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漫暗水,涓涓溜碧(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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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昆侖山下,黃沙地裏,茲獨河畔,精絕古城。

    且說這一夜已是極晚了,精絕古城內那座前殿議事廳,早經戰火毀得麵目全非的了。此時,廳中仍是燈火通明,廳中坐滿了妖類與人類的勇壯漢子。隻是,個個皆是垂頭喪氣,喝著悶酒。

    一個頭上長有兩隻金色鹿角的中年漢子坐在上首位,右前胸上纏著繃帶,左手端起一海碗燒酒,眼泛精光,大聲說道,“來,兄弟們,在座的有人類的朋友,也有妖界的同袍,今日淩晨我們對鬼子巡邏隊的伏擊沒成功,都怪我沒事先規劃好,連累了大家,讓好幾個弟兄戰死,以及幾個弟兄與我女兒被鬼子兵俘虜了。我老梅子在此發誓,我們誓不投降,誓與北宮不兩立,戰死方休!”語音中頗有豪氣幹雲的氣勢。

    “戰死方休,幹!”

    大堂內燈火閃亮,有一種悲壯的氣氛在空氣中回旋震蕩,大廳內,眾人與群妖將碗中酒一飲而盡。

    “我們精絕古城現在收留了數千難民,城中糧草越來越不敷用度,為了大家還能果腹,大家與我這段時日幾乎與北宮鬼子兵連日皆戰,搶得些糧草,但還遠遠不夠。趁掃蕩的鬼子還沒走遠,我們今夜還得去城外鬼子的臨時駐地劫營,救人,搶糧,大夥兒怕不怕?”

    “不怕,梅大哥盡管吩咐!”廳內眾人齊聲說道。

    此時,一個頭纏繃帶的人類士兵走至老梅子跟前,輕輕說道,“城主,夫人來了。”但聞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中,一位約模三十來歲的少婦在幾個侍女的跟隨下,大步走進來,額上微微露出兩隻小小的白色鹿角,柳眉輕挑,杏眼斜飛,身著一套薑黃色的短打衣衫,手拿一把七星寶劍,身影矯健,在閃耀的燈影流光中,嬌俏中不減巾幗本色。

    隻見她麵對在座人眾,一字一頓,大聲說道,“謝謝兄弟們,今晚將去救我女兒,我梅姑是當媽的,怎能躲在一邊,反而讓大家夥為我一家子流血犧牲的呢。”聲音堅定豪邁,在寒涼的夜氣中,隱隱透著一些淒清,一些悲壯。

    廳內很靜。

    梅姑徑直走到老梅子麵前,隨手從桌上拿過一碗酒,對眾壯漢敬道,“各位兄弟,今天謝謝大家了!”端起碗來,一飲而盡,眼圈泛紅,大聲說道。

    “嫂子,不客氣,這是應該的!”眾壯漢忙說道。

    “夫人,你且去休息吧,我帶著這幫兄弟去就是了。”那老梅子忙說道。

    那梅姑向在座眾壯漢抱拳一禮,說道,“今夜的劫營,我這當媽的怎可偷懶。”

    “夫人哪,你還是別去了,一切有我這個大老爺們,我帶著兄弟們去就行了。”老梅子輕輕用手扶了梅姑的肩,柔聲說道。

    “不行,我自己身上掉下的肉,我就是拚死,我也得去救她回來。小雪,你們也做好準備。”幾個頭上紮著兩個小辮子,約十六七歲,腰掛佩劍,模樣清秀的侍女大聲說道,“是,夫人,就是上刀山下油鍋,我們一定救出小姐。”

    老梅子很無奈的看著眾兄弟,說道:“好吧,我們這就去準備準備。”遂站起身來,拍了拍自己的額頭。

    八百青壯者出征,豬妖豬堅強隨軍為副帥,六百青壯者留守,由蛇妖過山風負責統領,以保護留守城內的兩千餘老幼婦孺。大家結束準備好,老梅子安排停當,瞪著布滿血絲的眼,對了旁邊的豬堅強說道:“豬兄弟,又累你為我去拚命啦。”

    豬堅強聽了,顫動著兩腮的肥肉,答道:“梅大哥,不,不說這個,與北宮鬼子作

    戰,也是與我自己報,報仇!……沒,沒得說的,……今夜再去殺,殺他個三百回合,哈哈,來,兄弟,再喝,喝三大碗!來來來。”

    旁邊蛇妖過山風聽了,將精瘦的臉變回蛇頭模樣,轉過頭來,吞吐著舌頭,說道:“喝三大碗?來來來,誰怕誰?……三大碗太少,不知哪個地方的酒最厲害,不如我們現在且來賭一把,賭輸的,飲這滿滿一甕酒,然後,咱弟兄們去砍殺個痛快。梅大哥、豬大哥,還有人類的兄弟們,大家夥看看,怎麽樣?”

    “好,”眾壯漢轟然說道,“怎麽個賭法?”

    “那好,天下間不知哪個地方的酒最厲害,不過,我倒是認為北冥火烈酒威力最大,……二位大哥認為如何?” 那蛇妖過山風扭了頭,對著豬妖豬堅強說道,信子在口邊胡亂晃動。

    “不過嘛,我……倒是以為是青丘的青稞酒威力最大,行道之人皆知之……你認為呢,梅大哥。”一個四十來歲,白麵微須,神情儒雅,像一個讀書人模樣的男人,將左手握著的那卷戰國策在右手掌上輕輕一拍,慢條斯理地說道。

    “淳於意,淳,淳於大夫,看你說的,我可不這樣認為,我,我始終還是推崇東勝洲的五鍋頭酒最,最厲害,不,不信,可試試。”那豬妖紫漲了臉麵,眯縫了眼,咂了咂嘴巴,有些結巴的說道。

    “好了,大家都別爭了。我們這就來比劃比劃,”老梅子遂轉頭向一旁的幾個小妖叫道,“兒郎們,速速去尋幾隻田老鼠來,要活的。”

    “是。”立時有兩個小妖站出來,打了旋兒,化作一陣黑風出了去。約一盞茶光景,抓了幾隻田鼠回來,小心翼翼地放上來,“大王,有了。”

    “好,”老梅子抬手打了個響指,說道,“好,就讓這一隻大點的田老鼠先喝火烈酒。”

    一小妖忙端來一碗八百年窖藏的北冥火烈酒,放在地上,另一小妖將一隻田老鼠浸入那酒中,猛猛的灌了幾口,放回地麵。隻見那鼠喝了火烈酒後,站起身,頓了頓,搖搖晃晃走了十步就倒下了。

    那蛇妖甚是得意!

    第二隻老鼠喝了青丘的青稞酒後,蹣蹣跚跚跌跌撞撞走了五步就倒下了。

    那位被稱作大夫的淳於意摸著下巴上的胡須微微笑著,身後一個少年人更是得意,說道:“師父,我們這個更厲害呢!”淳於大夫不置可否。

    第三隻老鼠喝了五鍋頭酒,掙紮起身來,昏頭昏腦,糊裏糊塗,搖搖晃晃的走了十幾步也沒事兒,最後竟鑽進了牆角一個洞裏。

    過了幾秒鍾,蛇妖過山風及大夥兒剛要笑話那豬堅強,卻見剛才那隻老鼠拎了塊板兒磚,從那洞兒裏顫顫微微走出來,大喊了一聲:“貓哪,在哪兒?給老子滾出來!”隨後,“噗通”一聲,倒在地上,竟醉死過去。

    那豬妖不禁拊掌大笑,渾身肥肉大顫。

    “我輸了,”蛇妖歎了一口氣,抓過那酒甕,仰了頭,“咕咕嚕”,滿滿倒入口中,打了一個酒嗝,紫漲了一張蛇頭的臉,噴著酒氣說道:“很好,今兒個咱弟兄們去殺他個落花流水罷,哈哈,得兄弟們如此,雖死何憾。”

    過山風說著,搖搖晃晃的站起身來,將蛇頭複又變作精瘦的人麵模樣,正了正神色,同老梅子握了握手,將腰帶緊了緊,趔趔趄趄向兵器架走去,抄起一把丈八蛇矛,朗聲說道,“大哥,各位兄弟,老子服從梅大哥軍令,就在家等你們大勝歸來,再喝他個十碗八碗!”

    淳於大夫也將一個醫護急救袋子挎在肩上,看

    了看眾人,突然歎了一口氣,回頭對身後那少年說道,“生子不生男,緩急無可使者。唉,子期,我們也準備一下,隨軍出發。”

    “是,師父。”那叫子期的少年大聲答道。

    各人皆是整裝待發。

    大家走出議事廳,看著廳外大院裏的八百漢子,有人類壯士,有妖類義士,個個依然血汙滿身,衣衫藍樓,卻裝備齊整,雖經晝間一戰,但稍作休整後,皆是精神抖擻。

    老梅子從一個個戰士麵前走過,看著這些衣衫藍樓卻血性陽剛的兄弟們,有人類的好漢,有妖類的勇士。他將手向右重重一揮,大喊一聲,“上酒!”

    幾個上了年紀的老妖和老人抬出兩筐烈酒,將酒碗一字擺好了,倒酒入碗,一個個分發到每個戰士手上。

    正在這時,突見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女急匆匆從院門外跑進來,站到淳於大夫跟前,大聲說道,“爹,等等我,我也要去。”

    “師妹,你快回去,我們這是去打仗。”子期對著那少女輕聲說道。

    淳於大夫歎了口氣,說道:“緹縈,你回去吧,戰場上刀劍無眼,你一個女孩兒家家的,別去給我添亂。”

    “爹,我也要去救朵兒姐姐,誰說打仗便隻是男兒的事,我們女子一樣可以!”

    “說得好!緹縈,來,你跟著我們。”梅姑走過來,拉了緹縈的手,走到老梅子前麵,說道,“就讓這孩子跟著我們吧。”

    老梅子看了看淳於緹縈,隻見緹縈身穿一件青色短打武士衫,窄衣緊袖,手中一柄柳葉刀,背上一把小巧精致的鐵弩,箭筒裏裝滿了弩箭,神情堅定,秀美稚氣,卻也英姿颯爽。

    老梅子點了點頭,說道,“好吧,入列。”淳於緹縈快步進入隊列中。

    老梅子端著酒碗,看著眼前的八百餘名勇士,聲音慷概激昂。

    “兄弟們,我們為什麽要活著,我們為什麽要戰鬥,因為我們的血海深仇。北宮那些強盜鬼子,燒毀我們的家園,淩辱我們的姐妹,奴役我們的兄弟,霸占我們的土地,掠奪我們的資源,大家夥說說,我們怎麽辦?我們要不要報仇雪恨?我們要不要反抗到底?”

    “報仇雪恨!反抗到底!”

    “報仇雪恨!反抗到底!”

    “報仇雪恨!反抗到底!”

    “兄弟們,我們怕不怕死?我們怕!但是,我們更怕被奴役,我們更怕失去自由,我們更怕沒有為家人戰鬥的勇氣與血性!”

    “自由!戰鬥!”

    “自由!戰鬥!”

    “自由!戰鬥!”

    “兄弟們,為了我們的自由,為了我們的家人,我們要比狼更凶狠,我們要比敵人更凶猛!去戰鬥,悍不畏死!”

    “去戰鬥,悍不畏死!”

    “去戰鬥,悍不畏死!”

    “去戰鬥,悍不畏死!”

    八百勇士精神振奮,鬥誌昂揚,是的,雖然我們曾經失敗過,但流過的血會記住我們的榮譽!

    “好,喝酒!去戰鬥!”老梅子端起一碗酒,八百壯士亦端了酒。

    “幹!”

    “幹!

    “幹!

    大家端起酒來,一飲而盡,將碗重重砸在地上,“劈哩嘩啦”一陣瓷器碎裂的聲音此起彼伏,甚是悲壯。

    “出發!”

    老梅子大手一揮,提了鹿頭鐵杖,當先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