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且留取,一分春色(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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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手中卷起的《戰國策》不停的這裏拍拍,那裏敲敲,一臉不可置信。
淳於意手中火把的光照之下,隻見那些牆壁都經柴火熏燒過,土壁被燒得硬如石頭,洞裏的空氣水分含量極少,然後土壁上又被塗抹了一層又一層的青膏泥,做第二次防潮,最後取吸水性好的木炭放置於地窖底部,這是一個防腐性能非常優良的地窖,可以儲存大量的糧食及其他易腐爛的生活物資。
淳於意左手拿著那卷《戰國策》,輕輕拍著腦門,邊看邊讚歎道:“了不起,了不起,我不如汝也,你們這方法比起我的,簡直好得太多了。你們將食物放置在這個十分密閉的空間內,這樣一來也能起到防腐的作用。我為了讓倉庫裏的易腐物資不爛掉,用酸醋和青稞酒做成熏煙,雖然也能極好的抑製細菌生長,起到防腐的作用;另外還用鹽來強化這種防腐效果,不過這些方法總免不了會讓食物變味兒。……你們真是聰明,哈哈!”
淳於意對著兩個小姑娘,輕輕頷首,稱讚道。
“淳於主薄,這倉庫可不是我們弄的。”阿依古麗與阿伊莎小聲說著,不好意思,低了頭去。
“哈哈,修建這樣一個地窖的人,心思真是縝密得緊,了不起呀,真是了不起。我是服了,服,千裏之服也!哈哈。”淳於意自嘲的笑著,說道。
大家繼續向地窖深處走去。
地窖盡頭有一個小隔間,梵香便要推開門去,阿依古麗見了,欲言又止,阿伊莎剛要用手攔住梵香,阿依古麗向她使了一個眼色,示意她退下。
梵香輕輕推開門,走進去,隻見這間最為偏僻簡陋的屋子裏,收拾得很是幹淨,一塵不染。
一張看上去很是名貴的金絲楠案台,靠西牆放著,周圍是高大的書架,上麵整齊碼放了許多書籍,四周牆角處各放了一個小小的檀木高腳架,上麵均是放有一個紫黑色的鏤空小木盒,正有微甜的熏香,嫋嫋溢出,讓這間小屋有種清新而溫馨的氣息。
房中還有一些老式的王宮所用器具,其中有一個樸素的書桌和木凳,顯是新近做的。在這木凳上鋪了些許金絲飾布;簡陋的白木書桌上,放著一本線裝的盧文與東方漢文互譯的詩經;一柱香,一把琴,一本書,焚香嫋嫋,書桌兩角的陶製土罐裏,各插上了一大把野花,很有一種儀式感。
這是真正的精致,是即使窮困潦倒,也要讓生活過得有滋有味。生存的環境可以是簡陋的,生活不是!
小屋西牆跟前,那一張華貴的案台上,鋪了一張鑲著金邊的紅色羊毛氈,毛氈之上,端正安放了一個女王金冠。
那金冠看起來非常名貴。
金冠除了用金銀銅鐵等材料按比例製作,上麵還有瑪瑙、珍珠、琥珀、綠鬆石、玻璃、螺鈿等,這些原材料都十分罕見,大大小小約有370個,很是珍貴稀有,頭冠中鑲嵌的細小白珠,直徑如一粒細沙大小,用肉眼很難看得清楚,但它們讓金冠在微弱的光線下,依然閃閃發光,泛散著淡淡的聖潔的美,透著濃濃的西域風格,尤其是頂部的圓球,讓整個頭冠看起來高貴典雅。
可以想象那個風華正好的美麗女王,戴著這頂頭冠款款走在宮廷走廊的樣子,奢華中透著清新,高貴中透著優雅,西域與
東方古典美的結合,讓人忍不住讚歎,驚豔。
書架上放滿了木板、絲綢、宣紙、木簡、羊皮等文書,以及很多線裝舊書。
書架的每個格子,都對應了不同文字的標識,分別是用盧文字、古波斯文字和漢文書寫的。
梵香隨手抽出一支木簡,是盧文與東方漢文對照互譯的,上麵分別提到了當地的名稱ad''ta (“凱度多”)和“精絕”。有可能,漢文裏的“精絕”正是ad''ta的譯音;或者,這兩個名稱所對應的,還應該有一個更古老的當地名稱,對於梵香來說,這是一個未解之謎。
梵香將木簡放回原位,看了看那頂女王金冠,忽腦海中,娜蘭容若的音容笑靨一閃而過,不禁呆了呆,輕輕喟歎道,“唉,如今冠冕猶在,伊人已逝。莫言黃土壟中,卿何薄命,卻道紅塵世上,我本多情;你有斑斑淚血,定是灑向西風,我餘默默餘衷,卻難訴諸冷月!”禁不住悲從中來,遂走上前去,對著那金冠默默躬身行了三個拱手禮。
淳於意與熊黑風二人站在梵香側麵,看著梵香神態,不敢多言。
阿依古麗看著梵香背影,眼睛竟自紅了,忙轉過身去,偷偷卷了衣袖,將眼角滲出的一滴淚水輕輕擦去。
梵香見了阿依古麗在一旁偷偷抹眼淚,心下惻然,便對阿依古麗說道:“有些話,我不知當不當問?……我是想知道,當日,精絕城破時,那些鬼子兵將你們的城民都怎麽樣了。”
阿依古麗聽得,默然不語,隻是眼淚一個勁的流。
阿伊莎湊上來,神情悲戚,看著梵香等三人,輕輕說道:“舊年年底,我們不多的戰士們,在我精絕城外圍與北宮仆從軍的鬼子兵多次進行激戰,但未能阻擋鬼子軍兵的多路攻擊。12月13日,北宮鬼子軍在一片混亂中進占精絕城,對我手無寸鐵的同胞進行了長達6天慘絕人寰的大規模屠殺,燒殺淫掠無所不為。……”
阿依古麗用白紗衣袖掩了臉麵,輕輕嗚咽。
阿伊莎抬手擦了一下眼角的淚水,繼續緩緩說道:“12月15日,鬼子軍將我精絕戰士500餘名,解赴東門外,用弩箭射殺,點上石油,焚屍滅跡。同日夜,又有城民900餘人,被鬼子軍押往他們的鐵鐮戰車營,除9人逃出外,其餘全部被鐵鐮戰車碾殺成碎肉。16日傍晚,精絕城民1500餘人,被鬼子軍押往茲獨河邊,先用弩箭射死,拋屍河中,無人幸免。17日,鬼子軍將從全城搜捕來的軍民和染布坊工人600餘人,在天鵝湖邊用弩箭射斃,一部分用木柴和棉布捆在一起燒死。18日,鬼子軍將從精絕城逃出卻被半路截住的難民1000餘人,以鐵鏈捆綁,驅至西門沼澤地,先用弩箭射殺,複用長槍亂戳,最後澆以石油,縱火焚燒,殘餘骸骨皆是投入沼澤之中。”
阿依古麗已是泣不成聲。
阿伊莎看著淳於意手中火把上飄忽不定的光焰,眼神空洞,慢慢回憶,慢慢訴說,便如在陳述一件經年已久的故事:“那些鬼子兵簡直就是禽獸,所作所為令人發指。他們還在王宮下的禦前廣場上進行‘殺人比賽’。他們以殺100名為限,看誰先殺夠100名,誰就獲勝。在鬼子軍進入精絕城後的數日中,全城城民,無論小孩、少女或老婦,都難以幸免,遭虐殺、毀
屍,慘不忍睹。與此同時,鬼子軍遇屋即燒,從北門到內城,從東門到商業街口以及王宮一帶繁華區域,大火連天,幾日不息。全城約有三分之二的建築物和財產化為灰燼。無數住宅、商店、倉庫被搶劫一空。‘劫後的精絕,滿目荒涼’。那些鬼子兵完全像一群被放縱的野蠻人似的來汙辱這個城市’,他們‘單獨的或者二、三人為一小集團在全城遊蕩,實行殺人、淫辱、搶劫、放火’,終至在大街小巷都橫陳被害者的屍體。‘茲獨河水盡為之赤,城內外所有河渠、溝壑無不填滿屍體’。精絕城民盡皆被屠。在經曆這場血淚劫難的同時,精絕的文化珍品也遭到了大掠奪。僅僅是我精絕萬年留存下來的圖書文獻就被掠奪走88萬冊,還不計其他。……”阿伊莎的聲音越說越小,最後成了無聲的嗚咽。
阿依古麗已是淚流滿麵。
對於這場有組織、有步驟、大規模的屠殺行動,梵香等三人聽得駭人處,憤恨至極,皆是目眥欲裂。
梵香看著麻木訴說著的阿伊莎,似是安慰,又似是自語,喃喃道:“這段曆史過去了,仇恨解決不了問題,我們不能寄希望於敵人的仁慈,來保護我們的生命,我們需要強大,強大到足以讓敵人害怕!”
他抬起手去,輕輕拍了拍阿伊莎與阿依古麗的肩頭,柔聲說道:“你們也別傷心了,我們會好起來的,我們一起努力,與鬼子抗爭!”
“嗯。”阿依古麗從袖中取出一塊白紗巾,將臉上的淚水擦盡,輕輕拍了拍阿伊莎的手,說道:“阿伊莎,別傷心了,以後,我們就跟著梵香大將軍抗擊那些鬼子,為我們的父老鄉親報仇。”
“嗯。”阿伊莎從剛才沉痛的回憶中醒來,抬手用衣袖將臉上的淚水擦去,輕輕歎了口氣,說道:“我要跟著梵香大將軍去打仗,殺敵,報仇!”
“我們上去吧。”梵香悄悄擦了一下眼角那滴淚水,輕輕對眾人說道,轉身走出了那個小隔間,眾人隨了出來,阿伊莎輕輕把門帶上了。
出了地窖,大家一路無話。
快到造甲坊時,突然,阿依古麗幾步跑到梵香身前,鼓起勇氣,正眼看著梵香,眼中滿含了期翼,說道:“梵香大將軍,我,我有一個請求。……我聽碧姐姐說,大將軍將要組建的精絕二十八騎的人員還在選拔之中,我,我想加入!精絕城也是我的家,我也有責任與義務,為她而戰!”
“公,公主……阿依古麗,你,你要加入,那我也要加入。是的,我也有責任與義務,為她而戰。”阿伊莎看了看阿依古麗,抿著嘴角對梵香說道。
梵香看著阿依古麗與阿伊莎兩人一會,平靜說道:“加入精絕銳士,是要經過軍事潛能測試,考驗過關才能加入的。因為他們所麵對的每一場戰鬥都是硬仗。每一次出征,要麽死,要麽生。……你們能受得了嗎?”
“我們不怕!”二人異口同聲說道。
梵香沉思片刻,說道:“那好吧,明天如果通過了我的考驗,你們就可以加入。你們明天早上八時準時到東門校場參加選拔。”
“好,我們一定準時到!”阿依古麗與阿伊莎兩人很是高興,情不自禁笑起來,一溜煙跑回了造甲坊。
梵香等三人回了東門菜市口大校場的中軍大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