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殿中各處簷下的燈籠投下一片片明光，韓湘雪從廊下走過，拎著裝著點心的食盒。
    她要去給楚君離送點心。
    楚君離其實並不愛吃點心。那些甜膩的、精致的糕餅甜酥，大多都會剩下。
    她送點心，不過是為了尋個由頭，和他見麵。
    ……
    殿中，楚君離坐在桌前等待。他看到門口的那道身影，麵色稍緩。
    “你來了。”他起身，“怎麽也不帶個人一起？”
    韓湘雪不答，將食盒放在桌上：“我今日來，是有件事和你說。”
    “……好。”他望著她沉靜的麵色，答應道。
    “漪靈兒要見你。”她淡聲道。
    殿中一瞬間陷入寂靜。
    “漪靈兒？“許久，楚君離才出聲，語氣似是有些不可置信，“你來找我……就是為了替她傳話？”
    韓湘雪：“不隻是為了她。”她站在他身旁，低頭看著他那雙漆黑的眼瞳，“隻有她的事了，我們的事才能解決。”
    楚君離沉默半晌，“……我們的事？”他猛然抬頭，望進那雙清澈的黑眸：“我們之間，有什麽事？”
    她眸光依然沉如靜水。
    兩人視線相交之處，似寒冰入水，砸出一片冰冷波瀾；又似刀兵相接，拖曳出一道熾烈光火。
    “我想你了。”他突然道。
    韓湘雪微愣。
    “我想你了。”他又說了一遍，眸光依舊牢牢追著她的眼眸，“……我這些日子，還在和那些大臣周旋。我會立你為後，這些事，我也都會處理好。”
    她沉默了片刻，移開目光，“我先回去了。”
    她跨出門檻時，身後傳來楚君離的聲音：“……你不信我？”她轉過身，看見他眉心微蹙，眼中似有幾分不安和怨意。
    “……我信。”她道，“我會等。”
    男人臉上終於露出一絲笑容，“嗯。”
    另一邊，漱靈兒聽著宮人傳話，臉色刷地陰沉下來。
    “隻有這些？”她狐疑地看向傳話的宮女。
    “奴婢保證隻有這些！”那宮女連忙跪下，瘦弱的身軀直發抖：“奴婢不敢隱瞞！”
    “罷了，起來吧。”漪靈兒煩躁道。她掏出一枚荷包：“小心拿著。除了我，誰還能給你那麽多銀子，給你母親治病？”
    “是、是。”那小宮女連忙接過荷包：“奴婢一定好好做事！謝過女官！”
    漪靈兒擺手讓她下去，突然又想起什麽：“等等。”
    宮女轉身，有些緊張地看著她。
    漪靈兒：“那個季雪，平時都送什麽點心給陛下？”
    是夜。
    漪靈兒帶著食盒站在殿外，求見楚君離。
    楚君離聽見她的名字，不禁皺了皺眉。想到韓湘雪說的話，又揉了揉眉心。
    “讓她進來吧。”
    少女腳步輕快地走進殿內，將食盒裏的點心一樣樣擺在桌上，笑容明媚。
    “楚大哥，這些是我親手做的，你嚐嚐看？”
    楚君離神色淡漠。看了一眼桌上的點心：“不必了。”
    漪靈兒麵色一僵：“……為什麽？”她揚起笑：“我做了許久的，你嚐嚐看……”
    男人不為所動，淡淡地打量著她：“你來見我，不隻是為了送點心吧？”
    “楚大哥這是何意？”漪靈兒有些手足無措：“我剛學會做這些，希望你能喜歡……”
    “不必費力氣了。”楚君離淡聲道。
    “你來見我，到底是為了什麽？”迎著漪靈兒不可置信的目光，他道：“我之前說的話，依舊作數。”
    “你想要什麽？”
    漪靈兒愣住了，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
    “楚大哥，我……我……”她嘴唇顫抖，忽然跪在了他腳下。
    “楚大哥，你真的不懂……不懂我的心意嗎？”少女抬起頭，含淚的眼眸固執地望著他的眼睛，“——我們曾經朝夕相處，我每日照顧你，為你煮飯、煎藥……你不懂我的心意嗎？”
    楚君離望著那雙蓄著淚的眼眸，一時沉默。
    “我想要什麽……我想要的自始至終都是你！”她控訴道，晶瑩的淚水從臉頰滑下：“可是你不告而別……楚大哥，你忘了我嗎？”
    她淒楚道：“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可，那位季雪姐姐……你愛上她了嗎？”
    楚君離沉默地望著她滿麵淚痕，遞給她一方手帕。
    漪靈兒擦了眼淚，聽到他的聲音：“是。”
    她猛地抬頭看他，臉色蒼白。
    “我從前沒有心悅之人。”他輕聲道，“所以我知道你的心意，也沒有拒絕你。”
    “那時我每日朝不保夕，沒想過以後要娶誰，或者娶誰都可以。”他道，“你救了我，娶你又何妨？”
    “那現在……”漪靈兒仰頭看他，神容蒼白，“你要娶她？”
    楚君離並未猶豫，點了點頭。
    漪靈兒有些失神，跌坐在地。
    “你若願意，我明日便封你爵位，送你出宮。”他道。
    她怔然片刻，忽然伸手抓住了他的衣擺。
    “陛下心悅於她，可我也心悅陛下，”她勉強扯出一個笑容，抬頭道：“……若我入宮為妃，陛下可準許？我、我甘願侍奉陛下和姐姐，姐姐若不願，我可以去求她……”
    楚君離看著她，搖了搖頭，“你再想想吧。”他起身離開。
    漪靈兒呆坐在地上，看著手上的鐲子和地毯模糊成一片怪異的青翠鮮紅，忽而起身，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
    一名宮女悄悄從殿中走出。
    韓湘雪想著方才聽說的漪靈兒求見楚君離的事，有些沉默。
    采兒端來一把古琴，笑道：“女官要的琴，我拿來了。”
    她點了點頭，“放在一邊吧。”
    采兒有些擔憂：“女官臉色似乎不太好，有什麽事嗎？”
    韓湘雪搖了搖頭：“無事。”
    采兒下去，淩一閃身出來。
    韓湘雪側眸：“……何事？”
    淩一低頭：“屬下覺得漪靈兒有些可疑。還望殿下讓屬下去查。”
    她沉默片刻：“去吧。”
    深黑的夜空中，偶有幾聲夜鴉叫聲響起。
    一個灰影撲棱著從簷下飛出。
    漪靈兒仰頭看著飛遠的信鴿，眼中一絲怨毒閃過。
    ……怪不得那個人會幫她尋找楚君離的下落。
    什麽師門情誼……原來是因為她在這裏！
    師姐……為什麽總是要出現在她眼前、一次次搶走她的東西呢？
    漪靈兒咬緊牙齒，眸光幽暗。
    ……這一次，楚君離，她一定不會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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