與兒子對視了一眼，“三娘……真是這麽說的？”

    如果不用他去做這件討人嫌的事兒，他在官家那裏的形象好像還能再往回掰一掰……

    “嗯！”

    “你為三娘做了什麽嗎？”李不言比他爹心細的多，如果三娘真是原諒了被掠一事，打算與李家重修舊好，二郎不會是現在這個表情……苦的跟個抽吧兒茄子似的！

    “我幫三娘查了點兒事……”

    屋裏響起長長的歎息，三個男人相對無言，再次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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