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泥潭中的救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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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心吧,那個傳言我會幫你解決掉的,你和血路無關,也不應該和這一攤爛泥扯上關係。∈♀

    至少我要對得起你的父親,讓你遠離這些肮髒的活兒。”

    薩滿忽然輕聲說,“你隻需要回到皇家音樂學院,安心等著就好。很快,秩序將重新歸來,阿瓦隆會恢複平靜的。

    你可以過自己的生活啦,葉清玄。”

    可是在沉默中,少年並沒有回應他的話語,隻是低著頭,許久之後輕聲反問:“你覺得我會麽?”

    蒼老的男人一愣,“難道薩滿的保證也不夠?”

    葉清玄笑了起來,緩緩搖頭:“這不是保證的問題,也不是許諾能夠解決的事情。”

    薩滿正待說什麽,可卻聽見少年的疑問:

    “就算是你庇護我?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和血路扯上某種關係,你選擇阿瓦隆之影,還是選擇一個微不足道的故人之子呢?

    不論你願不願意,我已經被拉進了這個泥潭裏。既然來到了這裏,起碼我要搞清楚這裏究竟發生了什麽。

    閉上眼睛塞起耳朵,將自己的腦袋埋進沙子裏,當做什麽事情都沒發生……這可不是我的風格。”

    “你不信任我?”

    “我隻是想說,這種事情,任何人的保證都不夠。”

    少年輕聲說:“你的許諾可以有無數次,但生命隻有一條,所以實在不能假手他人。

    如果我的回絕讓你覺得自尊心受傷的話,抱歉,我還需要謹慎仔細的活下去,在完成一些事情之前,我可不想太早就死掉。”

    氣氛變冷了。

    薩滿不再說話了。像是審視著少年眼瞳中的桀驁和叛逆。

    “……也就是說,在完成一些事情之後,就算是死了也沒關係了麽?”

    葉清玄想了想,點頭:

    “或許吧。”

    薩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移開了視線,語氣也從柔和變得嚴肅起來。他不再是老鬼了。變成了薩滿,那個曾經的黑暗皇帝。

    “既然不準備抽身的話,那不妨幫個忙吧。”

    “堂堂薩滿也有我能夠幫忙的地方麽?”葉清玄反問。

    薩滿點頭,“如你所見,我正在和整個下城區開戰,麵前還站著議院這個龐然大物。

    而教授,是個阻礙。”

    葉清玄一愣,“你連議院都不怕,還在乎教授?”

    “那是你不清楚教授本身的破壞性。”

    薩滿說。“對我來說,隻要心有掛礙,就有弱點,隻要有目的,就有跡可循。隻要還有利益,那麽就大有文章可做。

    這是一場賭局,我的籌碼豐厚,所以。議院那裏,我從不擔心。

    ——可教授和他們不同。”

    他的眼瞳滿是寒意:“教授是個瘋子。是個不穩定因素,因為他完全不在乎任何賭局,也沒有人知道他心裏在想些什麽。更可怕的是,他知道的太多了。

    九年前,他出現在了阿瓦隆,一手破壞了我留下來的規矩和秩序。將這個城市引到向了一個泥潭。

    這麽多年了,他在這個泥潭裏縱橫來去,挖掘一些肮髒的黑暗秘密,也收買黨羽,編製網絡……”

    “哪怕他隻是孤身一人。也足以造成巨大的破壞,你明白麽?”

    他看向葉清玄:“我不能留下一個變數留在我的世界裏。教授,必須消失。”

    “所以讓我去?”葉清玄問。

    “你不是本來就想要去麽?我也很好奇,他為什麽對你那麽執著,他堅信你和阿瓦隆之影有某種關係……你也對他很好奇,不是麽?可以說,你甚至很愉快,因為你找到了一個好對手。

    ——一個你的絕佳反麵。”

    薩滿說著,眼神中閃過一絲忌憚:“希望你別以為教授已經是喪家犬了,他手頭不知道還藏著什麽東西。

    根據我聽到的風聲,他已經做好了突襲皇家音樂學院的準備。如果再晚幾天,恐怕你就要在教室裏見他的麵了。”

    葉清玄為之沉默。

    他被教授的手筆所震驚。

    這麽多年來,下城區那麽多人,有多少渴望得到阿瓦隆之影的人……可從來從來沒有一個人,敢把主意打在皇家音樂學院的身上。

    葉清玄如果不出門的話,除了那群貴族的挑戰之外,根本沒有人敢在學校裏打他的主意。

    那裏可是皇家樂師的搖籃,安格魯的明麵上的防守,光是暗地裏隱藏的研究機構就不知道有多少。更不要說一旦被觸動警報,便會從天而降的圓桌騎士團……

    教授想要進攻皇家音樂學院?

    他瘋了?!

    “所以,你隻需要找到教授就可以了,我相信你所表現出來的能力。我會給你協助,而且,必要的時候,我甚至可以雇傭屠夫那個怪物來解決這個麻煩。不過我暫時不想在他身上在分散多少心力。”

    薩滿凝視著背後,城市那高聳入雲的黑色影子,輕聲說:“畢竟,我還要將全部的心思,放在真正的敵人身上。”

    “議會?”

    “議會之中的某一個人。我懷疑,邪神的力量已經滲透進了阿瓦隆。在某一種程度上來說,它的信徒可能就藏身其中。”

    葉清玄沉思著,忽然問:“你的意思是,他們故意促成了這種局麵?”

    薩滿頷首,語氣複雜,“阿瓦隆是放任下城區混亂起來的吧?他們眼看著這裏一天天的墮落,一天天的腐朽下去,變成一個隻能產出鮮血的爛泥潭。

    議院想要看到這樣的城市,如果他們想要得到血路的話,就不能留下任何讓皇家追查的口實。必須將局麵攪亂,才能夠渾水摸魚。

    可惜,隻要我還在,他們注定得不到他們想要的結果。”

    他淡淡地說:“泥潭的始作俑者應該埋在泥潭之中。我會親手將他們的屍骨葬下去的。”

    “你回來就是為了阻止他們?”

    葉清玄看著他:“你本來已經擺脫了這個泥潭了,不是麽?你大可以站的遠遠的,去看一場事不關己的熱鬧。

    為何還因為這種事情回來?”

    寂靜中,薩滿沉吟許久:

    “大概,是因為‘責任’吧?”

    “你覺得你需要對這個城市負責?”葉清玄忍不住笑了。

    “為什麽不呢?”

    薩滿反問,可眼神卻變得無奈起來:“說實話。有的時候我也覺得想不明白。我的時代已經過去了,這個城市已經不歡迎我了,我還回來幹嘛呢?

    簡直是自討苦吃。”

    葉清玄沉默。薩滿察覺到了尷尬的氣氛,便忍不住笑起來:“哈哈哈,不好意思,說了你聽不懂的話。”

    他吸著雪茄,悵然地感歎著:“其實,我在離開阿瓦隆之後,還做過幾年作家。出版了幾本書來著。

    都是很蹩腳的詩集和民間故事,所以銷量慘淡。

    但有的人很喜歡我的詩,我就愛他們。

    有時我會舉辦一些見麵會,和他們喝酒聊天。他們裏麵很多都是普通的學生和研究員,又稚嫩又固執,而且天真。

    那個時候,我們坐在酒館裏,喝著很難喝的酒。

    老板也是我的讀者。所以給我打折,他有時候會彈三弦琴。但彈的很蹩腳,說實話真是蠻難聽的。

    有的時候我覺得我要是多兩個女讀者就好了,哪怕隻是在千裏之外給我寫封信呢,養不到眼,至少可以養養神啊。

    但有的時候,我在酒館裏喝醉了。攬著他們的肩膀,能夠說一些很不知所謂的話,我就很滿足,大家也會覺得很幸福。

    這個世界這麽大,有的人所欲求的東西很多。可有些人所想要的隻是一個認可而已……就是這麽簡單。

    隻要他們還在,還有一個人想要看我的書,我就會一直寫下去,寫到有一天,我寫不動了,死掉為止。

    我要回應他們的聲音。”

    他看向少年,“說實話,我離開了這裏這麽久,這裏也墮落成了這幅鳥樣,讓我挺難過的。有的人覺得這樣的生活很沒有尊嚴,他們盼望我回來。所以,我就回來了。

    因為能夠給他們希望的人隻有我。”

    “這就是我想要的東西,明白麽?小鬼。”

    “我要回應那些人的願望,改造這個黑暗的泥潭。我要讓那些見不得光的人也能夠有尊嚴的活下去。”

    “這麽多年來,這個泥潭裏埋葬了那麽多屍骨,他們都在向我求救。如果我不做這些事情,又有誰會來呢?”

    “我會重新構建這個泥潭的規矩,讓那些見不得光的人也能夠有容身之處,哪怕是光找不到的地方,也應該有讓人能夠活下去的規則。

    如果沒有人來做的話,那就讓我來。這裏的人被國王舍棄的話,就讓我來當他們的國王。”

    “現在,你能明白了麽?”

    薩滿佇立在墓地之上,黑色的影子覆蓋了墓碑,延伸進了看不見的地方。

    那個人凝視著葉清玄,可眼瞳卻像是沒有光的烈日,散發著刺目的黑暗和凜然:

    “我回來這裏,因為我是他們的救世主,我是他們的國王!”

    他踏前一步,凝視著麵前的少年,伸出了自己的手:“來幫我吧,葉清玄,就像是當年你父親那樣。”

    寂靜裏,漫長的沉默。

    像是少年在深思,直到許久之後,他抬起頭,發出聲音:

    “——我會幫你。”

    他凝視著薩滿伸出的手,看到了那隻手背後所隱藏的力量——這是一個邀請,一份慷慨的禮物。

    他隻要伸手握緊,就能夠成為薩滿的左膀右臂,在阿瓦隆呼風喚雨。

    可是他沒有伸出手來。

    他反而後退了一步,緩緩搖頭:“但我幫你,不是因為你所謂的什麽地下世界的秩序,是為了我自己。”

    薩滿沉默了。

    “說實話,你說的什麽救世主、什麽國王,還有地下世界的秩序,我都聽不大懂。

    ——但有一件事情,我很清楚。”

    在沉默中,少年抬起眼瞳,凝視著他的眼睛:

    “不管頂著多麽冠冕堂皇的帽子都好,為惡就是為惡,永遠都不會讓這個城市變得更好,包括你想要做的,隻能讓它看起來不是太糟。

    當那些人放棄在陽光下活著的時候,就應該做好在下水道裏死掉的準備,也不應當期盼有什麽救世主能夠幫自己活得更有尊嚴。

    惡人的救世主歸根結底也還是惡人,在怎麽有秩序的地下世界,歸根結底,還是一個泥潭。”

    “想要在泥潭裏尋求救贖?”

    葉清玄搖頭,神情變得冷漠又輕蔑:

    “——你們找錯地方了。”

    在漫長的沉默中,淅淅瀝瀝地雨水穿過了濃霧,落在了寂靜的墓園中。

    雨水落在薩滿的手掌上,摔碎了,變成了水粉。

    薩滿緩緩地收回了手,無聲歎息:“葉清玄,你和你爸爸當年真是一摸一樣。”

    “不一樣。”

    葉清玄戴上了獵鹿帽,輕聲道別:“一點都不一樣。”

    今日有點事兒,暫時一更,重感冒三四天了,出一趟門都覺得腿發飄。另外,這一章寫的時間挺長的,寫完我也很爽。(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