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裏說的對，沒有人能夠在那種情況下還保持冷靜，這小鎮既然能讓他二人駐足停留，就必定有著吸引他們，讓他們想要守護與眷戀的東西。而今一切煙消雲散，又怎能不讓人心傷欲狂，更何況，他還欠孟白炎一個解釋，一個連他自己都鬧不明白的狀況。

    “你聽我說！”

    “將這麽多條人命還回來再說！”錚亮的槍頭挑開阻擋的長劍，以銳不可當之勢紮入了百裏的肩頭。

    白炎已經無法再冷靜，當他在那片血泊之地看到親衛軍，看到百裏的時候，他感到有什麽東西在心底坍塌了！

    “他要什麽——他究竟要什麽——”那怒吼一聲一聲讓人戰栗，百裏自然知道他問的是誰，也知道此時此刻這般情形之下無論怎樣回答都已經於事無補。

    武飛雲是皇上放出來的，這白馬一定是毀在他的手裏，自己現在不能辯白，如果讓孟白炎知道這一切隻是皇上為了一己之私，是為了找回姬無瑕而放縱了一個亂臣賊子連累了無辜的話，他與皇上之間……就當真回不了頭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白炎的眼中噙著血淚，在百裏的一抵一擋之中停住了。

    “我孟白炎，自認一片丹心，從未做過愧對皇上的事情，為了皇上，我侯府一門出生入死戎馬邊疆，不求榮華富貴高官厚祿，隻求能在皇上大權在握之時全身而退，守一份平淡過一份安然！可是，可是為什麽，為什麽皇上要這樣對我！我孟白炎到底做錯了什麽！”

    “你沒有……皇上他，他……”百裏突然間感到言辭匱乏，有了無力。

    皇上所做的這一切終究是傷了忠臣之心，為君者本應當心懷天下，縱存有欲念，也不該是這樣的。威武侯府一門忠烈，從始至終未有逾越之舉，皇權旁落之時，是侯府對抗相國府，為皇上保全了成樂的百萬兵力，武氏父子倒台之後侯爺夫人當殿交還兵權，孟白炎姬無瑕也自此隱退浪跡天涯，按理說，這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可是，皇上他……

    “無瑕在哪！”那話一字一頓，問得切齒咬牙。

    百裏一驚，看向白炎的眼底有了詫異。

    “大人——”親衛一擁而上，卻被百裏製止了。

    “你，知道了。”

    “當初不知，現在知道了！我不管皇上有什麽想法，無瑕都絕不可能回到東都去，任何人想要帶走他，除非從我孟白炎的屍體上踏過去！”白炎怒喝著又是一壓，百裏手握槍頭隨即一退，然後用盡全力一個馬紮又抵住了。

    “姬無瑕不在我這兒！”

    “空口無憑！”

    “我也是剛剛才到了這裏——”

    “那這一城一地的屍體又是何人所殺！那些人身著兵士軍服，能調得動保寧郡衙府的，除了你還有誰！好，你說人不是你殺的，那就將殺人者交出來！我孟白炎不是不辨是非之人，隻要你說得出那個人在哪，我便立刻放手，隻認那人便可——”

    “大人——抓到一個！”

    這邊百裏還未回應，那頭卻有一隊人馬押了一人上了前來。

    風流渾身血肉模糊，在眾人的扣壓之下依舊倔強的抬起了頭，看著白炎和百裏對峙的場麵，他突然一揚唇角，笑了：  “好，你逮住頭領了，那就殺了他！不用管我，夜風流命不足惜，能得你報了此仇，死也心甘。”

    白炎見他滿身傷痕，知道他也經曆了一場硬戰，方才從桃林出來，突然兩道人影從他二人麵前晃過，分別朝著東西兩個方向而去，雖然擔心中埋伏，他們卻還是毅然決然分頭追了出去，然後，便成了如下這般的情形。

    風流不知道白炎的真實身份，卻清楚他的秉性，知道在這種情況之下他若顧及自己，就一定會讓對方頭領活命，所以說完之後他突然暴起朝著身旁一個親衛的劍口撞去。那親衛猝不及防卻也反應過人，躲過之後一把就抓住了他的頭將他淩空掄提了起來，風流雙手反剪捆綁，無力掙脫，一口血沫啐在那人臉上，那人麵色大變，伸手將刀壓在了他的脖子上。

    “住手！”白炎抽出長槍在地麵狠狠一跺，那親衛一愣之下長劍鬆手，風流仆倒在地，雙眼怔怔地看著前方，慢慢落下了淚來。

    “我不用你救……”

    “可我又怎能眼睜睜的看著你死，風流，是我們連累了大家，是我跟無瑕——”

    “嗬……是啊，是你們連累的，是你們連累的……”風流喃喃叨念了兩句，突然昂頭看向了百裏：“可是，殺人的卻不是你們！屠了這白馬小鎮的不是你們，殺了林安含玉的不是你們——殺了筱夕的不是你們——”他說完怒吼一聲一躍而起，反縛身後的雙臂狠狠一掙，竟就此掙開了束縛，撂倒二人之後直取百裏一人。

    百裏雖然受傷卻並非泛泛，且他身邊還有那麽多的親衛，白炎是小侯爺是衛將軍，可風流卻隻是一個平頭老百姓，他的命自然不值一提。眼見他就要襲到麵前，百裏身邊的親衛們皆已生了殺意，過頭的鋼刀尚在空中，白炎的長槍又是一跺，鏗鏘有力的威喝震得眾人頭皮一麻，竟都停下了手來。

    “今日誰敢動他分毫，來日我定當刮骨切肉百倍以報！我孟白炎，說到做到！”

    所有人的動作都停止了。

    小侯爺孟白炎，或許旁人隻知其頑劣之性，但軍中待過宮裏走過的人卻都明白他的威信。他雖年輕，可縱馬疆場，是實打實的帶兵打仗除奸佞驅外賊的大晉第一猛將，他的威名甚至已經勝過當年的威武侯爺，就算他卸甲隱退，但虎有餘威，不可逆須也。

    “跟我回去，皇上自會還你一個公道。”百裏說得誠懇，白炎卻聽得蒼涼，風流閉上雙眼，慢慢仰起頭來。風吹過，淅瀝的雨花兒一滴一滴暈濕了他的亂，那曾經筆直的脊背終不堪重負，隨著落地的長槍，啪嗒一聲與白炎麵麵相對，跪在了地上。

    白馬共百姓六百四十二人，皆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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