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愧是大城市啊！”

    平整幹淨的柏油路麵，成群結隊駛過的漂亮汽車，鱗次櫛比的華美洋房，最重要的是盛裝出行的太太和小姐們，令沒進過幾次城的羅傑大開眼界。

    他穿著一件髒兮兮的西服，這是他從箱子裏翻出去世老爹的衣服，穿在他的身上有些局促。西服外套可以有效遮掩他插在腋下的左輪槍，不至於驚嚇到城裏尊貴的女士和老爺們。不過話說回來，城裏的妞實在太靚，羅傑的眼睛都快不夠用了。

    “老子警告你，不要想著逃跑，你可是老子的搖錢樹，能不能騎上靚妞就看你的表現了。”羅傑牽著飛瑪斯告誡道。

    他站在電影公司的門口，正了正自己皺巴巴的領結，用他能表現出最彬彬有禮的口吻對門房說道：“嗨，你好！我是羅傑，羅傑·萊斯利，來自萊斯利農場，我與查爾斯先生有個預約。”

    門房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盡管羅傑自以為得體，卻始終無法掩飾那一口鄉巴佬的粗俗語調。

    “上去吧，查爾斯先生在301號房——還有，不要讓你的狗在走廊裏拉屎，否則我會讓你把屎吃進去，剩下一個渣都不行！在這棟大樓裏，狗比你的價值高多了！”門房麵無表情地警告道。

    羅傑幹咳一聲，牽著飛瑪斯上了樓。在路上，他的眼睛直往擦肩而過的女速記員身上瞟，強忍住去摸一把她們屁股的衝動。他不明白為什麽現在的社會能容忍這些漂亮妞跟男人們在同一間辦公室裏工作，就算社會能容忍，那些男人也能忍得住？能得忍得住的一定不是男人。

    他站定在301號辦公室前，重重地敲了三下門。

    “請進。”一個甜美的女聲說道。

    羅傑像被勾了魂一樣推開門，看到一位長相可人的金發美人坐在一張辦公桌後麵，向他笑道：“萊斯利先生是嗎？查爾斯先生在裏麵等著你。”

    原來301號辦公室還是個套間，在外麵工作的是查爾斯的專職秘書。她穿著裙擺離地6英寸的標準套裝，長筒襪卷至小腿，露出光滑迷人簡直是誘人犯罪的膝蓋。在羅傑進來之前，她正在閱讀一本《紐約客》雜誌，頁麵停在了署名“口紅”寫的時尚專欄——教你怎樣度過放浪形骸的夜生活。

    羅傑學紳士老爺們的樣子脫帽，腆著臉搭訕道：“美人兒，叫我羅傑就好——嗨！我有個提議，今天晚上有空沒有？我想吃你吃飯可以嗎？”

    秘書保持著禮節性卻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微笑，“對不起，萊斯利先生，我晚上有約了。”

    真掃興！

    羅傑心裏嘟囔著，推開了裏間的門。

    這間辦公室的裝修非常奢華，寬敞得好似宮殿，。來自土耳其的羊絨地毯完美吸收掉腳步聲，氣派的辦公桌以黃銅包角，牆壁上懸掛著公司創始人的大幅油畫。

    查爾斯正在和另一個男人說話，語氣十分客氣禮貌，跟昨天與羅傑談話時完全不同。

    “日安，查爾斯先生。”羅傑恭敬地說道，“我來了。”

    查爾斯回頭看了一眼飛瑪斯，沒有理睬羅傑，而是對另一個人說道：“鄧肯先生，看看這條狗，是不是跟您的狗非常像？”

    這時，飛瑪斯和羅傑都注意到辦公室裏還有另一條狗，這條狗蹲坐在一張高靠背椅子上，麵前是鋪著潔白餐布的餐桌，一個廚師打扮的人從餐車裏把香氣四溢的烤牛排擺放到餐桌上。

    “請慢用，先生。”廚師畢恭畢敬地說道，低頭推著餐車離開了房間，而他說話的對像隻是一條狗而已。

    除了牛排之外，餐桌上還有一杯色如琥珀的醇香葡萄酒，來自中國的瓷製花瓶裏插著一支芬芳的玫瑰，製造商robbe_berking的銀質餐具整齊地擺放在餐盤兩側。

    那條人模狗樣的德牧傲慢地掃視一眼羅傑和飛瑪斯，便埋頭於餐盤中，對銀光閃閃的餐具視而不見，直接上嘴啃咬牛排。

    飛瑪斯呆呆地注視著這條極盡奢華之能事的同類，而羅傑則望著葡萄酒垂涎三尺。

    查爾斯警告性地瞪了一眼羅傑，“我們的大明星就喜歡喝上兩杯，你什麽也沒看見，懂了嗎？”

    “是的，是的，我懂。您放心，先生。”羅傑咽了口唾沫。

    他知道查爾斯是不讓他把葡萄酒的事宣揚出去，畢竟就連他這個鄉巴佬都知道，國會製訂的《禁酒令》已經把幾十萬人投入了大牢。他知道這條狗很有名，卻沒想到居然能令查爾斯這樣的高級主管甘冒犯法的危險也要滿足它口腹之欲的程度……

    門房跟他說，在這棟大樓裏人不如狗，他起初還以為是玩笑或諷刺，萬萬沒想到居然是真的。照這麽說來，如果飛瑪斯在走廊裏拉屎，那他真的有可能被迫吞下狗屎……

    名叫鄧肯的男人身材勻稱，相貌英挺，他握著點燃的煙鬥悠閑地踱到飛瑪斯麵前，帶著輕蔑審視了一番，說道：“這就是那條叫13的狗？嗯，查爾斯先生，您說的沒錯，這條狗還真他媽的像！不過也隻是像而已，它怎麽能跟我的狗相比呢？”

    查爾斯打趣道：“希望如此，否則傑克的腿又要疼了。”

    兩人心照不宣地相視而笑。

    隻有羅傑聽得一臉懵逼，他不知道他們指的是餐桌上那條臭脾氣的狗咬傷傑克·華納的事。盡管被咬傷了，但老板還是要把那條狗像祖宗一樣供起來，誰讓它曾經挽救公司於破產邊緣呢。

    直到此時，鄧肯才漫不經心地望向羅傑，隨意地問道：“你就是13的主人？”

    “是的，先生，我叫羅傑，羅傑·萊斯利，願意為您效勞。”羅傑卑微地彎腰。

    鄧肯用手指戳著他的胸口，一字一句地說道：“我他媽不關心你叫什麽名字，全是因為這條狗你才能站在這裏。你和你的狗唯一要做的，就是代替我的狗在一些危險鏡頭中出場。另外，你最好給我把嘴閉得緊緊的，不要把這件事說出去，如果讓我聽到有人在背後傳言說那些膾炙人口的驚險鏡頭不是我的狗演的，你就等著收法院的傳票吧！”

    羅傑被戳得連連後退。他怒火中燒，自己憑著一手快槍在鄉下橫行，何曾受過這種屈辱，但為了錢，他又敢怒不敢言。

    查爾斯遞過來一張紙，拍了拍他的肩膀，輕描淡寫地說道：“把這個簽了。”

    “這……這是什麽？”羅傑基本上算是半個文盲，這張紙上密密麻麻全是文字，而且很多單詞他不認識，讀起來很費力。

    “保密協議。”查爾斯說道，“就像鄧肯先生說的那樣，我們都是文明人，必須以法律文書來保證你不會把一些不該說的東西說出去。如果你不放心，可以請律師來幫你決定。”

    羅傑當然請不起律師，他猶豫著要不要簽這份文件。顯然，不簽他就要滾蛋，畢竟查爾斯隻想得到13。

    查爾斯微微一笑，說道：“萊斯利先生對嗎？13很出色，但替身終歸隻是替身，你最好把它當成什麽不可或缺的角色，你也不是。要知道昨天我又從其他地方搜羅來幾條狗，現在我們的大明星已經有18條替身狗了，多一條不多，少一條不少。如果你不願意簽署，就把支票還回來，然後帶著你的狗滾遠！”

    羅傑的臉上青一陣白一陣，昨天的支票已經被他還了賭債，剩下的錢拿去找了兩個鄉下妞風流快活了，今天他已經再次回歸身無分文的窮鬼狀態，拿什麽還支票？

    “好吧，先生，我簽就是了。要我說，咱們之間根本沒必要這樣，我是個守口如瓶的家夥，從小就是，就算拿槍對著我的腦袋，我也不會說出去。”他嘟囔著，在保密協議上歪歪扭扭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在他們交談的過程中，飛瑪斯一直盯著在餐桌上享用美味牛排的那條德牧，它的肚子已經撐得滾圓，卻還在不停地吃，不時地伸出舌頭在酒杯裏一卷，將葡萄酒卷入口中。

    這條德牧從毛色到體型都與飛瑪斯很相像，如果站在一起幾乎分不清彼此。

    飛瑪斯的心中充滿了哀傷，它已經隱約意識到了什麽，卻拒絕去進一步回想。

    一切全都是謊言，全部都是！

    它曾經以為自己就是它，但其實並不是。

    讓我離開吧，讓我離開這個世界，我已經受夠了！

    這個世界如此寂寞，沒有星海，沒有老茶，連一個能聽它傾訴胸中苦悶的朋友都沒有。

    飛瑪斯的心裂成兩半，它已經不想知道自己是誰了，隻想回到濱海流金電影院的vip包間，同大家一起看完下半場，然後返回寵物店裏美美睡上一覺，把一切都忘掉，醒來後靜靜地趴臥在角落裏，看著星海賣萌，看著菲娜打盹，看著雪獅子犯花癡，看著理查德犯賤，看著老茶品茶……

    最重要的是，它想聽張子安再說一遍——飛瑪斯，今天你是主角。

    它想成為主角，哪怕隻有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