鄰近的桌子邊，有人請來小提琴手演奏助興。

    悠揚的樂曲聲響起，氛圍變得浪漫且歡樂。

    歡聲笑語不時傳過來。

    “有人在求婚了！”

    “郎才女貌呀！”

    男女招待們和一些好奇的客人們都湊上去看熱鬧。

    然而，座中就有兩個人對此漠不關心。熱鬧與他們絕緣。

    秦鋒不耐煩地看著手表。竟然已經耗掉了一個半小時。

    點了一大堆吃喝的東西，滿得桌子都要放不下了。

    而他們之間的一場緊張的談話剛剛進入正題，效率太低了。

    她所說的話，他一直是半信半疑。

    要全信，談何容易。

    要全盤否定，證據不足。

    “董小美，我再問你一次，不要敷衍我。究竟認不認識顧啟瀾？”

    “那一晚我隱隱約約聽你喊了他一聲‘小瀾’。他管你叫‘小美姐’。”

    “我記不清是誰了。‘小藍’、‘小綠’、‘小紅’、‘小白’，我都隨口喊。”

    她捏著勺子，放了一點方糖，低頭輕輕地在杯中攪拌。

    那一撮小小的糖整個兒融化在濃濃的咖啡香氣裏。她微蹙眉，抿了一小口咖啡，側過頭看著他。

    “你若不信，自己去翻翻病案記錄，省時省力。還不用掏錢請客了。”

    “我不值班的時候，每天晚上八點前要回去。謝謝你的招待。”

    她盡量保持頭腦冷靜，回答得不刻意，也沒露出明顯的破綻來。暫且躲過了他的盤查。

    說完，小美拎起皮包起身。

    他迅速付完錢，拔腿追過去，有些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主動提了個請求：

    “等等，你家在哪裏？我送你回去好嗎？天黑下來，一個漂亮女孩子單獨走回去，總是有些危險的。”

    “哦，好的。謝謝了。”

    她難得不拒絕他的好意。

    秦鋒開車，一路上也沒繼續聊關於那個神秘少年的的事情。

    為了不讓氣氛過於沉悶，他冒著被罵的危險，小心翼翼地問：

    “你叔叔他不是說，你要嫁的人我惹不起嗎？是否可以告訴我？沒準我還真惹不起呢。”

    出乎意料，她沒有說什麽。

    借著一點朦朧的月光，他看見了小美光潔的臉頰上，一串接一串，滾落下來大滴大滴的眼淚。

    腹部傷口處忽地就疼了起來。好像是要幫她來懲罰他。

    他怔了怔，意識到自己問了不該問的，傷害了她。

    “別哭，對不起，我錯了.....”

    一塊手帕遞了過去。她沒有接。

    “我自己有。不習慣用別人的。”

    “我家就在前邊明光橋附近，該下車了。保重吧。”

    小美沿著那道石橋獨自走，不許他跟著。

    秦鋒把車停在一處路燈下，偏要悄悄地在後頭。

    她走得很快，一頭柔亮的長發自然地披在腦後，隨著步子輕輕地動著。

    今晚上，秦鋒的出現產生了不小的誤會。院長說漏了嘴，牽出了章文軒被迫辭職走人的秘密。

    她平生第一次反對了叔叔，也辭職了。

    回家路上，放下了近幾天困擾心頭的自責，反而釋然了許多。

    “隻要文軒還在城裏，我們就有希望再相見的。”

    懷揣著對未來的憧憬，小美的嘴角不覺浮現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西北風繼續呼嘯。

    一街之隔的某處小酒館，人聲沸騰。

    靠窗的桌子早已滿座。

    酒杯和餐具磕碰的聲音，淹沒在客人們猜拳和聊天的喧嘩中。

    與周圍的嘈雜格格不入，有兩位衣著整潔的年輕的男客，在安靜地倒酒。

    年少的一位，先舉杯對著年紀稍長的一位，眼中流露出不舍。

    “文軒兄，我們今晚幹一杯，早日回來相聚！”

    “小瀾，你自己也多保重，年後我們定能相逢。”

    啟瀾和章文軒各自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半年前那個寧靜的午後，兩人一起高高興興騎自行車去逛前門，給心儀的姑娘細心挑選禮物。

    文軒的經驗豐富一些，大膽一些，選的香水。

    啟瀾生澀得多，含蓄得多，挑的發卡。

    他們一度近距離地看見了幸福在招手，不約而同地想到了房子和結婚的大事。

    如今，失去了摯愛，章文軒一時半會難以回到從前的狀態。他給啟瀾去了一封信，約了他今日出來喝酒。

    見信之後，兩人在夜色中從不同的方向趕來相聚。

    燈光下，他們的神色都很平和。

    隻是時間在彼此的外貌和內心都不同程度地落下了滄桑。

    桌上的一壺酒喝完，菜基本沒動筷子。

    章文軒看了看手表，時間不早了。

    連忙喊來店裏的小二付了賬，招呼啟瀾一起往外走。

    “小瀾，我的家鄉有好吃的梅幹菜和小魚幹，回來捎給你。這個鑰匙，先拿著。”

    他伸手進大衣的口袋裏，摸出一串叮當作響的黃銅鑰匙遞了過去。

    “悅嫻的那處小院子。我不在時請多多幫忙照看。若是林小姐他們在城裏找不到合適的去處，也可長期住過去。她在的時候，交待過我要多幫忙照顧的。”

    啟瀾接了鑰匙，一股暖流從手心緩緩地流過。

    他有女朋友的事情原本隻有章文軒知道，後來陳醒去悅嫻的小院裏做客時說漏了嘴，沒想到善良的姐姐居然一直放在心上。

    “悅嫻姐素來待我如親弟。我一定會盡心照看好她院子裏的花草和金魚。勤打掃房間。”

    “辛苦了，”章文軒微笑著點了點頭，“還有一事相托。”

    他低頭把隨身帶的藥箱子打開，雙手捧出來一大盒印著外文字母的藥。

    “小美她冬天總穿得很單薄，體寒，常常生病。這裏是一份備用的退燒藥，外麵很難買到。你有空時幫忙送去好嗎？”

    “好！今晚就送。”

    啟瀾小心翼翼接了，沒有多問一句。

    這一大盒，不好像鑰匙一樣塞兜裏。隻好揣進外套裏頭，鼓鼓的凸出去一個包。

    章文軒道了謝。分別時，眼裏有淚光在閃。

    此去故鄉，他心裏分明清楚，歸期不知是何時。

    不僅是為了忘卻失去戀人的痛苦，更是為了暫且離開另一位姑娘，讓她能夠平靜地去嫁做人婦。

    腳下的路越來越熟悉了。

    拐過一條偏僻的小街，再穿過長長的林蔭道，啟瀾就一眼望見了小美租的房子。

    遠看去，二樓的燈還沒亮。

    她還沒回家？(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