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三十二章 葬禮(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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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經曆了漫長又混亂的一夜之後,很多事情都已經被改變了,包括皇宮、包括帝都、包括震旦,或許震旦之外的世界也已經變得不同。

    唯一沒有改變的,恐怕隻有人們心心念念想要改變的‘大源’。

    鬥爭、叛亂、審判、打壓……短短幾日之內,整個國度儼然變作了一鍋沸水,一件又一件的猛料丟下去,一直到所有人都聞不出裏麵會燉出什麽湯。

    緊接著,亂局有被一夕之間平定。

    白恒死後第一天,國都城門大開,諸侯聯軍進京。強行鎮壓一切叛亂,封鎖皇宮內外,所有人都在猜測接下來的戲碼是否是黃袍加身。

    可緊接著,白恒死後第二天,新皇繼位。

    可唯一的贏家卻令所有人都驚掉眼球。

    不是袁氏、不是柳氏、不是憤憤不平的長孫氏,也不是被譽為狼子野心的葉氏……笑到最後的,是換了一個家主的白氏和死到隻剩下最後一根獨苗的雲樓氏。

    反正這兩家最後剩下的那個都是同一個人。

    雲樓白汐。

    其實把‘雲樓’兩個字去掉也可以……

    最先低頭的是袁氏,袁氏最沒有野心,而且也最不在乎外物,雖然為此死了一個家主,但袁氏自己卻半點不難過,反而大有死得好、死得妙的快慰。

    這群神經病向來以人為劍,以敵人砥礪劍鋒,在胡先生的壓力之下,袁長卿突破了極限,抵達曆代家主所未能觸及的領域,所殘存的最後一柄劍便是證明。

    應白恒的邀約,袁氏特來下山尋死,如今已經已經找到了,自然沒有留下來過年吃飯的意思。白汐以白氏家主的名義修書一封,重提白恒和他們的協議之後,袁氏就很幹脆的把兵權一丟,轉身走人,重新鑽回深山裏了。

    柳氏比較難搞,但也不是不能談。

    值得令人放心的是,誰當皇帝都不可能讓柳氏的人上。

    無他,形象真的不是用‘不好’便能形容的程度了。

    數百年來,柳氏專注鬼魅獸性,把自己也弄得半人不鬼,家中宿老多半都如同僵屍,年輕人也一個個鬼氣陰森,絕非善類。

    就算披上龍袍坐上寶座,也隻會被當成先皇遺體。可偏偏獸性看似無形,研究起來需要的資源卻多得嚇人。

    尤其是鬼魅之道,金山銀山發起狠來也能夠燒空。

    所以,就要看要拿出什麽價碼才能滿足這群家夥的胃口。

    事實證明,一個雲樓就夠了。

    崽賣爺田不心疼,更何況賣的還是雲樓慶舒的東西,如果不是葉青玄提醒,雲樓城那鬼地方早就被白汐忘到後腦勺後麵去了,如今還能拿出來廢物利用一下,自然沒有舍不得的道理。

    三家說服了兩家之後,剩下的長孫氏自然孤掌難鳴。

    千年夙願終究還是難以完成,談了又談、算了又算,終究還是狠不下心去沒有魚死網破,帶著足夠吃成胖子的好處,交了兵權回封地去了。

    如是,新皇地位穩固。

    雖然問題依舊多到數不清……

    比如,陛下究竟姓什麽?

    身兼兩家的家主是沒錯,可總得有一家在前麵啊。

    那麽‘雲樓氏’和‘白氏’究竟哪個在前麵?

    白汐是白恒的養女是沒錯,可前麵還有雲樓兩個字的啊,可雲樓白汐是雲樓慶舒的女兒沒錯,可這位女兒自己下手幹掉了親爹,願不願意承認這個姓氏還另說。

    而且還有原本那一封先帝手書的遺昭,冊封白汐為公主,改姓趙氏……

    好了,現在又要考慮是不是要姓趙了。

    幸好,如今的陛下不知道從哪裏抓了一個有皇族趙氏血統,將其家係重新傳了回去,相當於從自己身上過了一個彎兒,姓趙的還是繼續姓趙。

    那陛下現在姓啥?

    一時間不知道有多少人急得腦仁疼。

    這問題往小了說隻是一個稱呼,往大了說,就是站隊的問題了……

    雲樓氏和白氏,陛下能夠身兼家主之位,難道你還能腳踏兩隻船?你是忠與雲樓還是忠與白氏?

    你是白氏的朋友還是雲樓氏的朋友?

    或者說,你要做哪邊的敵人?

    況且,這不是陛下現在姓雲樓還是姓白的問題,眼光放長遠一點,還有陛下將來姓什麽的問題啊!

    您是姓雲樓呢?還是姓白呢?

    還是準備……姓葉呐?

    而且葉氏究竟是個什麽著落?是要平反還是繼續把這個問題蓋著?是要恢複原本的封地,還是並入王域中去?

    一時間諸事紛繁,一團亂麻,可偏偏有些問題實在太過敏感,放著又斷然不行,不知道多少人為此焦頭爛額。

    幸好,陛下百忙之中又丟下來一樁新麻煩,所有的麻煩都不是麻煩了。

    國葬白恒。

    這是一個大麻煩。

    姑且不提這位被雄踞震旦十五年,隻手遮天的攝政王是怎麽死的,也不提先帝是怎麽死的,反正在將來的史書上這兩位都隻能是病死的。

    而且還要避重就輕,將這一段根本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麽的曆史給抹平過去。

    姑且不論要抓掉多少史官的頭發才能搞定這件事兒,光是評個諡號,就足夠讓石渠閣的博士們打出了狗腦子來了。

    而且這位陛下一意孤行,要將白恒葬在先帝給自己修建的寢陵之中,不論多少人的腦子在台階下麵磕破了都不管用。

    白恒死後第五天,就這麽風光大葬了。

    一般來說,這種時候皇帝都會追封個什麽名頭以示恩寵和不舍,反正死人又不可能從墳墓裏跳出來,空頭支票隨便開,可偏偏如今的陛下在這一點上不知道為什麽摳得很死,一點恩寵都不繼續加,顯得有點薄情寡恩,但偏偏又以國葬待之。

    如此矛盾。

    不過,對於群臣飽受蹂躪的心智而言,這已經無所謂了……

    他們隻盼著陛下登基這三把火燒完之後,能夠稍微消停一點吧。

    如是,葬禮進行。

    雖然是葬禮,但民間流行的五子哭墳的戲碼卻沒有擺上來,大家隻是象征性地緬懷一下實際上,心裏要說難過恐怕半分沒有,輕鬆快活的倒是一大堆。

    終於死了啊。

    這個把持了朝政這麽多年的奸賊。

    不知道多少人心裏鬆了口氣。

    裝模作樣的眼淚裏,有多少真心實意就沒有人知道了。

    哀樂隆重,由葉氏的家主親自主持,陛下都到場緬懷,身旁還帶著那位來曆不明的‘前皇室遺脈’,如今的趙氏家主。

    一個看上去有些遲鈍呆呆的女人,眼神總像是夢遊,別人跟她說話反應總是慢半拍。

    總是沒睡醒的樣子。

    當葬禮結束之後,所有人都準備離去之後,冷冷清清的寂靜中,她卻像是依舊停留在過去,沉默著。

    “很難過麽?”

    葉清玄問她。

    “不知道。”

    曾經的皇帝恍然搖頭,“這幾天裏,我看了很多他的事情,可都和我看到的那個他不一樣。很多事情我都在忘,現在就算努力去回憶,也記不清他的臉,隻有眼神還算清晰。”

    葉青玄聽到這裏,忍不住苦笑。

    這恐怕也是白恒想要看到的吧?

    但是,雖然嘴硬的說讓她不要記住自己,可如果她真忘了的話,那個老家夥恐怕也會有些難過吧?

    真是諷刺啊,白恒。

    “但有一點我很確定”

    葉青玄忽然聽見她的聲音。

    困惑回頭,就看到她認真的神情。

    “我很喜歡他。”

    像是回憶起殘存的記憶,又一次看到那一雙殘存的眼眸,她就仿佛從迷夢中醒過來了,睜開眼睛:

    “因為那樣的眼神,很強。”

    她說,“我想要像他一樣。”

    良久的寂靜之後,葉青玄自嘲地笑了起來,不知道應該說什麽才好,許久,拍了拍她的肩膀:

    “那就努力活著吧……”——

    回到皇宮之後,葉青玄一個人走在玉階上,環顧著這一切,就忍不住感慨萬千。就在他回憶往昔的時候,就聽見宮殿裏傳來叩首的聲音,有老者狼狽地叩首,嗓音沙啞又慌亂:

    “陛下,老臣昧死以奏,國葬之後猝然大婚未免不合古禮,況且陛下如今剛剛登基,正是百廢俱興……”

    等等!

    大婚?

    誰要大婚呐?

    宮殿之外,葉青玄如遭雷殛,險些從台階上滾下去。

    “這麽快?”

    好不容易從地上把下巴撿起來,他在宮殿之外探頭探腦地望進去,隻看到台階下麵磕到頭破血流的老頭兒,還有帝位上眼神冷淡絲毫沒有任何憐憫之意的白汐。

    聽到他的聲音,白汐就抬頭看了過來,眼神……就變得更冷了。

    “嗯?”

    她像是沒有挺清楚葉青玄說什麽,從鼻孔裏發出了似是疑惑的聲音,葉青玄卻打了個哆嗦,裝作什麽都沒說。

    白汐的麵色稍微好看了一點,用眼神釘住了準備跑路的葉青玄,然後揮手趕人:“朕自有考慮。太常卿沒事兒的話,就下去吧。”

    老人裝作沒聽見,還在磕頭,很快被兩個金瓜武士扯著拖了出去。

    頓時,大殿裏隻剩下了葉青玄和白汐兩人。

    越發尷尬的寂靜。

    誰都沒有開口。

    直到葉青玄受不了白汐的眼神,裝模作樣地咳嗽了兩聲之後開口:

    “咳咳,表妹啊……”

    “嗯?”白汐的鼻子裏又哼出了一個不快的音節。

    “白汐!白汐陛下!”

    葉青玄趕忙開口,端起曾經作為表哥的慈祥神情:“有的時候不用太著急,不是有句老話麽?慢慢來,比較快……我不是說我不願意,我隻是說……”

    坑坑巴巴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遠處傳來的尖銳鍾聲打斷了。

    有人衝撞大內!

    鏗鏘鐵甲的轟鳴響起。

    兩行禁衛軍狂奔而至,擋在了宮殿前麵。可葉青玄眼睛尖,卻看到遠處跑來的‘刺客’。

    那分明是圓桌式師團的製式鎧甲!

    而且那個身高和心音,葉青玄認得一清二楚:他是自己的傳令兵!

    “讓開!!!”

    那個騎士空著雙手,慌亂到不顧禁宮的森嚴守衛,雙手高舉著一個盒子,闖到宮殿之外,一路狂奔:

    “讓開,我要見殿下!殿下!殿下在哪裏?!”

    葉青玄皺起眉頭,伸手攔住了要將他就地正法的禁衛。

    “怎麽回事兒?”

    他看著自己驚慌失措的親衛:“安格魯出了什麽茬子?”

    騎士跪在地上,雙手將鐵盒奉上:“殿下,阿瓦隆以風洞傳訊急報!昨日至今,急告十九次!非殿下不能親啟,請恕屬下失禮……”

    話還沒說完,葉青玄就劈手搶過鐵盒,顧不上安慰他,直接將鐵盒扯開,一張薄薄的以太結晶編製成的信紙就落在了他的手裏。

    很快,他的臉色就變成了鐵青。

    一瞬間,整個帝都的人都感覺到心裏慌了一下。

    刺骨的寒意自整個王宮衝天而起,擴散向四麵八方,轉瞬間,寒冬席卷而來,無數霜花展開。

    有什麽沉甸甸的東西壓在了所有人的心頭,難以呼******神稍微衰弱一點的,幾乎登時暈厥了過去。

    不知道一瞬間失控,究竟激發了多少宮內的結界,葉青玄甩手扯碎了那些飆飛的雷火,第三次,將手中的急報重新看完。

    握緊手掌。

    灰燼從他的手中落下。

    “夏爾……”(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