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三章 棄子 棋子 執棋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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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於那座金碧輝煌的宮城,兮煌是一萬個不喜歡。美麗是美麗,可卻不知有多少枉死的冤魂。因此若非必要,兮煌是從來都不願踏進去一步的。

    朱雀街是京中最繁華的街道,但越是靠近城門之地就越是貧困。這些日子因著寧安書館的緣故,也漸漸有了些繁華之勢。

    這書館不論何人都能進出,隻是對書館中的人看得緊一些罷了。畢竟也不可能靠著肉眼就能分辨來人好壞。

    兮煌對玩樂之物從不在意,因此平日中除了看看書賞賞花便幾無事可做。因此兮煌迫切地希望能有人演個戲給她看。

    “殿下,可是看書累了,不妨歇歇吧。”慣例是落英在一旁服侍,落蕊接了兮煌的命令,正在一旁繡著個荷包。

    “哎,整日無聊死了。邵慶明怎麽也不出來幹壞事了。”兮煌也不知是說笑還是當真希望如此,這時咬著點心感歎。

    落英對自家公主惟恐天下不亂的性子實在是沒轍,隻好笑著道“邵家世子不是忙著陪寧泰郡主呢麽,恐怕這些日子都沒時間出來禍害百姓。”

    兮煌甩著手,嫌棄道“就邵慶明那樣的,哪裏配得上寧泰。寧泰雖然不喜歡我,可有一說一,在皇室的這些郡主裏,寧泰可是最美的了。性子嘛是被寧王叔寵得有些驕縱,可是溫柔賢淑多數時候也不是裝出來的。若定國公是陛下親信,許懷信倒真是可以配得上寧泰。”

    照輝自認隻是個護衛,平常隨侍在兮煌身邊基本都是沉默寡言。可這時心裏實在是疑惑,不由得問道“殿下,寧王那麽寵愛寧泰郡主為何還由著邵慶明糾纏寧泰郡主呢?而且這幾日可是日日招搖過市,恐怕現在寧泰郡主又要被人在暗地裏罵了。”

    說到這個,兮煌也不由得為難。雖然寧泰跟邵慶明走得近跟自己是沒什麽關係,可對於寧王府小宴的事兮煌還是覺得有些對不住寧泰。若非自己挑撥,寧泰也不會起那個心思,也就不會被皇帝下旨賜婚。這樣即便寧王有意用寧泰和邵慶明聯姻,寧泰的名聲也不至於是現在這樣。

    “沒辦法,寧王叔又不是真的清心寡欲到對什麽都不感興趣。他這麽做,當然有他的用意。就是可憐了寧泰。”

    哎呦,不能想。宓兮煌,你看看你幹得是人事嘛?

    兮煌捧著臉,在心裏唾罵自己。

    你說說,現在怎麽辦?寧泰那樣被寵愛著養大的嬌嬌女,肯定是不能拒絕寧王叔的意思的。可那日看到寧泰和邵慶明在一起的時候,寧泰的樣子分明就很抗拒。

    但是寧王叔是長輩,為了自己的利益讓寧泰去吊著邵慶明這種事。怎麽也不是自己這樣一個晚輩能出言勸誡的呀。

    兮煌左思右想,半晌才搖著頭道“不行,得幫幫寧泰。不能明著來,還不能暗著來麽。反正許懷信也快回來了,隻要讓寧泰撐過這段時間就行了。到時候就算寧王叔想跟人聯姻都沒人可選了。更別說還是邵慶明了。嗯,就這麽辦。”

    兮煌一手握拳砸在手心,好像是在說服自己這樣做得對。

    “可是殿下,郡主不一定會領情哦。我記得上次寧泰郡主還罵你呢。”落蕊扁著嘴,為兮煌不平。

    “哎呀,我救她又不止是為了她。是為了我心安好吧。而且她就算討厭我,也肯定更想拜托邵慶明的糾纏吧。安心,我會說服她的。”

    落蕊不說話了。殿下永遠都是這樣覺得別人的難處能理解。可是那些人的難處關殿下什麽事呢。

    “落蕊,我知道你覺得我這樣太好心了。可是你要知道,我並不是為了寧泰。”

    “那是為什麽?”

    兮煌難得正色道“剛進京的時候呢,大家都說我喪母又不被父親喜愛很可憐,而寧泰正好跟我相反。可是說實話,對於皇家子嗣來說。所謂的寵愛到底有幾分真切呢?瑤公主和沁公主身份比我更加貴重,可現在一個被遠嫁和親,一個被賜婚給陛下看重的人。她們這樣的都沒有選擇的餘地,更何況是我們這些藩王之女?”

    兮煌看著窗外走過的行人,微微笑道“可是沒有選擇不代表就甘心。況且寧泰和康寧並沒有什麽錯處,憑什麽要為父輩的野心付出代價呢?”

    “都不過是向往相夫教子生活的小女子罷了,能救一個算一個吧。寧王叔和秦王叔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啊。”

    聽到兮煌這樣的話,房裏的另外三人沉默起來。

    落英雖然理解不來自家殿下的心思,可既然自家殿下這樣說那她就一定聽兮煌的。

    “殿下要怎樣救寧泰郡主?”

    “明日太後設宴,寧泰應當也去。我問問她願不願意去聽雲莊,若是願意就送她去。邵慶明那廝,我還等著他來鬧呢,本姑娘最近實在是太無聊了。”

    兮煌嘿嘿笑,好像是又想到什麽好事了。

    “那寧泰郡主若是不去呢?”

    “那就管不了了。人各有命,我隻能給她個提議。怎麽選還得她自己來。”兮煌無所謂,本來兮煌隻是覺得不應當為難跟自己同病相憐的寧泰。可如果寧泰真的不領情,兮煌也不願意費那些口舌。

    雲修君那日在朝中奏的折子在京城裏鬧出的事可不小,季安,刑部尚書以及大理寺首長的府邸都快被人踏平了。由此可見,朝中多少人牽扯到這些事中。

    算算日子,季亦溫應當是到安州了。那麽用不了幾日長樂侯就會被處置了。

    這樣安州暫時就安穩了。

    至於許懷信,按路程他現在應該還沒有到餘州更別說回來了。因此就算現在皇帝借機清除忠於惠王和定國公的人手,他們也會暫時忍耐。

    因為時機未到,若是輕舉妄動說不定馬上就會被皇帝抓住把柄,將他們連根拔起。

    這樣的事,皇帝一定想做很久了,隻差一個機會而已。而定國公還不會蠢到自己把把柄往皇帝手裏送。

    寧王叔在寧泰被賜婚給許懷信後明顯是親近定國公的。可不知為何現在又更加重視開國公。

    雖然朝廷上有很多人都是開國公舉薦上去的,可這並不代表這些人就真的能為開國公所用。反倒是躲在幕後的定國公更加得這些人信任。

    朝中有勳貴支持惠王造反,地方邊疆又有上一輩的藩王虎視眈眈。這個皇帝還真是累。

    兮煌這會子覺得不累了,摸著下巴在房間裏四處轉圈。轉得落蕊分心被針紮了一下。

    “殿下,你在房間裏走來走去的。繞死我了。”落蕊吮著被紮破的手指輕聲抱怨道。

    兮煌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半點沒聽到落蕊的抱怨。

    落英找了藥給落蕊塗了塗,又給落蕊紮了個好看的紗布。

    照輝一直靠在牆邊,抱臂環胸,時刻注意兮煌的安全。不過照輝也覺得自家殿下應當坐下想事情,免得撞到牆上去。

    兄長的信裏雖然沒有寫餘州的近況。可是從他寫的那些事情也能看出來父王現在不敢輕易起兵。畢竟一旦起兵餘州就是大後方,若是城中不安穩。兵敗幾乎就是必然,更別說還有蠻族在城外伺機而動。

    父王現在不敢輕易行動,皇帝和雲修君因為朝中的事也分身乏術。這樣就意味著還有時間等秉德回來,但是現在重要的時要提起把兄長和嫂嫂帶到漳州去。介時秉德一回來就可讓兄長和嫂嫂乘船出海。

    自己名下的海雲閣也有自己的船,就算到時候秉德沒有尋到適合的地方。也可以把兄長和嫂嫂先安置在占城。畢竟大衍不重視水軍,而等到皇帝想起來的時候。恐怕以兄長的聰明才智早以有了應對的法子。說不定還能在海外之地另建一番功業呢。

    兮煌覺得計劃簡直完美,可最大的阻礙偏偏就是自己的兄長。

    “也不知道秉德現在到哪裏了。”兮煌背著手,在房間裏四處轉。

    幾人都未出過海,對於出海的時日自然是不知道的。

    “殿下,不然讓照輝把海雲閣的管事尋來。您問問他。”落英提議道。

    兮煌搖頭“不用了,若是航線不同。時日也肯定不一樣。隻是希望秉德能早點回來。”

    落英看著自家公主轉圈,低下了頭。

    公主一向對庶務不感興趣,可這次卻對餘大人出海這麽緊張。就算是為了讓餘大人去尋些稀罕的好東西回來,可也不至於就這麽緊張。就像是另有目的一樣。

    兮煌不知道她這樣緊張餘卿時出海,會讓落英差點察覺到自己的心思。

    兮煌隻是越來越擔憂。她覺得皇帝和自己的父王留給自己的時間不多了。

    若是自己猜的沒錯的話,皇帝應當這幾日就會對朝中官員來個大清洗。這幾乎就是宣戰的節奏。

    待季亦溫掌控了安州,許懷信也從餘州回來後。皇帝一定會給定國公一個誘餌,一個定國公明知有詐還會心甘情願吞下的誘餌。

    而要輔佐惠王謀權篡位的定國公最想要的就是護衛皇帝的羽林軍。羽林軍是皇帝貼身衛隊,護衛宮城,護衛皇帝。

    可羽林衛的統領是雲修君,魏王雖然武力值不及雲修君,可也領著左羽林衛。隻要這兩人在,惠王和定國公的謀劃就不可能成功。既然如此,便要想法子把這兩人都弄出京去,或者幹脆殺掉。

    可想殺了這兩個人的難度太高了,因此隻能把這兩個人弄出京。而按照現在的情況,能讓皇帝命這兩人一同出京隻有藩王叛亂。

    因此,到時候京中一定會有謠傳父王反了,這樣雲修君和魏王便會領軍出征。而定國公的世子為晉王押送糧草不辭辛苦,得一個右羽林衛將軍的職位也是順理成章。就算陛下不願給,定國公也一定逼著陛下給。而且這職位陛下恐怕巴不得趕緊給了他許懷信。

    領軍支持皇帝的鎮國侯不在京中,而手握兵權的開國公又站在定國公這一邊。到時候皇帝沒有依仗,內中又有定國公世子。誰輸誰贏還真是一目了然。

    兮煌極為惡劣地笑了兩聲,迫不及待地想看看這場即將到來的大戲。

    就是不知道在京中看完這場戲後,寧王叔心裏會有什麽想法。

    會不會放下那些心思對皇帝效忠,並由著皇帝削他的藩。還是說會繼續裝孫子並趁著皇帝不備逃回定州去。

    寧泰和康寧能不能繼續做她們高高在上的郡主可全都看寧王叔和秦王叔會怎麽選了。

    兮煌嘖嘖兩聲,對不久之後的好戲滿臉期待。可隨即就垮下了臉,你有什麽臉看別人的笑話啊。父王是必定要反的,還是擔心擔心自己吧。

    兮煌在心裏警告自己道。

    可問題在於,父王造反是早晚的事。事情已經發酵至此,父王絕不會收手。至於勝敗,雖然有些言之過早。可兮煌對此心知肚明,餘州之地的百姓可沒有多少願意跟著父王造反。就是兄長都不太同意此事,但父王卻聽不進去勸。由著自己的謀士給自己出謀劃策去謀反。

    權力有多重要呢?值得拿自己所鍾愛的兒子去冒險?這是兮煌一直想問自己父王的事。可終究還是沒有問出口。

    因為此事早有答案了吧?為了權力,父王曾放棄了他心愛的女人而娶了能給他帶來助益的自己的母妃。在聽說皇帝要削藩時,不顧自己最愛護的長子的忠告也要起兵造反不就證明了麽?

    權力,對於父王來說,幾乎是生命一樣的東西。誰都不能搶他手裏的權力,就是他最愛護的兒子都不行。

    可這樣的父王,兮煌恨不起來。因為人都是如此啊。

    不止自己的父王。皇帝、雲修君、寧王叔、秦王叔、嶽王叔以及朝中諸公。有哪一個不是為了權力在爭奪?

    不過有的人目標崇高,有的人目標低下罷了。

    兮煌太明白了,就是因為太明白,所以心裏才更痛苦。

    沒有人能改變人性,就是至聖孔老夫子都做不到。

    可這些人的選擇,都是基於人性再加上人們自己的性格才形成的。

    你可以罵他們錯,可以罵他們不擇手段。可是若異地而處,卻也未必能比他們做得好。

    畢竟權力,確實是這世上最迷人的東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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