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一個陌生人的來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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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鍋爐房之外,天地之間依舊熾熱,就像是另一個更大的火爐。︾

    不知何時,就連海風也停了。整個城市都像是浸泡在煮沸了的膠水中,令人倍感焦灼。

    可在爆烈的陽光之下,純白色的城市折射著耀眼的光,看起來無比輝煌。

    就在如此輝煌、閃耀、宛如天堂一般的城市之上,高聳的上城區中,有一道汙濁地黑煙緩緩升起。

    在鍋爐房工人奮力的鼓風之下,化為粉塵地爐渣在火焰中飄飛著,這些罪惡的殘渣駕馭著焦熱地風,從粗大的煙筒裏緩緩升起,終於脫離了煙筒的束縛。

    脫離了束縛,它們就自由了,膨脹了起來,就像是在水裏暈染開來的墨汁。

    在無風的空中,黑煙如鐵一般凝視,緩慢又凝重地升上了天空,像是執著地要觸碰星辰一樣。

    遠遠看上去,像是黑色的巨柱,向著天空眼神。

    就像是第一隻鳥從枝頭驚起之後,必然伴隨著鳥群一般。

    很快,第二道黑煙升起了,緊接著是第三道,第四道……

    整個城市裏,所有人都在錯愕地仰望向上城區的方向,看著那些幾乎凝固在天空中的黑煙。

    人群在議論紛紛,有好事者興奮地數著煙柱的數量:“五道、六道……十一道、十二道……十六道,十七道!十七道!”

    就在烈日之下,海天之間,煥發出光芒的城市之上。

    一共十七道黑煙,筆直地升上天空,如同撐天之柱。

    就像是傳說之中,榮光之血那撐起了帝國天空的脊梁……隻不過。有些東西,已經髒進了骨頭中。

    此時此刻,有不少人專注地抬頭,看著那些帶著憤怒和恥辱的煙霧,仿佛看到一張張被打腫的臉,幸災樂禍地笑起來。

    而消息靈通的人卻已經開始謹慎起來。將那個幾乎將上城區都點燃的名字記在了危險的名單中。

    夏洛克.福爾摩斯。

    誰是夏洛克.福爾摩斯?

    “這是一個警告。”

    在下城區,薩滿說:“一個對所有人的挑釁和警告。”

    “警告?”鬼手不解:“給誰的?”

    “給所有看得到它的人。”

    薩滿端詳著那些煙柱,就像是看著一個曠世的藝術傑作,所以眼神滿是讚賞,嘖嘖稱奇。

    “福爾摩斯那個家夥,也在打下城區的主意?”

    鬼手像是聽到了一個玩笑,不可置信。

    “為什麽不呢?每一個怪物都應該擁有屬於自己的獵場,不是麽?”

    在黑暗中,薩滿輕聲笑起來:

    “去過黑暗世界的人都會明白。有一些墮落種族都喜歡在自己的領地上懸掛屬於自己的標誌,以宣示自己的主權。

    或者是精致的白骨,或者是風幹的屍首,再或者是一些野蠻的圖騰。

    隻要你看到,你就會明白,然後最好明智一些,轉身離開。因為那是他們在向你到招呼呢。

    而當你看到那些標誌的時候……

    ——他也在看著你。”

    “好一場熱鬧啊,真好看。”

    在窗前。白發地少年端詳著那些升上天空的黑煙,輕聲笑起來:“真的。比你們當年的臉好看多了。”

    無人回應。

    “就將這當做那個流放之子回歸的征兆好吧。”

    他像是凝視著那些麵孔,輕聲呢喃:“這次隻是順手提個醒,但早晚有一天,那些應當清算的東西會被償還……”

    在少年的眼瞳中閃過了往昔的陰影。

    他緩緩拉起窗簾,不再去看。

    在昏暗地房間裏,他坐在椅子上。感覺到那些仿佛無窮的力氣一點一滴的離開了自己。

    在連續數日裏,那種回蕩在心裏的痛苦和矛盾,讓他夜不能寐的彷徨和困惑似乎都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久違的困意。它們如同潮水一般地泛起了,將他淹沒。

    少年微笑著,閉上眼睛。沉入了寧靜的夢之中。在夢中,或許那些過去的噩夢也不會在出現了吧?

    終於,可以暫時地睡個好覺了。

    “他媽的,他媽的,他媽的!”

    在港口區,一艘緩緩駛向海洋深處的小船上,有人發出嘶啞地**聲。

    那個人嘶啞地咒罵著,憤怒地掀翻了身旁的桌子:“他媽的福爾摩斯!他媽的福爾摩斯!”

    他凝視著阿瓦隆上空盤繞的惡兆黑煙,眼神瘋狂又絕望:“我當時就應該幹掉你這個該死的雜種!”

    就像是害了什麽烈性的瘧疾,又像是得了古怪地傳染病,這個人渾身青紅,可臉色卻慘白,慘白地臉上漸漸地生出了透明的水痘。

    他佝僂地蜷縮在船艙的角落裏,眼神惶惶,明明裹著毯子,可是身體不可抑製地哆嗦起來。

    在毯子下麵,皮膚漸漸浮腫,發泡,腐爛……

    誰都不會想到,昨天晚上還威風八麵的鼠王,今天會墮落到這種程度,他現在真的像是一條腐爛的死老鼠了。

    任誰都看得出來,他完了。

    自從昨天晚上他發現自己丟失了那一本要命的筆記的時候,他就開始惶惶不可終日。他本來寄望於福爾摩斯看不懂他的那一本筆記,卻沒有想到,在他的手中,自己的筆記比一本小說的閱讀難度都小的多。

    今天早上的時候,他就收到了風聲——有很多人在秘密地尋找他。

    他原本寄望於那些大人物可以保護他,可當他知道那些大人物收到了神秘來信的時候,他就知道,他完了。

    在以前,他們是老鼠會的保護傘,可當時事情發了之後,他們已經變成了老鼠會的索命人。

    很快。他的勢力就會被連根拔起,遭到殘酷地清洗,將他的存在徹底洗的一幹二淨之後,改頭換麵。有一個新的狗腿子會上位,重新為那些大人物們效力。

    可是他必須死,一定會死。

    沒有人會放任一個知道太多的人活著。尤其是山姆這種為了保命什麽都肯說的混賬。

    在體內翻湧地痛苦中,他死死地咬著被子,強忍著眩暈和困倦,死撐著不肯睡去。一旦睡著,就真的什麽都完了。

    “快一些,再快一些……”

    他低聲呢喃,眼神滿是恐懼——他本來以為自己的逃脫路線天衣無縫,可是直到他上船之後,他才發現。自己身上被種下了血咒。

    原來最致命的絞索自始至終都拴在他的脖子上,隻要那一頭稍微一動,他就會痛苦地窒息而亡。

    他現在,隻求這一艘快船趕快載著自己離開阿瓦隆。那個進階了血咒者的樂師就在阿瓦隆,距離阿瓦隆越遠,咒力就越弱。他隻求自己能夠盡快找到一個能夠為自己解咒的聖詠者。

    可這是不可能的,那種清脆的聲音在他的耳中越來越清晰了。

    那是索命的旋律,透骨入髓地摧毀著他的生機。

    “瞎眼的老鼠。三隻瞎眼的老鼠~三隻瞎眼的老鼠!看它們奔跑的樣子!”

    寂靜裏,隻有水泡接連破裂的聲音。山姆痛苦地**,卻仿佛聽到有個孩童在輕聲歌唱,那歌聲滿是惡毒,如同跗骨之蛆一樣掠奪著他的生機:

    “切了它們的尾巴,剜掉小小的眼睛,可愛的身體毛茸茸~拔掉它們的手腳。剃掉香甜的骨髓,溫暖地內髒不見了……”

    那個清脆的童聲在他耳邊輕聲歌唱:“你可曾見過像這樣的東西?如同這三隻瞎眼的老鼠一樣……

    瞎眼的老鼠,三隻瞎眼的老鼠……”

    “哇!”

    山姆蒼白地臉色猛然一張,他張口,大口地吐出了腸胃中凝結成快的食物。它們已經發黴了,像是垃圾堆中熬出來的湯……

    山姆一愣,呆滯地抬起手掌,顫抖地手掌幾乎快要沒有知覺了,血肉似乎都消失了,那裏隻剩下一堆皮包骨頭。

    他最後抬頭,看向櫃子,櫃子上的鏡子碎裂了,碎裂的鏡片落在他的麵前,倒影著他枯萎的臉。

    溫熱的血從他的五官中潺潺地流出來,冷酷地帶走了身體中的每一分熱意。

    他絕望地尖叫起來,可他連尖叫地力氣都沒有了。

    他痛哭,卻哭不出眼淚。他祈禱,向著神,向著惡魔,向著妖魔鬼怪,一切能夠幫助他的東西祈禱。

    隻要能夠讓自己活下去,他願意付出一切的代價。

    “包括你的靈魂?”

    在他耳邊,有個沙啞地聲音輕聲問。他用盡最後地力氣抬起頭,凝視著那個不知何時出現在船艙裏的身影。

    他已經沒有力氣再恐懼了,眼角流下了感激的血淚,艱難地眨動著眼睛。

    仿佛在說請救救我,請救救我,請一定要救救我。不管讓我做什麽都可以……隻要讓我活下去就沒有關係。

    “那就簽了它吧?”

    那個黑影冷酷地將一紙烙印著樂章的契約丟在他的麵前:“隻要你還有力氣出賣自己的靈魂,你就可以活下去。”

    鼠王如蒙大赦,在地上艱難地蠕動著,像是一頭腐爛的毛毛蟲,一點一點地拱向了展開的契約。

    仿佛地獄的罪人在向著天堂蠕動,渴求著救贖。

    一點一點的,滿懷著希望的,滿懷著屈辱地,滿懷著喜悅的,他將腐爛地手掌按在了契約之上。

    契約上亮起一陣蒙蒙的光,憑空燃燒,消失無蹤。

    “很好。”

    在沒有光的陰暗中,那個黑袍的影子笑了,打了個響指。虛空之中,童聲戛然而止,一聲尖叫之後消失無蹤。

    在地上,隻留下一具垂死的腐爛人體,奄奄一息。

    “恭喜你,出賣了最後的東西之後,你可以繼續活下去了。”

    那個影子從黑袍之中伸出了一隻纖細而白淨的手掌。他的手指上帶著一枚琥珀戒指,折射著溫潤又陰暗的光。

    “向你的新主人問好吧。”

    在地上,鼠王流下了感激的眼淚,帶著萬分地虔誠親吻著那一枚戒指:

    “是,偉大的主人,偉大的教授,偉大的……

    ——莫裏亞帝閣下。”(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