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桃花渡頭,紅葉禦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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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夜,正可謂:

    天地為蓋,星月為燭。

    鴛鴦交頸舞。

    雲蹤雨跡香猶膩,

    哪堪征伐意。

    桃花渡頭,紅葉禦溝。

    衣褪半含羞。

    眉黛頻聚眼波流,

    汗濕胭脂透。

    到了天際微明,徐佑枕著雙臂,口中叼著青草,眯眼看著啟明星冉冉升起。

    身邊佳人已去,仿佛這夜的蕭吟琴鳴隻是環繞在腦海裏的幻覺,那個喜歡馳騁疆場,綻放如寒梅的女郎不曾來過,也不曾離開。

    回到金陵,推門進屋,正在整理情報的冬至捂嘴輕笑,徐佑莫名其妙,道:“笑什麽?”

    “小郎,你要倒黴了。”

    徐佑沒好氣道:“別咒我。”

    “真的!”冬至神神秘秘的湊過來,道:“夫人走了……”

    “嗯?去哪了?”

    “回錢塘……我估計啊,是找張夫人告狀去了。”

    徐佑苦笑道:“你沒說錯,我果真要倒黴了!”

    家事要緊,國事也要緊,兩者相比,徐佑隻能先留在金陵處理國事。

    大將軍府很快擬好條款,交由鴻臚寺卿,給魏國使團簽字,然後互換國書,正式議和。

    北魏賠償錢五千萬,絹兩千匹,駿馬萬隻,牛羊各千頭,其餘鹽、木、紙、真珠及金銀製品各有數不等。

    此間,徐佑沒有再見過元沐蘭。

    等忙完諸事,已半月之後,徐佑剛準備前往錢塘,解釋他和元沐蘭之事,柳權突然中風,沒撐幾天,腦溢血去世。

    作為庾氏沒落後,唯一還能和徐佑分庭抗禮的柳氏門閥的頂梁柱,就這樣消逝在時間的長河裏。所以很多時候,勝利的本質,不在於權勢,而在於誰活的更久。

    這種感覺,司馬懿說我熟!

    徐佑無奈留在金陵,親自操持柳權的葬禮。

    兩人這些年有爭鬥,有合作,多次處於分裂的邊緣,但好在都具有足夠的政治智慧,鬥而不破,和而不同,沒讓分裂成為現實。

    從某種意義而言,徐佑應該感謝柳權。

    若不是由他領袖諸姓門閥,可能會逼得徐佑采取更加血腥的手段,那樣的話,於國於民,皆無益處。

    雖朝廷提倡薄葬,但鑒於柳權一生勞苦功高,特例賜布百匹、錢十萬、蠟百斤、葬器、棺木、朝服、禦衣各一套。

    擇吉日,徐佑率文武百官送到郊外,也算是給柳權一生蓋棺定論,極盡哀榮。

    這一番折騰,就到了五月間,徐佑終於從繁忙的國事裏抽出身來,安排好譚卓、謝希文等人監國,僅帶著清明隨行,乘小舟前往錢塘。

    明玉山。

    詹文君和張玄機在山頂涼亭裏避暑,兩人品茗閑聊,好不投機。等到月上柳梢,空穀雀鳴,張玄機突然噗嗤一笑,道:“夫君和那北魏的公主勾勾搭搭也不是一年兩年了,你這樣子佯作惱怒,離京不回,夫君那麽聰明的人,怕是不會信的……”

    詹文君笑道:“管他信不信……還是你說的,往往相敬如賓,偶爾略施小性,這是夫妻間的情趣。總不能讓他覺得外麵的女郎比咱們兩個加起來還好……”

    張玄機身子斜靠,輕輕依偎著詹文君的肩頭,柔聲道:“其實我知道妹妹的心意,你守孝三年,殊為不易,剛回京數月,可又不願獨享夫君的寵愛和溫柔,所以正好尋得這借口來錢塘陪我……”

    詹文君撫摸著她的青絲,道:“你我夫君三人,如同一體,自該多為對方著想,這不算什麽……夫君倒也不是姍姍來遲,柳權剛薨,他要操持葬禮,脫不開身。”

    “你不提還好,這一提起,我好想他……也不知何時能來……”

    詹文君笑道:“你啊,咱們說好了,等他來了,別給他好臉色,你可別心軟。”說完隨意的招了招手,後方的黑暗裏走出一人,道:“府主!”

    “去查,太尉出京了嗎?”

    “是!”

    那人隱去不見,僅僅過了兩刻鍾,又顯出身形,道:“太尉五日前離京,現在到了吳縣,預計明日可達錢塘。”

    “下去吧!”

    那人再次消失。

    張玄機主要精力都在玄機書院,甚少接觸秘府的運作,見狀大為驚訝,道:“秘府這麽快就能察知任何人的行蹤嗎?”

    詹文君笑道:“那倒不是,夫君的行蹤是秘府位序最高的絕密,從他離京開始,每隔三個時辰,所有途徑的秘府據點都要往下一層級通傳,提前做好各種準備,以防不測。”

    張玄機讚道:“這個好,他去哪裏,人在何處,都在你的掌握之中。”

    詹文君挑了挑眉,道:“那是……要不我怎麽知道他和秀容公主在桃葉山發生了何事……”

    兩女大笑,張玄機笑的咳嗽不止,道:“……夫君這是作繭自縛……”

    “背後議論夫君,可是六出之罪!”

    “啊?”

    張玄機先回頭,詹文君跟著轉身,看到徐佑站在不遠處,笑容如月色清澈。

    “夫君!”

    張玄機縱身撲入徐佑懷裏,詹文君打趣道:“你這個叛徒,夫君還沒哄呢,你就投降了……”

    徐佑一手攬住張玄機,一手伸開,道:“你也過來!離家出走,真當我徐府沒家法嗎?”

    詹文君盈盈走來,道:“家法?”

    “對,杖責!”

    “啊?夫君舍得麽?”

    腰腿緊貼,清香入鼻。

    徐佑幹咳一聲,道:“以手為杖,打五十下。”

    啪!

    “哎呀……疼……”

    一夜未眠。

    醒來後兩女伺候著徐佑梳洗完畢,共遊山水,三人言笑晏晏,難得的享受浮生半日悠閑。

    到了晚上,由張玄機下廚,秀了新學的廚藝,四碟小菜,一壺溫酒,點燃紅燭,其樂融融。

    席間,詹文君問起議和之事,聽徐佑介紹了雙方達成的條款,笑道:“夫君為何不逼魏主同意和親,將秀容公主明媒正娶,既讓她離開鄴都那個暗流湧動的漩渦,保全性命,也能避免日後再和夫君兵戎相見……”

    徐佑歎了口氣,道:“這不現實,她是大鮮卑山的明珠,是繼元光之後,北魏僅存的象征和信仰。元瑜寧可再整兵和我死戰,也不會同意把元沐蘭嫁給南人,尤其還是以和親這種充滿了屈辱的方式……”

    他瞧著酒水裏的倒影,道:“何況,沐蘭也不會同意……若隻是為了自己,就算不用和親的方式,她也有足夠的勇氣來江東安居。但她一心所係,是鮮卑和魏國的氣運,哪怕明知五年之內,我就會出兵北伐,她還是要拚卻了性命,為自己的國家民族流盡最後一點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