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零章 妝席相逢,旋勻紅淚歌金縷(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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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照邪神手中刀正要向瀾家少爺脖頸上斬落之際,忽聽“啪”的一聲悶響,然後,手中刀被一物重重撞了一下,偏過一邊。天照微感詫異,定了定神,卻見一隻燒雞腿撞擊了刀身後,滾落在地麵,兀自冒著熱氣,遂緊了緊手中刀,遊目四顧,惡狠狠叫道:“夠膽的,給老子滾出來!……”

    話音未落,一物又是飛來,迅疾之至,一下衝入口中,隻覺滑膩膩的,震得牙齒生痛,天照一驚,忙將口中物吐出,卻見是一隻雞屁股,攤在地上,油光嫩滑,心中不由大怒,尖聲叫道:“奶奶的,是哪個龜孫,給老子滾出來!”

    眾人見了,不由哄堂大笑。

    天照見了,愈加忿怒,臉色青一陣,紫一陣,難看之極,惡狠狠叫道:“他娘的,再不出來,老子這就殺了他!”提起刀來,便向瀾家少爺脖頸上斬去。

    眾人隻聽“啪”的一聲,就像一記耳光打在臉上,“啊呦”一聲,隻見天照顧不得殺人,抬手捂著臉頰,疼得齜牙咧嘴,眼睛賊溜溜亂轉,四顧而望。眾人隻見又是一隻雞腿打在天照臉上後,掉落在地上,彈了一下,咕嚕嚕的滾落一邊。隨後,便看見首席位上那名身穿一襲破舊粗布藍袍的年輕人端著一碗酒,站了起來,哈哈笑著,正是觥幾仇。

    觥幾仇看了看天照邪神,仰起頭,將碗中酒一飲而盡,笑道:“喂,這位仁兄,我看你一來,便忙得緊,人生一輩子,天天似你這般忙得緊,還有啥樂趣,這可不好呢。……剛才的雞腿和雞屁股味道應該還不錯吧,嗯,我先前便吃了一大塊,我個人認為這平涼燒雞的味道是很不錯的,所以,特別推介你嚐嚐鮮,味道不錯,是不是?……哈哈,這位仁兄,不如過來,坐一坐,喝喝酒,吃吃肉,看看美女,亦不失為人生之快事耶,哈哈,如何?”

    口中花花著,絮絮叨叨的,轉頭看了一眼焰霓裳,顧自取過酒罐,滿滿倒了一碗,端起來,美美喝了一大口,哈哈一笑。

    焰霓裳將頭轉了過去,重重哼了一聲,不搭理他。

    “你個龜孫,給老子滾過來。……吃肉?老子吃你娘的肉!”天照氣不打一處來,一把將瀾家少爺重重推開,將手中刀緊緊攥了攥,雙眼赤紅,惡狠狠地看著觥幾仇,尖聲叫道。

    觥幾仇哈哈一笑,順手提了桌上一罐老酒,搖搖晃晃的,緩步走了出來,站在天照邪神身前五步處,笑嘻嘻地看著天照,道:“你不是說你功夫高麽?俺喜歡功夫高的。……嘻嘻,你功夫高,你說你這就不對嘛,佛敬三炷香,人敬三口酒,對吧。俺敬你酒呢,你不喝,俺讓你吃肉呢,你卻要吃你娘的肉,哈哈,你這人還真是有情趣。……”嘻嘻笑著,口中叨叨不停。

    天照邪神已是氣急敗壞,尖著嗓門大叫一聲,猱身向前,向觥幾仇挺刀直刺過來。

    觥幾仇嘻嘻笑著,手提酒罐,也不再說話,踏著八卦雙魚步,斜斜向旁滑出一步,避過了天照淩厲劃過的刀鋒,身形傾倒,半躺於地麵,舉起酒罐,美美地喝了一口。

    天照見了,心中大怒,回身過來,照著半躺於地麵的觥幾仇又是一刀劈來。

    觥幾仇半眯了眼睛,左手提著酒罐,右肘在地下輕輕一搭,身子已然飄然彈起,身形橫在空中,轉了半個圈,迎著天照來勢,雙腿連踢,橫掃

    而出,一腳踢在天照砍來的刀麵,一腿向天照胸口踢去,“嘭”一聲,正踢在天照前胸。天照不禁“噔噔”的後退了兩步,胸口一陣劇痛。

    天照本沒將眼前這年輕人放在眼裏,不意此人腳下如此迅疾,此時見觥幾仇雖是醉醺醺,歪歪倒倒的,卻實是深藏不露之輩,遂收起了輕視之念。

    場中眾人見觥幾仇於間不容發之際,腿出如風,迅捷之至,都不禁喝了一聲彩。

    天照穩了穩心神,左手拈個刀訣,展開斜月刀法,欺身上前,向觥幾仇搶攻而來。

    觥幾仇左手提了酒罐,踏著八卦雙魚步,身形凝重,向左側身一步,避過刀鋒,左手酒罐撞擊刀身,右手探出,五指如鉤,直取天照麵門。左右雙手虛實並用,酒罐擾敵,右手攻取。天照邪神手揮環首刀,施展了斜月刀法,自是不凡,當下展開刀勢,隻見刀花飛舞,片片暗影劃動,刀芒錯落,刀刀不離對手全身要害處。

    觥幾仇見他刀勢淩厲,腦中靈光一閃,忽記起瀾蘭所說的書畫要義:“沉著遒勁,圓轉自如;不燥不淫,腴潤如玉;起伏有序,縱橫如一”,以及根據父親行劍時所總結的“劍法與書畫之中,應要有一些缺憾的東西,太過完美,便流於庸俗,是工藝,而非藝術了,父親的‘逍遙遊’劍法,以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的瀟灑舒朗,縱橫於天地之間,每次行劍都有些許不同,如書畫的筆墨,圓勁滋潤而有意韻,給人極大的享受。”一念至此,身形手法忽變,手中酒罐此時便如不再是酒罐,而是一隻畫筆,酒水便是墨汁,而天照綿密攻擊而來的刀影便是他作畫的宣紙。

    觥幾仇踏著八卦雙魚步,酒罐在左右手之間交互相錯,忽左忽右,變得靈動非常,酒水時或在他手勁的震動中,飛濺而出,而飛濺而出的酒水,便會在他手揮之間,擊向天照邪神。

    眾人看去,二人皆是身法迅疾之至,手勢與刀法皆是怪異異常,一個身形猥瑣瘦小,如一隻上躥下跳的猴子,一個卻神態雋雅,衣袂翩然如蝶,一俊一醜,一高一矮,一刀一罐,纏鬥之間,時或會聽到刀碰酒罐“當當當”的脆響,讓人看得眼花繚亂。

    觥幾仇踏著八卦雙魚步,身形時或飄忽,時或凝重,酒罐在其手中,有時順著刀鋒輕輕滑過,有時酒水飛濺而出,實中有虛,虛中有實,每一次酒罐與刀鋒相碰時,皆不用實,便如毛筆柔軟的筆尖,細工精琢,一觸而過,飄逸,靈動,隨著力度和速度的不同,在以刀影為宣紙的描畫效果亦隨之不同。酒水飛濺如墨汁,墨分五彩,點點飛出,時或會穿透天照邪神綿密的刀芒,筆墨的生機落在天照邪神身上,便如雨水滴落湖中,飛濺起朵朵水色的花,熏風和煦,激起水麵上的微波粼粼,似真與山水畫中潮夕的氣脈相通。

    酒罐、酒水、天照的刀影,便是觥幾仇手中的那支畫筆、潑灑的墨汁、洛陽的宣紙,三者於此時完美結合,正是瀾蘭所提及的,三者完美結合時,便是一個三重奏的樂隊,為筆墨情趣提供豐富多彩的空間與變化。

    觥幾仇以罐為筆,一筆筆揮毫下去,行雲流水之間,美妙之極,酒罐在手中,酒水在手勁的激蕩之下,飛濺如花,觥幾仇於書畫盡興處,時時會長笑一聲,長袖揮舞,有如山水畫中那道流暢生動的氣韻。

    兩人身法飄忽,手法各異,拆得數招,一

    個刀鋒如雪,綿密如雪片紛落,便如在觥幾仇頭上、肩頭、身周,積了薄薄一層白雪。一個酒罐凝重,身形飄逸,靈動如風,每每於間不容發之際,與天照擦身而過。

    雙方各擅勝場,都是精於神通玩弄功夫的一流高手,纏鬥之間,都不把招術使實了,稍發即收,如此拆了三四十招,兀自不分勝敗。

    觥幾仇見久戰不下,忽然賣個破綻,露出左側身形,天照邪神見了,乘機直上,手中刀急急揮出,疾點對方胸口,尖聲大叫道:“死去罷!”一刀刺出,刀尖微偏,直向觥幾仇左胸戳來。

    觥幾仇哈哈一聲長笑,踩著八卦雙魚步,偏右滑步而上,身形如風,左手罐一振,將天照手中刀掠在外門,激蕩起一泓酒水飄灑在空中,右臂忽地穿出,五指如鉤,抓取酒水,從天照露出的刀影空隙中潑灑進去,一揮而就。天照忙彎腰縮身,揮刀舞成一個弧麵,想要擋住撲麵而來的酒水。觥幾仇早看準了這一著,右手鉤轉連揮,隻見又是一點點酒水潑灑開來,如蜂而至,一揮一起,勢比閃電。

    那天照邪神避無可避,“哎呀”一聲尖聲痛叫,矮身閃躲,酒水如箭,卻又哪裏躲得開去,不由向地上翻身滾去,狼狽不堪的站起身來,捂著左臉頰,痛得齜牙咧嘴。

    眾人凝神看去,一見天照臉麵,不由皆是樂得哈哈大笑。

    焰霓裳定睛看去,亦是不由莞爾一笑,隻見天照左右臉麵上,滿布了一點點的血斑,便如剛發的斑疹似的。天照本身就生的尖嘴猴腮的,此時一見,滿臉血紅的麻點,甚是滑稽可笑。

    “奶奶的,你們笑什麽笑?信不信,老子將你們統統殺光!哎呦呦……奶奶的,痛死老子了!”天照邪神用手輕輕摩挲著臉上坑坑窪窪的血斑,痛得齜牙咧嘴,氣急敗壞的尖聲說道。

    “是麽,還想打麽?那就不用回去了,……天照。”觥幾仇哈哈一笑,舉起酒罐,喝了一大口,看著天照邪神,站直了身形,冷聲說著,緩緩抽出發髻上的那支簪子,迎風晃動,變作了修長直狹的三尺折鐵劍。

    天照聽得觥幾仇哈哈笑聲中冰冷的殺意,不由氣為之短,立時轉頭看向觥幾仇,眼睛赤紅,手中緊緊攥著環首刀,顫聲道:“你待怎樣?”

    天照因一時不慎,那日在南天天庭殺了師姐娜蘭柔若,心中多少有些愧意,遂於這一生中,隻懼師弟梵香一人,而此時,見觥幾仇哈哈的笑聲中,閃過冷冷的眼光,語氣冰冷,登時聞到了死亡的氣息,心中不由得已是生出懼意。

    “殺了他,殺了他,為死去的兄弟們報仇,……殺死北宮這隻醜惡的猴子。”

    “與北宮勢不兩立,為死去的兄弟報仇!”

    “殺死這龜孫,殺死這龜孫!”

    場中眾人此時紛紛鼓噪,呼喝著,叫喊著,萬餘人聲嗡嗡的響,便像一群蜜蜂聚集一起,場麵登時又開始熱烈鬧騰起來。

    天照邪神見此,眼中血絲漸凝,四顧看了看場上人眾,轉頭看著觥幾仇,尖聲說道:“小子,你叫啥名兒,報過來,老子不殺無名之輩。”說著,也將手中環首刀緊緊攥著。

    觥幾仇看了看天照,閑閑的踱了兩步,舉起酒罐,美美的喝了一口,左手提酒,右手拿劍,長衫翩翩,哈哈一笑,甚是舒朗灑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