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一簡之內,音韻盡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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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碧天如水夜雲輕,十二樓月自明。 w w w  v w   今夜倒是難得的好景致

    徐佑不知為何難以入睡,吩咐秋分拿了厚帳圍住亭子三麵,間放置龜背仙鶴暖爐驅去寒意,披著厚厚的大氅,半臥在軟塌,遠眺漫天星河璀璨,心思飄渺,

    小郎,牛郎和織女在哪裏

    秋分跪坐在徐佑身旁,身依偎在他的肩頭,白日經常梳著的丫髻散了下來,青絲如瀑,豆蔻初開,淡淡的少女體香縈繞鼻端,揮之不去。

    徐佑心頭浮一絲溫馨,如秋分的年紀,在他那個時代,還正是承歡膝下,受寵任性的時候,可在這裏卻早早的伺候主人的日常起居,乖巧懂事,貼心又忠誠。

    記得從哪裏看過一句話,讓孩子過早的懂事,是一種殘忍他重生於此,無力改變什麽,但至少可以讓這種殘忍稍微帶一點溫暖的色調。

    冬天很少能看到牛郎織女的

    銀燭秋光冷畫屏,輕羅小扇撲流螢。天階夜色涼如水,臥看牽牛織女星。秋分托著腮,眸光倒映著天的星辰,道:我聽履霜阿姊念了郎君的這首秋詩,雖然不是很懂,卻覺得極美極美,牛郎和織女傾心相愛,卻隻能一年一會,真是可憐

    可憐嗎徐佑笑道:牛郎區區凡人,不僅得到了天的仙子,且能永生不死,雖然不能日夜廝守,朝夕相處,卻可千萬年的相會,起世間大多為了生計辛苦忙碌的夫妻,其實已經幸運太多了。

    秋分失神了片刻,轉過頭望著徐佑,低聲道:小郎是不是又想起了袁家的女郎在她小小的見識裏,袁青杞自也是天的仙子,小郎不僅得不到她,連見一麵都不行,起牛郎和織女,才是真正的可憐人。

    袁青杞,袁青杞

    徐佑歎道:好像所有人都為我沒有娶袁青杞感到可惜,對外人我不好說的太直白,對你則無妨。袁青杞怎麽說呢,如同天明月,可遠觀不可褻玩,而小郎我呢,隻是地芸芸眾生裏再普通不過的一個,對天明月隻有欣賞,沒有野心。你會因為得不到月亮而鬱鬱寡歡嗎不會,所以說心裏話,我對袁青杞毫無男女之情,以前沒有,現在沒有,至於將來有沒有,不好說,但照眼下的情形,估計可能性並不大

    秋分少女懵懂,不知情愫,聽徐佑說的一本正經,全當了真,小手拍拍含苞待放的胸口,鬆口氣道:原來小郎不喜歡她,那好了。袁女郎算真的是天明月,也照不到地每一處角落,總不會人人都喜歡她的。

    咦,這話說的在理,誰教你的

    秋分臉一紅,道:聽冬至說的,她說說袁女郎還不宋神妃和詹君兩位女郎的一根頭發

    徐佑噗嗤笑了出來,道:那是冬至沒有親眼見過袁青杞不過蘿卜青菜,各有所愛,她和詹宋二人熟識,自然會幫她們說話。

    小郎,你可別責怪冬至,她當我好姊妹才說這樣的話,我不能背後對不住她

    徐佑愛憐的揉了揉她的頭發,道:放心了,這是我們的悄悄話,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

    嗯

    秋分用力的點點頭,乖巧的往下伏了伏身子,好讓徐佑揉的方便。過了一會,抬起頭,充滿希翼的問道:小郎,咱們真的有錢了嗎履霜阿姊跟我說,像小郎這樣幾日賺了幾百萬錢的人,還從來沒有見過呢。

    履霜學識是好的,但說到經商,卻未必你強多少。不說那些縱橫南北,海陸通吃的巨商大賈,是那些單單從南洋運珍寶器物到金陵販賣的行商,一趟下來是千萬錢的收入,咱們這點小打小鬧,算得了什麽

    徐佑眯著眼,享受著這個時空裏最純淨無暇的夜色,道:現在隻能說不缺錢,還不能說有錢。三百萬錢,連冬至那裏的需求都滿足不了,又怎麽用金子造一輛牛車送給你呢

    秋分垂下頭去,有些不好意思,道:小郎原來還記得

    跟你說的每句話,我都記在心裏,從來不曾忘記過徐佑柔聲道:徐氏覆滅之後,隻有你我相依為命,你跟履霜冬至她們不同,她們頂多是我的朋友和下屬,而你卻是我的家人和親人

    秋分雙目微紅,泫然泣道:小郎

    徐佑握住了她的手,攏在長長的袖子裏,感受著彼此的體溫和血脈的流動,命運從重生的那一刻已經將兩人緊緊相連,聲音變得低沉又堅毅,道:前路艱險,生死不知,我盡力在虎狼周旋騰挪,隻為帶著你殺出一條血路,有朝一日,重新回到義興,讓所有死在那一夜的族人們瞑目九泉

    為此,我可以不擇手段,殺人越貨,生為厲鬼,死入地獄,無怨無悔

    兩行清淚,順頰而下,秋分撲在徐佑懷,卻又不敢痛哭出聲,死死的捂著嘴,哽咽道:不管人間還是地獄,我會永遠陪在小郎身邊,一生一世,生生世世

    第二天一早,張墨再次登門,邀徐佑到六清樓喝茶,徐佑帶著左彣去了,在二樓靠窗的雅座,看到了準備參與結社的另外六個人。

    杜盛,東陽郡人,他的兄長杜安,微之在錢塘湖雅集曾見過的。

    杜盛年不過二十,意氣風發,英俊不凡,毫不遮掩對徐佑的崇拜和仰慕,執禮甚恭,道:家兄要我向微之郎君問好,他因與友人早有約定,雅集結束後匆匆離去,未能到靜苑拜會郎君,引為憾事。

    徐佑笑道:好說令兄太客氣了

    這位是王戎,東海郡人,善屬,辭辯捷。這是巫時行,晉陵郡人,雅善詩,跌宕自豪。這是鮑虎,性敦敏,博涉古籍,教融書學。這三人都曾參加雅集,微之已經相熟,我不多說了。

    王戎是琅琊王氏的分支,當年五胡亂華,王氏被屠戮殆盡,僅有遠支遷徙到東海郡安頓下來,百年休養生息,漸漸恢複了元氣,隻是身份地位不能和過去相提並論,僅僅是楚國的普通士族而已。

    至於巫時行和鮑虎,都跟張墨一樣,或家道落,或寒門出身,起王戎和杜盛尚且不如。徐佑和這三人在雅集時交流過,算是老朋友,點點頭笑著打過招呼。

    這位是周雍,吳郡人,工隸書,善老易,長於佛理,尤其精通音律,琴瑟箏鼓鈸鑼缶竽笙箛等古今各種樂器。

    張墨顯然對周雍最為賞識,指著他不盡溢美之詞,徐佑了解張墨的癖好,誇人喜歡往死裏誇,這一點跟何濡相似。但也有些許不同,因為何濡罵人時也喜歡往死裏罵

    周雍麵相敦厚,不像後世那些玩音樂的一股風流氣,聽張墨誇讚既不傲然自得,也不急著謙遜,臉掛著淡若清風的笑意,秉節持重,練達老成。

    徐佑對他的第一印象還不錯,道:周郎君,幸會

    周雍卻不言語,下打量徐佑片刻,從懷掏出一本冊子遞給了他。徐佑接過來一看,封麵寫著四個字:

    四聲切韻

    一瞬間,徐佑腦海裏轉過了無數個念頭,也是在這一刹那,他才終於明白張墨等人究竟想幹什麽。

    這是一個機會,可以一舉奠定他在壇士林地位的機會,起錢塘湖雅集的聲名鵲起,這樣的機會才是可遇不可求,一生可能隻能遇到一次

    電光火石間,徐佑打定了注意,結社之事勢在必行,盟主之位也勢在必得,想要達成這兩個目的,首先得折服眼前這個驚才絕豔的周雍四聲切韻的作者。

    是時候表演真正的技術了,他目露訝然,道:原來周兄已經發現了韻字四聲的奧秘

    一語如驚雷,周雍瞪大了雙眼,下意識的望向張墨,言外之意,是不是你提前告訴了徐佑張墨搖搖頭,道:我隻跟微之提過你們六人的名字,其他的一概沒說,本想今日給他個驚喜,沒想到卻是他給了我們驚喜

    周雍自然信得過張墨,五色龍鸞從不虛言,但他這本韻書自寫成之後,隻給同座的諸人看過,徐佑要麽是虛張聲勢,要麽真的對此有研究,是真是假,一試便知

    自騷人以來,而此秘未睹。徐郎君可否賜教,所謂四聲,為哪四聲

    平去入

    徐佑記得南朝時沈約論及四聲的一段話,最為貼切,頓時生了盜心,朗聲念道:夫五色相宣,八音協暢,由乎玄黃律呂,各適物宜。欲使宮羽相變,低昂互節,若前有浮聲,則後須切響。一簡之內,音韻盡殊;兩句之,輕重悉異。妙達此旨,始可言。

    周雍赫然變色,騰地站起,口不住的重複道:一簡之內,音韻盡殊;兩句之,輕重悉異。一簡之內,音韻盡殊;兩句之,輕重悉異。 他猛的趨前三步,一把抓住徐佑的手臂,臉滿是震驚喜悅和不可遏製的顫抖,道:微之,真吾師也

    徐佑手臂被他抓的生疼,唇角卻保持著笑意,道:我對韻字四聲也僅僅通了皮毛,何敢為師何況發現了四聲的奧秘隻是孩童學會了走路,具體如何實施,如何完善,如何推廣,如何成為普天下約定俗成的規矩,還需要眾位一起努力

    正是

    一直坐在角落裏沒有發聲的最後一人站了起來,道:微之郎君能一言點出韻字四聲的根本,想來對此道浸淫日久,實乃我輩求之不得的同道人。今後當勠力同心,讓天下人知道古音的缺失,了解四聲的本源,為詩賦章重新立下百世新規

    這口氣何等狂妄,但也何等的豪氣

    徐佑側身,拱手,笑道:還未請教

    張墨猶豫了下,略帶歉然的道:這位是沈孟微之,你聽解釋

    徐佑的笑容漸漸收斂,轉過頭盯著張墨,眼神從溫和變得無淩厲,一字字道:吳興沈氏的人

    我一直認為,永明聲律運動的意義遠遠大於目前學界對它的認知,這種革命性顛覆性的偉大發現,用多少讚美之詞都不為過。另,祝所有喜愛字,熱愛讀書,鍾愛夢想的朋友們,國慶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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