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五章妝席相逢,旋勻紅淚歌金縷(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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觥幾仇抬起頭來,看了看柳園之上的六月天空,此時,日已過午,天上陽光清朗,流雲四合。
他輕輕歎了口氣,似是自語,又似是對焰霓裳,輕輕說道:“……於是,除了首陽九山,除了大海碧波,除了夕陽晚霞,我的世界便再沒有其他人了,我從寂寞變成了孤獨,隻不過寂寞卻需麻醉,而孤獨變成了高傲,可我怕了這種孤獨,還好,在這個江湖遇見了你,保護好你,也是保護我不再孤獨,……有你在,我將不再害怕孤獨。”
“是麽?”焰霓裳心中覺得甜甜的,臉上露出一抹從未有過的笑意,嫣然之色一閃而過,羞澀之情浮在雙頰,眼波流轉,端過一碗酒,在觥幾仇酒碗上輕輕一碰,道:“謝謝你,……今日定有一場惡戰,待會打鬥起來,你別隻顧著我,我,……我隻希望你是好好的,……”
“放心,這場惡戰遲早回來。誰的江湖會一平如鏡,沒有波瀾?誰的青春會平淡如水,沒有囂張?誰的路程會一帆風順,沒有彷徨?其實,我們一樣會狼狽,會瀟灑,會選擇,會意氣用事,但更多的是不怕,不怕命運,不怕挑戰,你焰霓裳是上過戰場的人,應該更勇敢,難道你怕麽?”
“不怕,……因為,我現在是與你一起,並肩作戰!”
“好,並肩作戰!”觥幾仇抬頭看了看十步之外手持兵器的人群,黑壓壓的圍著,端著酒碗,拉著焰霓裳站了起來,朗聲一笑,一飲而盡,然後,將手中酒碗重重摔擲於地,看著包圍站立的人眾,朗聲說道:“今日在此隴地柳園之中會見各位英雄好漢,實是有緣。在下深恨北宮鬼子的殘暴不仁,無意與天下英雄為敵,我身邊這位小姑娘的大哥雖於北宮軍中為將,但小姑娘並非北宮所屬,亦未曾濫殺無辜,故此,今日之戰,非為敵我之戰,隻為護她周全之戰,在此,我投桃報李觥幾仇借花獻佛,敬各位一碗。”
說著,雙手提起兩隻滿滿的酒罐,躍起身來,身在半空,身形旋動,將酒液潑灑出來,圍著的人群見了,均從適才的打鬥中,深知觥幾仇噴灑酒水的厲害,忙四散躲開,各人堪堪站定,隻見酒罐中一道道酒水的浪花激射而出,散開來,如泉水般一注注灑落,映著清白陽光,卻並非激射向包圍人眾,而是灑落於身前數張桌上碗中,十步之內的桌上空碗或遠或近,酒水從空中落下,依次落入碗中,每一注酒水從空而降,落下時無不恰到好處,落入碗內打著旋兒,既無外溢,亦無飛濺,須臾間,給數隻空碗一一斟滿。
眾人見了,盡皆失色。
觥幾仇落足於地,哈哈一笑,對眾人拱手團團一禮,道:“大家與我往日無怨近日無仇,但今日之戰在所難免,我觥幾仇不怪大家。……來,喝酒!”
此時,隆鄴大寨中有二人推開人眾,走到一張桌前,各自端起酒碗,看著觥幾仇,道:“觥少仙,俺們對你沒啥說的,適才你替我等報了殺兄之仇,雖然最終因妖女之言將那北宮邪神放走,但俺們依然對你感激不盡,這酒,俺兄弟倆與你喝。”說完,一飲而盡,然後,“哐當”一聲,將碗重重摔在地上,道:“冤有頭,債有主,我兄弟今日隻找北宮妖女報仇!”
“說得好!”觥幾仇苦笑一笑,朗聲道:“好,等會與我二人一戰便是!”亦是端起酒碗,一飲而盡。二人拱手一禮,轉身緩步退下。
正在此時,一個聲音在圍著的人群後說道:“我來,借過,借
過!”
人群中間立時留出一條通路,一名白衣男子手持長劍,緩步走來,姍姍而至,站於十步處,神態悠閑,正是崆峒山弟子諸永。隻見他走近一張桌子,端起酒碗,隨手潑掉,朗聲說道:“這酒不喝也罷。”左足一點,躍上酒桌,他有意賣弄崆峒山仙術功夫,輕飄飄的飛身而起,在桌子一角上立穩,白袍長袖,在風中微微擺動,唇紅齒白,豐神雋美,飄逸若仙。他站在桌邊一角,哈哈一笑,衣袍翻卷而起,將桌上酒碗盡數掃落,隻聽“哐當哐當”數聲,酒碗飛出,碎裂於地。
諸永借著酒碗飛出之際,長嘯一聲,手持長劍,飛身而起,向觥幾仇一劍刺來。
觥幾仇見了,亦不怠慢,左足踢出,將地上一隻酒罐踢出,向諸永淩空飛去。他身形如風,追上酒罐,再行加上一掌,那酒罐挾著淩厲風聲,徑直向踏空而來的諸永砸去。諸永兀自不弱,身在半空,手中劍劃過一道劍影,“嘭”的一聲重響,一劍將酒壇劈得粉碎,身形不變,一劍已是刺到觥幾仇麵門。諸永眼見一劍便可得手,心中正自心喜,忽然眼前一花,敵手已然不見,隨後,隻覺得背後一記剛猛之極的力道重重砸來。諸永不敢怠慢,回劍招架。隻聽“當”的一聲,劍鋒磕在一隻酒罐上,內力相激,震得手上發麻。隻得身形前撲,待要轉身,忽覺那隻酒罐如影隨形,以一種輕柔之極的力道飄然而來,讓人不易察覺。他忙凝了凝神,丹田急轉一口氣,將身形繼續前撲,想要避開這一擊,但身後這一酒罐力道雖柔,但顯是後續蘊有渾厚剛烈的內勁,俄頃,隻覺酒罐挾著一股剛猛力道,便如排山倒海般擊在後背心上。
眾人隻聽“嘭”的一聲皮肉被撞擊的悶響,諸永便如一個麻袋般輕飄飄的直飛了出去,重重跌在人群中,口中鮮血狂噴,倒地不起。崆峒山立時便有數名師兄弟躍身過去,扶起諸永,自去後麵,加緊救護。
“大家都給我退開!”崆峒山主鬱慕正見自家弟子被一擊而中,生死未卜,心下不禁惱怒之極,站在圓台上,對台下包圍著的人眾叫道。
眾人聽得,紛紛後退,將觥幾仇二人身前的空地騰開了數十步。
鬱慕正飛身下來,站在觥幾仇與焰霓裳身前三十步處,臉色陰沉,探手入懷,緩緩取出一個小小的印章,冷冷一笑,道:“觥幾仇,不是我崆峒山要開罪於你首陽九山,現下是你先行傷我山中弟子,這梁子已經結下了,倘若你交出龍紋玉瑗,我崆峒山認了,這梁子咱可一把抹過,但是,……”語音頓了頓,一字一句,沉聲說道:“如若不交,那便別怪我對你不客氣了。”
“哈哈,這可真是為難在下了,鬱前輩,在下剛才已經說得很是清楚,此乃先父遺物,是不可假手於人的,在下恕難從命,很是抱歉。”
“你真是冥頑不靈,看來,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的主兒,哈哈,那就別怪我對你心狠手辣了!今兒便讓你二人嚐嚐我崆峒印的厲害!”
鬱慕正說著,將手中那枚小小的印章向觥幾仇與焰霓裳所在頭頂上空祭去,崆峒印翻滾著,飛至半空,懸停在觥幾仇二人頭頂十丈處,變作一個鬥大的大印,發出一道濃黑的烏煙,將地上的觥幾仇與焰霓裳籠罩其中。
站在外圍數十步處的場上眾人,耳邊立時響起從空中傳來的一陣淒厲慘痛的呼號聲,隨後,天空裏烏雲密布,似是沉沉入夜,觥幾仇與焰霓裳二人所在之處立時翻卷如一道漩渦,飛沙走
石。
觥幾仇與焰霓裳陷在那道沉黑如夜的漩渦中,眼前是一個黯淡的世界,全部的色澤都是低沉陰森的,所在的處所中,景象詭異,便如夢中那個光怪陸離的世界。骷髏、古建築、朦朧的石碑、陰沉沉的天空,無所不在的殺機,無不讓人感到壓抑。
二人已是困在崆峒印的攝取界麵中,隻覺一縷縷柔和的力道虛飄飄地襲來。這一縷縷力道雖柔,卻讓人無比壓抑,顯然蘊有渾厚綿長的壓迫力。二人不敢怠慢,各自揮了刀劍招架抵擋。但每每與這股力道相激,力道便愈是強勁,遂各自凝了凝神,觥幾仇見處境愈來愈是不利,心道:“這崆峒印法力了得,倒是不可輕視!”吸一口氣,揮劍向空中的崆峒印刺去,卻見一道強勁的力量,閃電之中,便如排山倒海般擊了下來。
焰霓裳見了,忙將手中冰火刀揮砍過來,迎麵撲下的力道卻更其強勁,竟挾裹著冰火刀上的烈焰翻卷回來。二人隻得在這暗黑的界麵中躍身閃躲。
焰霓裳見刀劍之力愈強,崆峒印反擊之力亦是愈強,忽想起瀾蘭所贈金手鈴,或可一用,遂抖動左手手背上的金禁咒,金鈴響動,發出一陣攝人心魄的魔音,向空中的崆峒印襲卷而去。
卻聽崆峒印中發出一陣笑聲,笑聲中,隻見兩名身軀粗壯,有如天神的巨人,各抱一塊千餘斤的玄黑巨石,立於二人頭頂半空,桀桀怪笑著,口中念念有詞,道:“崆峒印裏,神魂俱滅;崆峒印出,天地同壽!”
此時,崆峒印攝取界麵一下縮小,將二人圈禁在僅可立身的空間中,崆峒印中,兩名大力鬼奴口中咒語念完,齊聲“嘿”的一聲猛喝,雙臂挺直,將巨石高舉過頂,將所抱巨石向二人自頭頂砸來,二人所習仙法固然精妙,但要接住這般以同樣仙法重力所壓下的巨石卻也萬萬不能。二人被禁錮在狹小空間中,避無可避,眼睜睜便要被這兩塊挾著剛猛無儔力道的巨石壓成肉醬。
焰霓裳見了,不及細想,嬌叱一聲:“大酒鬼,我要你好好的,……”話音未落,在這間不容發之際,不待觥幾仇回應,已是迎著壓下的巨石合身撲去,巨石橫空,擋在觥幾仇頭頂之上,將這兩塊巨石壓下之力盡數接了。
巨石下墜之勢緩得一緩,力道減去大半,觥幾仇見機,手揮折鐵劍,一圈一引,借力將巨石高高地反彈回半空,趁其複又下墜,將落未落之際,急從懷中取出瀾蘭所贈的那副《遊春圖》,大叫一聲:“開卷!”
旁觀眾人隻見暗黑的半空中,一軸畫卷打開來,翻卷而起,然後,一片盎然的春意將暗黑之色盡皆吞沒,兩名鬼奴及巨石亦是慢慢化入遊春圖中,成為其中的景點與遊春客,靜止不動,俄頃,柳園之中又回複到天朗氣清的狀態。
觥幾仇哈哈一聲長笑,抬手將《遊春圖》收回手中,迎風一晃,變作一支簪子大小,放回懷中。
鬱慕正見了,忙揮手一招,將觥幾仇頭頂半空中的崆峒印收回,握在掌中,氣急敗壞,恨聲說道:“算你小子狠,嘿嘿,我這崆峒印大不了重新再煉幾個鬼奴而已,不用幾時,便可恢複攝取法力,但是,你身邊的妖女可就活不了的了,嘿嘿,除非,你用玉瑗來換,我可以考慮打開崆峒印不老不死的神力,救活這妖女。”
觥幾仇聽得鬱慕正言語,忙轉身看向焰霓裳,但見焰霓裳躺臥於身前地麵,奄奄一息,口中鮮血一口口汩汩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