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圓之夜，街邊泛起淡淡的薄霧，將原本就稀疏的行人，映照得好似往來的重重鬼影。

    “糖炒栗子！又香又甜的糖炒栗子！”

    一個本已該到了垂暮之年的老婦人，正拖著佝僂的身軀，一聲聲嘶啞地叫賣著自己的糖炒栗子。

    蘇航如同一個被叫賣聲吸引過來的迷途小動物，停在老婆婆身前問道：

    “老婆婆，你知道去唐府，應該往哪個方向走嗎？”

    “唐府？”

    蘇航的穿著，似乎是哪家的小公子。

    老婆婆當即露出欣喜的笑容，老樹皮一樣的皺紋團到一處，和藹道：

    “小公子迷路了？不過蘇州城內姓唐的人家可不少，小公子不如買上一點栗子，聽老婆子慢慢說？”

    “也好。”

    蘇航從懷中摸出一粒銀豆豆來，詢問道：

    “能買多少？”

    “夠了，買下這一籃子都夠了。”

    老婆婆手裏提著一個很大的竹籃子，但充其量也就十來斤左右，上麵還蓋著一塊很厚的棉布。

    “小公子真闊綽！”

    棉布被掀開後，果然有一陣香氣散出，在寒冷的夜晚顯得格外誘人。

    老婆婆佝僂著身體，隻比小小的蘇航高出半頭來，蘇航直接伸手，就能從籃子中抓起栗子。

    在老婆婆慈愛的注視中，蘇航剝開殼，將剝開的栗子送進嘴裏——

    “唔！”

    蘇航的眉毛皺了皺，有些失望道：

    “沒我想象中的好吃。”

    老婆婆將棉布重新蓋上，淡淡道：

    “小公子可能是吃慣了山珍海味，再吃這些零碎，自然不覺得如何。”

    “這倒也是。”

    蘇航十分讚同地點點頭：

    “與魯妙子交流過後，楊一師傅的廚藝也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老婆婆從未聽說過什麽“魯妙子”，“楊一師傅”……她隻是靜靜地看著眼前的小子。

    碎碎念了一會兒後，蘇航也提醒道：

    “對了，我已經把你的炒栗子全都買下來了，現在可以帶我去唐府了嗎？”

    “嗯？哦，唐府啊……咳咳……”

    老婆婆眼中閃過幾分疑色，大聲咳嗽了兩聲，問道：

    “小公子想去哪個唐府？”

    蘇航道：

    “還能是哪個唐府，自然是唐寅唐伯虎的府邸，老婆婆不會不認識嗎？”

    “唐伯虎？”

    老婆婆目光一閃，眼底的疑色更深，躬身道：

    “當然認識，小公子跟我來就可以了。”

    老婆婆伸出布滿老繭的手，似乎是打算去牽蘇航的手。

    隻有她自己清楚，這看起來不過是稍微有幾分突兀的動作，卻令她的身體緊繃到了極點。

    然而，什麽意外都沒有發生，蘇航十分配合地讓她抓住了自己的小手。

    老態龍鍾的老太婆，牽著蘇航逐漸消失在薄霧之中。

    如果不明真相的普通人看到這一幕，或許會以為這是和諧的祖孫二人。

    但走著走著，老婆婆襤褸的衣衫下，冷汗緩緩浸透了她的背部。

    腳步聲，沒有！

    呼吸聲，沒有！

    ……

    她已經將心神緊繃到了極點，但除卻自身的心跳與腳步，周圍安靜得如同鬼鎮。

    若非手中溫潤的熱量，告訴她蘇航此時正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邊，她壓根就不會想到自己身旁還有著另外一個人！

    她現在無比後悔，方才為什麽要選擇牽手的方式來試探。

    現在她覺得，自己手中牽著的不是人畜無害的小子，而是一條隨時可能擇人而噬的毒蛇。

    然而，蘇航的手掌上卻好似有一股無形的引力，令她放不開。

    老婆婆咳嗽一聲，嘶啞道：

    “小公子是唐府中人？這大半夜，沒有大人陪伴，不怕遇到危險嗎？”

    她害怕再不打破這可怕沉默，自己就會承受不住心中的壓力，直接出手。

    “不是，我隻是聽說唐解元的書畫天下一絕，這才慕名而來。”

    蘇航仿佛沒有察覺到對方激烈的心理變化，微笑道：

    “而且，再危險，能有本公子危險嗎？”

    你說得好有道理，我竟然無言以對。

    老婆婆劇烈地咳嗽起來。

    她也算是身經百戰，見得多了，但陷入如此狼狽的境地，尚且還是頭一次。

    隻見蘇航露出一個人畜無害的笑容，緩緩道：

    “不知為什麽，每到月圓之夜，本公子心中便殺意沸騰，就忍不住想找幾個人來殺上一殺，你說這習慣是不是很危險？”

    “哼！”

    老婆婆厲哼一聲，事到如今，她哪裏還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早已暴露？

    昏花的老眼中，閃動著她這個年紀絕不該有的，刀鋒般淩厲鋒銳的光芒，枯木也似的手掌翻手扣住蘇航的左手的脈門，寒聲道：

    “說！你是什麽人？！”

    “老婆婆”的聲音，不複一開始的嘶啞蒼老，變得如同黃鶯一般的年輕悅耳。

    當然，這是無視她語氣中充斥著的狠戾之氣的前提下。

    “看來你果然是公孫蘭不會錯了。”

    公孫蘭，是《陸小鳳傳奇》中的人物，身為初唐教坊中第一名人公孫大娘的後代，因而又被稱為公孫大娘。

    號稱從不說謊的老實和尚曾告訴陸小鳳，公孫蘭比武林中的四大美人加起來還要美上十倍。

    隻不過，如此美人卻生了一幅蛇蠍心腸。

    正如蘇航所說，每到月圓之夜，公孫蘭便會殺人。

    不問對象，不分正邪，認識的，不認識的，她都會殺。

    理由，僅僅隻是她想要殺人而已。

    熊姥姥，便是她用來殺人的身份之一。

    一開始，蘇航隻是覺得一個武功還不錯的年輕女人，易容成老婆婆在路邊賣糖炒栗子的舉動，太過紮眼罷了。

    直到他發現這糖炒栗子暗藏劇毒，才恍然聯想到陸小鳳傳奇中，大名鼎鼎的熊姥姥的糖炒栗子。

    當然，為了確定是哪一個“公孫蘭”，抑或是其中有什麽隱情，蘇航也特意試探了一下。

    他初來這個世界，絕無可能與此世中的任何人結下任何仇怨。

    公孫蘭也不例外。

    結果，蘇航成功解鎖了《陸小鳳傳奇》中的固定成就之一——

    吃熊姥姥的糖炒栗子。

    補充一句，普通穿越者到陸小鳳世界後，剩下的幾個必做任務分別是：

    陪陸小鳳喝酒吹牛；

    與西門吹雪/葉孤城比劍；

    替花滿樓治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