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噓！”

    辛秋雲將食指放到嘴邊，給了看後門小廝一小塊兒碎銀，便擼胳膊、挽袖子的扒開牆邊的狗洞，開始往裏麵鑽……左妞右扭的往外爬，感覺自己好像是胖了，有點兒卡……

    小廝無語的翻了個白眼，將銀子收好，抱著肩膀看著她的屁股卡在洞口那裏，艱難的往裏塞……他不是很明白，既然給了他銀錢，為什麽不從後門直接走，非要爬狗洞？有錢人這都是什麽癖好？

    辛秋雲辛苦的鑽了出去，拍了拍身上的土，伸了個懶腰，想讓她老老實實的在家裏繡花……不可能！

    隨手拔了根路邊的狗尾巴草叼在嘴裏，哼著七扭八拐的小調兒往東關街方向走。

    揚州城其實有很多好玩的地方，但她不敢走的太遠了，免得被有心人抓走為難阿爹。

    她捂著自己波瀾不驚的胸口，覺得自己是在是絕世的好女兒，能為阿爹想這麽多、這麽好……

    剛入東關街，便看著一群人圍在一堆兒，她左擠右擠的往裏去，看見一個娘子身穿孝服，頭插稻草，前方立了個牌子，上寫四個大字‘賣身葬父’。

    她撇撇嘴，字忒醜，她寫的都比這個好看，可還是被先生罵，感覺她這輩子恐怕很難從先生嘴裏聽見半句讚賞的話了。

    小娘子人長的倒是不錯，可惜她不是真漢子，還是不擋人家姻緣了吧！

    晃晃悠悠的擠出來，打算去源泰祥糖坊去買包蜜餞當零嘴兒，阿娘怕她長胖了，幾乎停掉了她所有的零食，每天吃的東西都寡淡、無味的很。

    身後的人突然衝散開來，隻見一群混混一般的人物占據了最佳位置，挑起那位小娘子的下巴，說著汙穢不堪的話語，小娘子怎麽躲都躲不開，眼淚便稀裏嘩啦的往外流。

    她實在是聽不下去，想要上前製止，卻被身旁一位娘子拉住，看著要比自己小不少，對著自己輕微的搖頭，將她拉進旁邊的酒館兒之中。

    “這位娘子……”她疑惑的開口詢問，隱晦的打量了麵前這位娘子，還有她身後的郎君……這是叔侄出來逛街了？

    小娘子頭梳高鬢，上戴白鷺蓮枝嵌紅寶小步搖，發中間鏨刻鏤空寶相蓮花插梳，眉目流轉帶著幾分少女的清純魅色，眉間一點落梅竟比頭上的紅寶更加鮮豔。

    她身穿果灰色銅雀台繡花對襟上襦，深綠色齊胸高腰襦裙，在初夏的天兒裏，看著格外清爽。

    她身後的郎君，雖上了年紀，卻儒雅自得，一身墨綠色直裾交領廣袖深衣，腰間係了一條黑色的編織窄腰帶，看著清爽自然。

    唯一讓她覺得有些違和的是，他看向小娘子的眼神是滿滿的愛意，難道他們身上的這綠色是……情侶裝？

    這郎君這麽大歲數還趕著潮流？

    “娘子稍安！”宋三娘指了指樓上，“我與你阿爹阿娘有點兒小交情，不忍你被騙才拉住你。

    若是你不怕，隨我上二樓包間，若是怕，我們在大堂中也可。”

    她遠遠的看著，辛秋雲好像要上前，免得她被騙，便上前攔下她。

    揚州、楚州相鄰，日後打交道的地方肯定不少，能結一份善緣也是好的。

    “我有什麽好怕的！”辛秋雲見兩人眼眸清亮透徹，應該也不是什麽壞人，便隨著他們上了樓上包間。

    這家青雲酒樓的老板很會做生意，樓上包間全部屬於奢華款，專門兒招待有身份地位的人，樓下大堂簡潔幹淨，力求上菜快、撤桌快。

    她有時候路過這裏，經常能看見大堂人滿為患，裏麵幾個小二兒忙的跟陀螺一般。

    而通往樓上的路，與大堂之間屬於半隔絕狀態，絕對不會讓大堂的紛亂，阻了上樓的路。

    大堂之中人多，難免會發生些口角、肢體衝突，嘴碎的吵架，能從兩人相視一直說到今天；衝動的打架，能從麵紅耳赤打到滿身掛彩……總之，大堂上演的一出出鬧劇，成了樓上人無聊時的消遣。

    隻要他們願意，推開窗便可看見人間凡景，一邊鄙夷著、一邊嘲笑著、一邊用這些小人物的錢來揮霍著……

    在瑞寧，人是分三六九等的，即便上位者一直在某些方麵和稀泥，可仍更改不了社會是有階級壁壘的。

    如果想要打破這種壁壘，隻有科舉一途還算是輕鬆的。可每次科考出來的進士、榜眼、探花……都是有固定名額的。

    被朝廷官員內定了一些，被有真才實學的人考中一些……哪裏還有平凡人出頭的位置？

    小老百姓，不過是朝廷在平安時的儲備糧，不僅要產出，還要上繳國稅。

    如果到了戰時，上位者可以帶著兵將潛逃，小老百姓就成了敵人的刀下冤魂，命難自留。

    辛秋雲跟著他們進了包間，見那娘子徑直走到窗邊，推開後，對著她招手……

    她一臉疑問的走過去，將自己的身體緊緊靠在牆上，避免身後有人將她推下去。

    當她低下頭的看的時候，發現剛剛還在那邊兒哭的梨花帶雨的小娘子，還有那個‘死了’的老父親正一臉痞氣的斜靠著牆，咒罵著揚州百姓冷血、沒同情心。

    而他們對麵就是剛剛調戲小娘子的混混們，雙方說話間還拍拍打打，看著極為熟稔。

    有個小混混毫不避諱的掐了一把小娘子的屁股，她也未見怒色，反而嬌笑的迎了上去……

    “哼！”辛秋雲氣憤的從窗邊退了回來，“自甘墮落的下賤坯子！”

    她以為，市井間雖有壞人，可大部分還是純善的！

    能到需要賣身葬父的地步，定然是日子過不下去，連棺材板兒都湊不出來的苦命人。

    誰能想到……這不過是他們做的局，隻等著願者上鉤，被他們訛些銀錢，然後好換到下一個地方繼續行騙。

    “嗯~”宋三娘應承了一聲，內心卻不讚同她的話。

    人有很多種選擇，下麵那一群隻是選擇了利用人性中善良的一部分來生活，而這樣的人……終有一天會深切的體會到人性的惡。

    她相信……這個世界還是相對公平的！

    如果她相信的……是真的……該有多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