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大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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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何甘心為一個野心勃勃的人效力呢?你們都是很有作為的人,如果用以正道的話,恐怕會造福很多百姓吧?”
雲樓潮月歎息。
“妖女住口!”
胡琴樂師冷喝:“二十年前,雲樓慶舒趁著老城主病逝,起兵作亂。一個小妾生下的私生子,竟然篡奪了雲樓大統!
如今竟然反稱老城主的嫡子慶喜殿下為逆賊,不怕天下恥笑麽?”
懷抱琵琶的樂師笑起來,聲音像是女子一般陰柔:“況且,你連雲樓慶舒的女兒都不是。一個冒牌貨,又如何有資格評判我等主公?
別以為我不知道,從一年前開始,那位正牌的公主殿下,就不在雲樓城裏啦。雲樓慶舒真是好心機,親生女兒不見了,反而找出一個冒牌貨來代替,堂而皇之地出使安格魯,暗地裏悄悄派人尋找線索……這次若不是為了尋她,又怎麽會派你來這裏?”
雲樓潮月沉默地聽著,許久之後像是明白了,點頭:“聽說原本那位隨著雲樓慶喜流亡海外的常公公也出現在這裏,我還有些不敢相信。原來你們也是在找她……”
她停頓了一下,淡漠地眼神中閃過一絲惋惜:
“那就不能留你們了。”
“大言不慚!”
老嬤嬤,不,現在已經不能稱她為老嬤嬤了,在她的身上,遊走的獸麵無聲咆哮,五根手指中猛然彈出一截利刃,化為狼爪,向著雲樓潮月的麵目抓去:
“看我先摳了你這小孽障的眼珠!”
雲樓潮月抬頭,凝視著呼嘯而來的利爪,修長的睫毛輕輕眨動,清澈地眼瞳中倏無恐懼,隻是一種悲憫的凝視。
無聲地,狼化女子的利爪凝固了,距離那一雙眼瞳隻有一線之隔,不得存進。
“又是大義和名分,這種東西真的那麽重要麽?”雲樓潮月環顧著他們三人,輕聲問:“你們因為它,害死了那麽多人,也要害死了自己。”
“還等什麽!動手!殺了這妖女!”
狼女發狂地抓撓進攻著,可鐵爪卻和空氣摩擦,寸進不能,隻有火花飛迸。
無需言語,懷抱琵琶的樂師雙手已經在撫動樂器,鏗然而鳴!
一瞬間,仿佛長風萬裏,席卷了整個小巷。
焦熱之風從虛空中席卷而來,隨著琵琶之聲而狂亂吹拂,風中帶著狂躁的熱意,驅走了海潮之聲和水汽,瞬間將小巷拉扯進了焦熱的沙漠之中。
一輪浩蕩的落日幻象從長風中升起,散發著灼熱的光輝,又有一輪殘月之像從另一側升起,如此冰冷,卻如火焰,燒灼著人的心靈。
在長風吹度的焦熱之中,驟然有戰馬嘶鳴的聲音響起。
在小巷中,地上那數百年曆史的青磚忽然碎了,崩裂出裂紋,在上麵,鐵蹄的印記宛然,仿佛有戰馬在疾奔。
鐵蹄聲如雷,隨著琵琶聲,紛紛炸響。
——《將軍令》!
在樂師手中,琵琶弦被錯落波動,清脆的聲音宛如刀劍碰撞,滿帶殺意餘音。就在彈奏之中,虛無的蹄痕之上,狂風亂舞,飛沙漫天。
虛空中,戰馬嘶鳴的聲音越發的進了。
直到最後,有數十道黑影突破了黃沙和颶風,從虛空中飛跨而來,真正的鐵蹄踩在粉碎的青磚之上,將其化作毀滅的粉末。
在身披著厚重馬甲的黑色巨馬之上,是宛如惡鬼一般的身影。
他們渾身燃燒著來自沙漠的業火,業火化作了漆黑的鎧甲,在他們的軀殼上旺盛燃燒。在業火之中,他們貪婪喘息,吞吐著火粉,像是從地獄中馳騁而出。
在烈風之中,他們縱聲咆哮,連落日和殘月都在這狂嘯聲中破碎。
此刻,在這狹窄的小巷裏,十六名惡鬼騎兵在向前衝鋒,宛如鐵牆推進。在他的手中,利刃切裂了牆壁上的磚石,留下了慘烈的痕跡,碎石飛迸。
刀劍爭鳴,鐵蹄馳騁!
黑色的騎兵化作海潮,從虛空中湧現,一路向著雲樓潮月的方向席卷。所過之處,磚石碎裂,石粉飛揚,就連空氣都被這灼熱的殺意所撕裂。
胡琴聲隱藏在鐵騎爭鳴的鏗鏘中,宛如長夜中的怨念,從四麵八方纏繞而來,化作了不容躲閃的陷阱。
宛如千絲萬縷的情意,纏繞在身上,斬不斷,理還亂。不僅是束縛住了軀殼,也作用在少女的心神中,要讓她七情熾熱,六欲翻滾,忘記身處何地,沉浸在宛如天魔奪舍一般的侵襲中。
就在這內外交攻之中,雲樓潮月沉默凝視著周身纏繞的情絲,迎麵吹來、**蝕骨的焚風,還有風中縱橫去來的阿修羅。
她閉上眼睛,像是惋惜一樣,無聲歎息。
崩!
崩!崩!崩!崩!崩!!!!
一瞬間,無以窮盡的崩裂聲響起,它們重疊在同一處,化作了宛如洪鍾大呂一般的轟鳴!
情絲斷裂、消散了。焚風停止,消散了。鐵騎停止,消散了……
一切以太具現出的效果都在此刻被強行的驅散,就像是有無形的大手從天空上探下,從這些逾越界限的凡人手中奪走了以太的力量,掌控在了自己的手中。
此之謂,太一!
如此巨量的以太操作令雲樓潮月的麵色驟然一白,可隨著她的揮手,以太匯聚在風中,化作漩渦,就像是雨雲淤積,其中有雷光滾滾。
雷鳴聲破空炸響,震得三人麵色慘白。
隨著雲樓潮月揮手,虛空中有夔鼓轟鳴,激蕩雷鳴。鐵戛相擊,迸射電光。銅鍾巍巍,鎮壓一切以太變化。大呂悠揚,闡發無盡力量。
那些完全不同的樂器彼此交疊著,第此分明,帶著演繹言喻的威嚴和莊重,催壓心神。僅僅是餘波就令人魂魄震蕩,無法自持。
明明還沒有開始,隻是序段的演繹,就已經令三人完全失去了一切反抗能力。
這已經不是一個人所能夠達到的程度了,也和能力無關。在西方,這是需要複數樂師協同合奏才能涉及到的高深領域——‘交響’。
在東方,這是九禦樂師所駕馭的狂暴權杖。
可怕的不止是雲樓潮月所表現出的力量,還有可怕的天賦,而是那虛空傳來的宏偉曲調。那種宛如天道一般高高在上,周行不殆的氣息……
此乃極盡了‘變化’之道的帝道之音。
“——《大韶》!?”
琵琶男子錯愕低語:“那是大韶?”
“這是怎麽回事兒?不是隻有雲樓血裔才能催動‘神器·帝俊’麽?!”胡琴樂師後退了一步,麵色變化:
“明明是一個假貨!為什麽她能夠……”
“你們來這裏,想要殺死我。為了大義或者一些更偉大的事情,我能夠理解,表示讚同。”
在宏偉的帝道之音中,雲樓潮月的聲音傳來。
就連那種天地崩裂、星辰運行的聲音也無法掩蓋住她的低語,這就是‘太一’的力量、除我之外,再無其他的意誌!
在雷雲拱衛之中,她的眼神惋惜:
“隻是,從一開始,你們就沒有想清楚……我究竟是誰。”
那一瞬,三人好像明白了什麽,臉色驟然變成了煞白。
在洪鍾大呂之中,雲樓白汐的手指無聲滑落,雷雲和電光籠罩了一切。
一瞬間,一切聲音的都消失了。
連雷鳴聲都消失了,悄無聲息。
小巷中隻有一片漆黑,黑暗在湧動,電光馳騁,偶爾隔著厚重雲層亮起一道刺目的光,觸目驚心。
黑雲之中,仿佛有神龍巡遊,偶爾顯露猙獰犄角。
——大韶序段·劫灰!
瞬息之間過後,黑雲消散了,電光無蹤。
空氣中隻剩下淡淡地灰燼在飄揚。灰燼飄飛,宛如灰白色的雪。
在飛雪之中,雲樓潮月淡漠地回眸,凝視著沉默地敵人。
那三名樂師依舊還站在原地,就像是化作了泥塑木雕,一動不動。他們身上纏繞的異象消失了,不論是雲路還是鬼魅、亦或者獸麵廝殺……因為和世界的共鳴被強製性的掐斷了,所以異象無存。
許久許久,胡琴樂師嘴角艱難地勾起,像是嘲笑著自己,所以麵容崩裂出一道慘烈的縫隙。
“雲樓氏的龍脈之血……絕不會有錯。”
他輕聲呢喃:“是真貨。”
此刻的他終於明白,所謂的‘公主失蹤’,隻是雲樓慶舒那個老賊為了引出自己的主公所製造的謠言。
可惜,已經晚了。
他的軀殼開始潰散、崩裂,融入了漫天的灰燼之雪中。
“恨啊、恨啊!”
琵琶樂師輕聲啜泣著,緊隨其後而去。
那個化身為老嬤嬤地樂師不言不語,隻是沉默地凝視著雲樓潮月的臉頰。將死之際,似乎眼神都柔和起來了,不再陰沉和瘋狂。
她張口,輕聲呢喃了句什麽,然後身體便坍塌了,化入灰燼之中。
一切重歸寂靜。
在飛卷的灰燼之雪中,雲樓潮月沉默了,她聽清了老嬤嬤最後的話語。
或許是真的因為連日以來的相處而軟化的心腸,或許是臨死之前的意識模糊……或許,她從一開始就不恨這位逆賊公主。
她說,“殿下,請珍重。”
雲樓潮月低下頭,垂下了落寞的眼瞳。
在寂靜中,她似有所感,看向了身旁的高牆,就像是隔著牆壁,重新看到了那個白發的女孩兒。
“你要走了麽?”她輕聲問。
許久,高牆的另一邊,無人回應。可雲樓潮月的視線卻自始至終沒有動搖,或許是明白對方沉默的含義,雲樓潮月輕聲歎息。
“假如沒有你的默許和‘招蕩’,《大韶》就沒有任何效力。白汐,不要藏了,是‘帝俊’感應到了你。”
就像是傾聽到了女孩兒悠長的呼吸,潮月輕聲問:
“你還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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