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棠猛地從夢中醒來，看向兩尺遠的地方，發現那裏漆黑一片。

    四周依然是寂靜的，天尚未亮，窗外飄著雪。

    江月棠翻了個身，卻怎麽也睡不著了。

    自從江月庭死後，她還沒有到他的墓地去拜祭過，她打算過幾天去拜祭一下他。

    此時，江傳雄和甄慧媛也尚未睡去，兩人在他們的臥室裏仰躺著輕聲說話。

    一開始兩人談論的是江月棠未來五年的人生規劃問題，後來便談到了江月棠的身份問題。

    “慧媛，我想最近抽個時間向娘親坦誠棠兒女扮男裝的事。”江傳雄摟著甄慧媛的肩頭說。

    甄慧媛沉默了一下，道：“也好，都過去這麽多年了，這事也確實應該讓她知道了。”

    再不說的話，未來哪天老太太知道了肯定會怨怪他們的。

    江傳雄便說：“那就明天上午說吧，屆時你和棠兒也在場，我們一起去她房裏說這事。”

    “明年是大年初一，要不再等幾天？”甄慧媛猶豫道。

    “既然決定了說，還是早點說吧。”江傳雄說。

    他沒有耐性再等幾天。

    甄慧媛看了他一會兒，點頭說：“好吧。”

    之後兩人沒再說話，閉上眼睛睡覺。

    但甄慧媛卻久久無法入睡。

    她又想起了她當年生江月庭和江月棠的那個夜晚。那天晚上，在她疼得快要暈過去時這兩孩子出生了，當她得知是龍鳳胎時她的心裏充滿了感恩，因為那時候她已經四十歲了，而且之前曾流/產過三次，這次能一舉得一兒一女，對於她來說無異於天賜的福分。

    因為這一兒一女，她過了五年心滿意足的日子，直到江月庭的病逝。

    江月庭病逝之後，她沒有一天是不擔心的，因為江月棠瘦弱的肩頭上承擔著如此多本不該由其承擔的重任，她真擔心江月棠有一天會不肯重負，也擔心江月棠的身份哪天被外人察覺。

    值得欣慰的是，江月棠這五年裏竟然頂著這麽多的重負頑強地走了過來，並且有越來越好的趨向，她現在才終於敢暗鬆一口氣。

    想到江月棠一路走來的種種不易，她又難免心潮翻湧，不覺間淚水便打濕了枕巾。

    次日早上，用過早膳後，江傳雄便帶著甄慧媛和江月棠來陶老夫人的房間見陶老夫人。

    陶老夫人一般用過早膳後會念一會兒佛經，這會兒正拿起佛珠來準備開念的呢，見他們三個臉色凝重的進來，她頓時感覺到了不尋常，遂將佛珠放下，問：“有事？”

    三人便撲通一聲齊齊地跪在了她的跟前。

    陶老夫人驚訝道：“怎麽回事？”

    江傳雄道：“娘，孩兒五年前向您隱瞞了一件事，今天孩兒是專門來向您坦誠並請您治罪來了。”

    陶老夫人的身子顫抖了一下。

    這幾年裏，她確實也對江月棠的身份有所懷疑，甚至去年基本上可以斷定活著的就是江月棠了，但她什麽也沒有說，她很清楚——這事越裝糊塗越好。

    “什麽事？”陶老夫人問。

    江傳雄便將自己當年如何在緊要時刻決定將江月庭和江月棠的身份互換的事一五一十地說了。

    待江傳雄說完，陶老夫人的嘴唇顫抖起來，良久都不說話。

    即便她老早就知道了真相，可當別人跟她說起這個真相時她還是忍不住心生悲傷。

    她的孫兒，是真的早就離開他們了，而現在在她眼前的，是穿著男裝的孫女。

    陶老夫人將視線移到江月棠的身上，眼淚瞬間便流了下來。

    “棠兒.......到祖母這裏來。”她說，向江月棠伸出手。

    江月棠便起身朝她走去，眼裏也不受控製地噙滿了淚。

    陶老夫人抓過江月棠的雙手，定睛打量江月棠的臉。

    這是一張介於小孩和少年之間的臉，五官十分的清秀，雙眼又如明鏡般的亮。

    或許是長年扮演男子的緣故，江月棠的眉宇間隱隱有英氣，舉手投足也是十足的男子樣。

    經過這五年的曆練，她顯然已經非常習慣於這個角色。

    陶老夫人端詳了她好一會兒後臉上露出了滿意和讚許的微笑，緊接著又忽然悲傷得不能自己般一把將江月棠抱緊。

    “棠兒，這些年辛苦你了！”陶老夫人哽咽道。

    江月棠忙搖了搖頭，輕聲說：“若不是哥哥，我可能一輩子都無法體驗當男人的感覺呢。”

    陶老夫人輕拍著她的後背說：“好孩子。”

    過了一會兒，陶老夫人問：“你會怨怪你阿爹嗎？”

    江月棠搖頭。

    “當真不會？”陶老夫人看著她問。

    “當真。若是換做我，在那種時刻我可能也會這麽做。”江月棠微笑道。

    江傳雄立即起身上前來從背後將江月棠抱住，紅著眼眶說：“謝謝你，孩子。”

    陶老夫人擦幹了淚，對江傳雄說：“這事既然已成這樣，就務必要小心地隱藏下去。”

    三人點頭。

    陶老夫人又問：“如今除了我們三人知道之外可還有誰知道？”

    甄慧媛猶豫了一下後輕聲答道：“梅香應該知道，不過她這人口密且忠心，是可以信得過的。”

    陶老夫人素顏道：“那就跟她約法三章吧，省得她哪天一個不小心就說漏了嘴。”

    江月棠忙說：“約法三章倒不必了，她這人凡事都很有底線，不會對外說的。”

    陶老夫人這才作罷。

    江月棠又接著道：“自從哥哥病逝後我還沒有親自去他墳上拜祭過，所以我想最近幾天裏抽一天時間去拜祭一下他，還請祖母、阿爹、阿娘準許。”

    陶老夫人便看了江傳雄和甄慧媛一眼。

    江傳雄道：“我也正好想去，那我們明天早上去吧。”

    陶老夫人和甄慧媛也隨即表示要一起去。

    前幾年都是江傳雄一人去拜祭，主要是怕陶老夫人、甄慧媛和江月棠去了勾起傷心的往事，如今見大家都從那個過去的傷痛中走了出來，便也不介意大家同去了。

    於是四人於次日早上卯時三刻坐馬車出發，直往江月庭的墓地方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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