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診室的一排床上，一共有三個從前線送來的傷員。

    一個年輕男人，趁著黃昏人少，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堂而皇之地闖進來。

    這人沒禮貌不說，還旁若無人地糾纏據說是醫院裏最漂亮的護士小姐。

    不就是明擺著把旁人當瞎子嗎？！

    傷員們忍不住了。

    雖說行動不那麽方便，拄拐杖下個床來管管閑事還不算太吃力。

    秦鋒正背對著他們，絲毫沒留意到身後的情況。

    他注視著小美的臉，一門心思琢磨著如何去套她的話，從中挖出有關顧啟瀾的一些蛛絲馬跡來。

    “咚咚！”

    “咚咚！”

    亂糟糟的拐杖聲由遠而近。

    冷不丁，一個胳膊上打著夾板的大個子傷兵就出現在他麵前。

    接著，又來了兩個傷兵，他們有的頭上纏了紗布，有的腿上綁得厚厚的繃帶，還有的胳膊或肩膀上掛了彩。

    他們三個不等秦鋒反應過來，就不由分說地站成一行，擋在了他和小美之間。

    “喂，看夠了沒有？”

    “色眯眯的，真惡心！”

    “我們哥幾個，今兒特看不慣你！”

    秦鋒不屑地打量著麵前的三人，不過是殘兵敗將，還好意思充江湖大俠。

    他好氣又好笑，“既然看不慣我，你們又能把我怎樣？”

    一個傷兵舉著拐杖敲了下來。

    他一個閃身躲開，拐杖砸倒了腳邊擺著的一把長凳子。

    凳子被打中的那條腿當場就脆裂開，斷了一截，變成了三腳，悶聲翻倒在地。

    “唰！”

    隻見一道黑影從中間閃過。

    拿拐杖的人鼻子中了一拳，噴出血來。

    餘下兩個嚷嚷著要和他拚命：

    “敢打我們的大哥！”

    “我們三個一起揍死他！”

    救死扶傷的急診室，頓時上演了全武行大戲。

    有一個人抓起桌上擺著的換藥盤朝著秦鋒打下去。

    他靈活地左右躲開。

    剪刀、鑷子，玻璃藥瓶子，像下冰雹一樣，響亮地打在他的周圍。

    “哢！”

    他的一個反擊，直接踹得另一個想從後邊偷襲的人手腕脫了臼。

    還有一個人抓過牆上掛著的聽診器，“啪啪”一頓亂甩......

    其餘的病人看裏頭亂糟糟一片，嚇得驚叫，能動的都掙紮著往外跑。

    動不了的就鑽床底下，好像是土匪下山了。

    眼看場麵失控，小美懊悔地捂住了心口。

    本來是想擺一副冷臉把秦鋒給打發走。

    不料傷兵們和他動起了手，把好端端的一個就醫環境攪得烏煙瘴氣。

    她怕再鬧下去會引來院長叔叔，趕緊站出來勸阻：

    “你們都住手！不要瞎胡鬧，這裏是醫院！”

    然而場麵太亂了。她的應急反應還是慢了一拍。

    受了驚嚇的病人中，最快的幾位就已經跑去找了護士長。

    她還來不及想出個辦法來收拾爛攤子，門外一陣熟悉的皮鞋聲響起。

    門邊先是出現了身材矮胖的護士長，隨後，又多了一位臉色嚴肅的中年紳士，一見了他，小美的臉色就變了。

    “叔叔？！”

    她尷尬地喊了一聲，垂下頭去，雙手疊在一起，不敢正眼看自己的這位長輩。

    急診室滿地狼藉。藥水橫流。碘酒味，消毒水味直接冒犯鼻子。

    院長用鏡片後麵的一雙鷹眼打量著秦鋒，語氣帶著一股不言自明的威嚴：

    “嗯，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這個男人是專門來找你的嗎？”

    “不，不是的.......”

    護士長聽到小美的聲音在發顫。忍不住悄悄瞟了一眼這可憐的姑娘。

    三個傷兵加一個年輕男人在鬧事，場麵還不夠亂嗎？

    秦鋒倒是天不怕地不怕。在所謂的權威麵前，完全就不會露怯。

    他早在領導辦公室的窗戶裏偷偷看過裏頭的照片，知道麵前的這位是誰。

    不就是護士小姐的親戚加長輩麽，有啥好怕的。

    小美見他一副無所謂的模樣，用杏眼瞪了他好幾下，提醒他注意言行。

    這並不能阻止他大大咧咧前進一步，麵帶微笑地向她的叔叔伸出手來：

    “院長先生好。我今天就是專程來看望您的這位漂亮侄女的。車都停在醫院大門口呢。”

    那邊沒有回應。

    可怕的沉默中。

    院長的臉上短時間陰雲密布。

    懂得人情世故的護士長敏銳地嗅到，一場暴風雨即將來臨。

    領導的家務事，一個外人傻站多礙眼。還不如趁早溜了好。

    “院長，我那邊還有個病人等著，先告辭了。”

    她的前腳剛出了門，秦鋒的後腳也跟著出去。

    沒了旁人，院長氣衝衝地把門關上，速度快得好像裏頭發生了見不得人的醜事。

    同時，雙手扳住茫然不知所措的侄女的肩膀，吼道：

    “你.....竟然瞞著我偷偷交往了男朋友！”

    “虧我聽信傳言幹了件損人不利己的事，哎！”

    損人不利己？

    小美本能地理解了這句話，怔住了。

    好像給人當頭敲了一棒，眼前一陣眩暈，天旋地轉。

    自從章文軒不辭而別，她的世界就一片混亂。

    她以為他是怕自己會打擾他的生活才走的。

    千想萬想，沒料到是親叔叔暗中逼走了自己的心上人。

    這幾天，她如同失了魂。

    來上班也不是，不來上班更不好。

    章醫生的辦公室被打掃幹淨，搬來新的主人，前來看病的人圍著她問東問西......

    然而為了逃避，一個人在家裏閑著隻會更加難過。

    為了排遣心中的痛苦，隻能用無休止的工作來麻木自己，忘掉痛苦。

    可是，先前的病還沒好透，這麽超負荷地上班，說是自毀身體也不為過的。

    從小到大，無論在叔叔家受了多少委屈，她都默默地咽下去，從不願意忤逆自己在世上唯一的親人。

    這一次，她不再畏縮。

    “叔叔，請您不要瞞我，章醫生是他自己要走的，還是被趕走的？”

    在氣頭上的叔叔，驚愕地察覺自己一時怒火攻心，說漏了嘴。

    已經晚了。

    素來溫順的小美，不等他回答，就匆匆抓過一支桌上的筆，撕了一張工作簿上的白紙，埋頭唰唰地在上麵劃。

    一張紙寫完短短數行，她又果斷將頭上的護士帽和胸前的工作牌一起摘下，擲到他的腳邊。

    “叔叔，我今日辭職。辭職信您收好。”

    “孩子，你不要衝動行事，聽叔叔一句解釋好嗎？”

    不等院長的話說完，她繞過了他，徑直往外走。

    秦鋒的腦袋緊貼著門，專心聽裏頭的動靜。

    一扇突然推開的門將他的頭打了個正著。(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