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正壯士,悲歌未徹(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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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宮大營中,戰鼓隆隆,號角急鳴,此起彼落,各營旌旗翻滾,軍卒如潮水般湧動,北宮仆從軍的白頭鷹大纛又已豎起,在暮色中招展,獵獵作響。
慕容紹與焰等幾員萬夫長站在中軍大帳前的平台上,居高臨下,放眼望去,但見那名巾虯髯者手執方天畫戟,率領身後十八名黑衣甲士,在千軍萬馬之中,毫無懼色,騎了高頭大馬,左衝右突,所經之處,卷過一陣狂風,如波開浪裂,威不可擋,羽箭如雨點般向他們射去,都被他們一一撥開。
觀戰眾人見了這十九名黑甲騎士於千軍之中,卷起一團狂風,飛沙走石隨之而進,如入無人之境,這股氣概直衝霄漢,亦是欽服不已。
十九騎士憑著豪勇血性,北宮軍兵卻仗著人多勢眾。這一場大戰自上午日上三竿之時直殺到沉沉暮色,北宮軍卒死傷極是慘重,卻也兀自酣戰不休。
慕容紹隨父征戰以來,身經百仗,曾殺得異世界諸國聯軍望風披靡,無不頂禮而降,見了今日這一番廝殺,也自心驚。他抬手指向這十九人,顧左右問道:“我近來獲知這霸長風素來單人匹馬與我北宮軍抗衡,卻不知他何時組建了這隊甲士,竟是如此勇猛。……誰人知道他們名號?”眾萬夫長皆是麵麵相覷,均是不知。
焰站出來,向眾人說道:“我去問問。”說完,徑直下了台階,縱馬去軍中,向正在衝殺的虯髯者大聲問道:“霸長風,你所帶戰隊是何名號,可否報與我等知曉?”
“風雲十八騎!”
焰兜轉馬頭,回至中軍大帳前,向慕容紹抱拳一禮,道:“回慕容將軍,霸長風所帶戰隊名號為風雲十八騎。”
慕容紹聽了,看著這支在戰場上廝殺的戰隊,如狂飆突進,在十萬軍中來回衝殺,每發起一次衝擊,都會卷過一陣殺機四伏的狂風,當者披靡,北宮軍兵雖多,竟是奈何他們不得,不由得甚是欣羨,道:“如此神勇,非我所得,可惜!可惜!”沉吟半晌,回頭對眾將說道:“傳我號令,有誰殺得風雲十八騎其中一人者,賞黃金萬兩,升爵三級!”
傳令官手拿白旗,自去傳令,重賞之下,一時之間,眾軍兵愈是蜂擁向前,個個爭先,如群蟻一般。隻聽得大營之中,四麵號角連響,馬蹄奔騰,十數個身具異能的千人隊疾衝迎去,截了霸長風等十九人,猶如銅牆鐵壁一般,亡命廝殺。
慕容紹身旁立時便有兩名身負異術的萬夫長站了出來,向慕容紹拱手一禮,轉身奔下台階,手挺兵刃衝了上去。
素心言看著四周,日色已暮,一輪淡淡的下弦月已開始在東邊的天空,緩緩移動,風輕雲淡,盡顯平和,而地麵上,惡戰尚自未休,四處是殘肢斷腿,慘呼連連,空氣中隻有血的腥味。
北宮軍馬擁盾搭箭,已從四下裏漸漸逼近,她振了振手中瀝泉槍,冷冷看著四麵如簇簇枝丫的狼牙箭頭,閃著森森寒光,麵無表情,隻待拚盡最後一滴血。
正於此時,一名傳令官騎馬飛奔而來,高聲叫道:“傳將軍問話,素小姐是否三思,降與不降?若降,隻要交出北宮通緝犯梵香,將軍奉素小姐為座上賓;若不降,則格殺勿論!”
素心言將手
中槍緊了緊,冷冷道:“我鬼洞身為漢家人,沒有降的,隻有戰的。不必多說了,來吧。”說著,雙手持槍,便要衝向麵前的槍盾陣。
正待交戰之際,忽聽得營門口前軍一陣喧嘩,軍馬忽地紛紛散開,數千騎兵如潮水般向兩旁潰退,亂了陣勢。
一個圓形的物事突然從營外破空而來,所帶過的衝擊波強勁之至,將營門處的兵丁連人帶馬震飛出去,隨後,“嘭”的一聲巨響,重重的砸在素心言前麵的一排槍盾陣中,將這一排士卒撞飛了出去,破開一個大口子。地麵隨著一震,飛灰與小石子被一道衝擊波激得飛起來,形成一個圓環麵向四周擴散,將周圍的兵士震得齊齊退後幾步。然後,那個圓形物事又飛了回來,落在素心言馬前陣中地麵,滴溜溜亂轉,過了一會,停下來,卻是一個古董似的青銅葫蘆,細長的葫蘆嘴上,兀自汩汩流出像水一樣的透明液體。眾人隻覺眼前一晃,一個人影已是站在那葫蘆麵前,便如從天而降。
素心言定睛看去,隻見那人身穿一襲破舊的青藍色粗布長衫,約二十五六歲,身形高挑偏瘦,麵容有些蒼白瘦削,眉目甚是清秀,像一個落魄的讀書人,一副漫不經心的神情。
隻見那人也不看四麵軍卒,趔趔趄趄的,顧自彎腰將葫蘆拾起,放在嘴邊,閉著眼睛,就著葫蘆嘴喝了一大口,然後砸了咂嘴,似是很美的滋味,晃晃悠悠地轉過頭來,看了素心言一眼,醉眼朦朧,說道:“這哪來的野丫頭呢,不在家好好念書,怎的也學著人家男娃子出來,跟,跟人打架呢,嗯,女娃子不能打架的,要斯文,斯文一些……”說著,舉起酒葫蘆,又是喝了一大口,斜著眼睛,噴著酒氣,看了看四周的兵卒,抬起手來,環指了四麵包圍的兵卒,說道:“你們這些人就不好了,怎的一大幫子男人,欺負一個小女娃呢,嗯,不好,不好,我不喜歡!”將手中酒葫蘆舉向眾兵卒,念念叨叨,說:“看看,你們看看,又讓我打翻了這陳年老釀,嗯,浪費,太浪費啦,可恥呀,真是可恥呀。唉,現在的年輕人,真是不學好呀,老人家辛辛苦苦掙來的,你們說讓打翻就給打翻了,唉,我生氣,生老悶氣了!”
眾士卒見戰場上憑空多了一個人,皆是怔了怔,然後,聽這人嘮嘮叨叨的,均是氣不打一處來,便有五六個軍漢發一聲喊,揮刀向那青年醉漢狠狠砍落。那醉漢兀自嘮嘮叨叨的,晃晃悠悠,抬手又喝了一口,自言自語道:“嗯,打架不好,年輕人,要學好,才好。”說著,腳步輕移,閃過一道虛影,已是在那幾名軍漢身後,如妖異的鬼魅,五指虛張,回手輕輕撫在這幾人腦後。眾人隻覺一陣輕風拂過,這幾名軍卒未及哼聲,均是七竅流血,“噗通”倒栽於地。
這一起落,有如電光石火,大家眼前隻覺一花,然後便看到這五六名士卒倒斃地上,眾軍士皆是大吃一驚。
包圍圈陣的弓箭手們早已彎弓搭箭,已是等得不耐,立時便有數百支狼牙箭如飛蝗一般,射向陣中之人,隻聽這人哈哈一笑,踮起腳尖,原地滴溜溜如陀螺一樣旋轉了幾個圈,激起一片氣流,氣流急速旋轉,生發出赤紅的火焰。射去的箭枝便進入了這個氣旋,燃燒,夾雜著地上的塵土砂礫,隨了這道氣旋,急速旋轉,稍頃,隻聽“轟”的一聲大響,氣旋裏的
箭枝、塵土、砂礫,挾著熊熊火焰,紛飛出來,像一朵朵妖豔的煙花,向四麵圍陣的將士們輻射而去,洞穿了堅盾,也洞穿了這四圍眾多將士的軀體。四麵的軍兵登時倒下了一大片,斷裂的肢體,四散拋開,鮮紅的血液灑出來,慘呼之聲,此起彼伏。火花朵朵,散落於地,此處的戰場一片狼藉。
那醉漢晃晃悠悠的向前走了幾步,提起酒葫蘆,喝了一口,看著這些驚駭已極的士兵們,醉醺醺的,噴著酒氣,嘻嘻一笑,道:“哎呀,我叫你們別玩火,別玩火,你們就是不聽,現在倒好,不僅玩火,還往我身上扔東西,看看,這下好了,大家都沒得玩了不是。我告訴你們哈,大家可要記得哦,以後別再往我身上扔東西了,哈哈,我這可是叫作投桃報李,咋的,沒聽說過?嗯,沒聽說過,就對了。咱人是窮,可還不是小叫花子,哈哈。”
幸存的士卒俱是大駭,紛紛後退。
這時,隻聽得大營之中,西營處號角聲響,旌旗招展,五個千人隊疾奔而至,再次將素心言與那名醉漢圍在核心。
領軍將軍騎了高頭大馬,提了一把三尖兩刃刀,立於陣前,大聲問道:“呔,兀那漢子,報上名來。”
那人斜著眼,看著這名領軍將官,嘴裏叨叨著,嘻嘻一笑,道:“觥幾仇,咋的,‘投桃報李’,沒聽說過?哈哈,沒聽說過,就隻能算你們倒黴啦。”說著,晃晃悠悠的邁前一步,哈哈一笑。
“你是觥幾仇?首陽山的‘投桃報李’觥幾仇麽?人稱‘如此醉酒,跟酒有仇’的觥幾仇,是麽?”
“怎麽?你沒聽說過?哈哈,如果沒聽說過,你們便自認倒黴吧。”
“觥幾仇,我北宮可一直沒招惹你首陽九山之神,你不在山受享你的美酒,來摻和我北宮的征伐之戰,這可有點不合規矩了。”
“啥,我摻和了麽?我隻是見不慣那麽多人欺負一個小丫頭而已,咋的,不可以麽?我心裏不痛快,我就得管管。”
“觥幾仇,我勸你最好別摻和進來,不然,對你們首陽九山沒什麽好處。”
“是麽?你說我摻和,那我就摻和咯,哈哈。”觥幾仇斜著眼,噴著酒氣,晃晃悠悠的走了幾步,半躺於地,提起酒葫蘆,就著葫蘆嘴,喝了一大口,不再理睬那名領軍將官,顧自長聲吟道:
酒裏一人,顧影相對,
兩眼相隨,憐你衣裾
我自飲,我自醉,
和一曲,琴聲妙,
狂歌數闕,笑傲,
舞一劍,輕狂年少,
天下悠悠,我自在江湖,飲一壺濁酒!
醉了春秋,兩處閑愁,
半醒裏挑燈看劍,
伊人隻在百花深處,
紅顏易老,把相思瘦了,
歎一聲,是候,是走?
……
那領兵將官見觥幾仇對自己如此輕慢,很是氣惱,大喝一聲,縱馬舞刀,直取觥幾仇。三尖兩刃刀卷起一團烈火,向地上半躺的觥幾仇翻卷而來,刀鋒劃出,如烈日焰光,斜斜地籠罩了陣中的觥幾仇與素心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