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寧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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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中無日月。
    鳳緋璃帶韓湘雪住在山中,雖是隔世而居,卻不覺孤獨寂寞。
    脫離那些刀光劍影、爾虞我詐,生活中隻剩柴米油鹽,隻剩下最簡單的休憇飲食。
    隻剩下她。
    對他來說,是不可多得的日子。
    ……
    韓湘雪到山中的第二日便醒了過來,鳳緋璃將淩一的話告訴她,她嗯了聲,沒再說話。
    鳳緋璃要給她換藥的時候,她往後縮過去:“師兄,我自己來……”
    他的目光落在她纏著重重白布的雙手上。
    “……”韓湘雪沉默了下,坐在原地沒動。
    鳳緋璃湊過去,仔細地給她換藥包紮。
    他總覺得,兩人間的氣氛似乎有些怪異。
    但一心撲在照顧她身上,他無暇想太多。
    韓湘雪一如既往地抗拒他的照顧。
    但傷勢過重,她大多時候隻能看著他砍柴、搬水。
    幫不上一點忙。
    甚至她自己都還需要他照顧。手上的傷勢沒好之前,她隻能看著他為自己係上衣帶。
    韓湘雪陷入長時間的沉默。
    她不是不知道,她很早就知道鳳緋璃的心意。
    隻是不知道,他這次相救,到底是因為同門之情,還是因為……
    年少傾心。
    可是,眼下的她沒心思放在這些東西上,也沒力氣去想太多。
    ……但願,他們之間,隻是同門之情。
    淩一安排的人每日往山上送米麵蔬果、藥材,有時,也會有幾本書籍或其他東西。一日,帶來了佩依研製出的潰靈散解藥。
    服了藥,她滯澀的經脈疏通,終於一天天地好起來。
    受潰靈散影響而模糊的視線,也終於變得清晰。
    鳳緋璃見她盯著自己劈柴,愣了愣,看見她眼神清亮若溪。
    “能看見了?”他驚喜地丟下木柴進屋,俯身看著她的眼睛,又有些擔憂地叮囑:“再吃幾服藥吧,我還有些不放心。”
    “……不必了。我已經無礙了。”韓湘雪對上他明亮的眸光,眼神有一瞬躲閃,又望向他:“師兄,我想過兩日就走。”
    她的確該走了。
    還有許多事等她處理。
    隻是,麵對著他,為什麽會感到有些心虛?
    鳳緋璃一愣,那雙明亮澄澈的桃花眼眨了下:“……好。”他對她笑道:“過兩日,我送你下山。”
    韓湘雪看著他的背影,總覺得他似乎有些失落。
    搖搖頭,她試圖把這個想法甩出腦海。
    ……
    失落什麽呢?他每日照顧她那麽辛苦。不用照顧她,他該高興才是。
    況且,同門之情,有些不舍不也正常嗎?
    她這樣告訴自己。
    屋中的書案上擺著幾卷書簡,旁邊堆著幾本書。窗外映入的微光照亮竹簡上的字,與書頁上的依稀相同。
    那是鳳緋璃怕她無趣,在閑暇時用筆刀刻下的半卷竹書。隻是還未完工,她的眼睛便好了。
    韓湘雪凝視著那半卷竹書,一時不由得有些出神。
    ……不知京中現在怎麽樣了。不知玉嬈現在怎麽樣了。父皇母後……
    她怔怔片刻,思緒斷了。聽見隔壁廚房傳來的叮叮當當聲。
    鳳緋璃在做飯。
    韓湘雪回憶從前,師兄是不會做飯的。碧華山上眾人各居一隅,一般是各做各的,但師姐在時,大家常常聚在一起吃飯,很少做飯。師姐去後……
    似乎是各做各的。她記得常常看見師叔洗手進廚房。
    剛到這裏的前幾天,她也看出鳳緋璃不會做飯。因為用料和用量,都非常勇敢。
    如今卻已經像模像樣。
    她搖頭,再度拋卻思緒,轉而思考起局勢。
    不知涓城現在怎麽樣了?那日交戰後,可還有過摩擦?
    還有……父皇、母後和玉嬈,到底為何遇襲?到底是誰下的手?
    心中浮現一個猜測,她微垂下眼。
    是赤焰門嗎……?
    多年與韓毓影相抗、刺殺韶月皇族的反朝廷組織。難道是他們得手了?
    韓湘雪眼中流露出冷意。
    不管是不是它做的,這個組織該處理掉。
    鳳緋璃端了飯菜進來。韓湘雪收斂神色,對他一笑:“師兄的手藝越來越好了。”
    “你喜歡就好。”他溫和接道,拉起她的手,拿起布巾替她細細擦拭掌心:“吃吧。”
    不管多少次,她果然習慣不了他的照顧,有些不自然地低下頭:“謝謝師兄。”
    鳳緋璃笑著看她吃飯,心中很滿足。
    若能一直這樣,也好。他忽然想。
    隻是,他知道這個想法,注定不會成真。
    ……
    涓城。
    殷白竹站在城牆之上,看著遠處的西月軍隊退遠。
    “將軍,西月撤退了。”斥侯回報:“他們帶走了所有糧草和輜重,應該不會再回來了。”
    “好。”殷白竹淡淡道,放下了手中觀望敵情的工具。
    殿下何時回來呢?他心中有些不安。知道韓湘雪遇襲失蹤、如今正在修養的人不多,本來並不急著迎她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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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民間最近有些莫名其妙的流言,說韓毓影和倪月華出遊遇險、已經身死於荒林——而韓玉嬈據說抱病,久不見客,朝野人心有些浮動。
    雖然他覺得傳聞荒謬,但也希望韓湘雪能夠早日主持大局,凝聚人心,平息這些荒謬流言。
    此時,韶月某州的一處暗巷。
    姒荼踩住一人的手,冷冷看著他向巷口爬去。
    “再敢叫人,我割掉你的舌頭!說,那個傳謠言的人到底是什麽來頭?!”她厲聲道。
    男人顫抖著連連求饒。姒荼扯下他口中的布條,他喘息片刻,急急開口。
    “女俠饒命!小的隻是個在酒樓端茶送水的,萬萬不敢傳這種大逆不道的謠言!今日、今日也隻是和茶客說起,聽別人說過……”
    “是誰?”姒荼眯起眼,忽然從懷中掏出一塊金子:“你若交代得好,也有你的好處。若敢騙我們——”
    “小的不敢!!”那男人連聲承諾,看著她手中黃金,忍不住咽了口唾沫:“我、我也隻是幾日前在酒樓遇見他們。那幾人行止不像普通百姓,口中念那些……皇上、皇後的昏話。”
    “我們掌櫃趕他們走,他們好像還要動手,左不過一些潑皮無賴……”
    姒荼眯起眼:“那你還記不記得他們長什麽樣?”
    她掂了掂手中的金子:“好好說,有你的好處。”
    “這……”那人為難:“我不認識他們,記不得了。但是、但是其中有個姑娘,遮著臉,看著挺年輕的,不像一般人。”
    姒荼挑起眉,感到一絲不同尋常。如果是尋常潑皮,會有年輕姑娘跟著?
    她直起身子,不動聲色道:“你接著說。若說得好了,我們就放你走。”
    男人絞盡腦汁:“別的、別的實在記不得了……”他小聲道:“那姑娘、那姑娘還挺好看的……就是看人的目光有點冷,她、她眉上,還有一道疤。”
    姒荼心中一動。眉上有疤?這是個相當顯眼的特征。見那人沒了什麽話說,她踢他一腳:“滾!若是跟別人提起這件事,小心你的小命!”
    “是、是。”那人連滾帶爬,爬起來一溜煙跑了。
    姒荼若有所思,對身後的幾人道:“去查!”
    “是!”
    紫都。
    穆邢看著傳來的書信,眉峰淡淡攏起。
    將信紙放到燭上燃盡,他換了一身衣袍,走進典獄司的地牢。
    地牢中燭火飄搖,不時傳來模糊的慘叫。他走進一間刑室,等了片刻,幾名刑官匆匆而來。
    “如何?”
    “大人,這些人的確不是一般的江湖人士。”一人拱手回道,“他們像是專業訓練的死士,半點口風都沒漏,嘴巴很緊。”
    穆邢:“既然這樣,那就上些別的手段,生死不論。”他看著幾人臉上的猶豫之色,淡聲道,“這種事情,還用我告訴你們?”
    “這……大人息怒。”另一人猶豫道,“隻是,哪些手段畢竟太過嚴酷,這幾人尚未定罪……”
    穆邢轉眼看他,神色冷如冰雪。那人一時噤聲。
    “你們莫要忘了,這裏是什麽地方。”他屈指叩了下桌子,“若隻是審理案件、審訊犯人,自有刑部去做,何必再設一司?”
    “眼下,這幾人意圖顛覆朝廷,放到刑部,都是要誅滅九族的罪人。”他掃過幾人:“他們尚未定罪又如何,死何足惜?”
    “是。”那幾名刑官紛紛點頭,“下官一定按大人說的做!”
    夜晚,韓湘雪望著鳳緋璃打點行裝,不由沉默了片刻。
    “師兄。”她看著他仔細疊著那幾件衣服,忍不住出聲喚他:“不用收拾了,這些……就留在這裏吧。”
    “……嗯。”他看她一眼,笑了笑:“我隻是想著,這些衣裙你穿著好看,丟了有些可惜。”
    話一出口,兩人又不約而同地有些沉默。
    韓湘雪欲言又止,最終沒說什麽:“師兄,我今日有些累了,先去休息……”
    鳳緋璃喊住了她,“等一下。”
    韓湘雪轉過身,隻見他向她伸出手,掌心中托著一枚桃紅玉佩。
    她猶疑道:“師兄,這是……”
    “桃花穀的信物。”他將玉佩塞到她手中,對她笑了笑:“如今,我已經接任穀主之位,不必再每日戴著它。日後你若有什麽事,拿著它來找我,我便知道是你找我。”
    韓湘雪搖頭:“師兄……”
    鳳緋璃卻認真道:“若再像這次一樣,我不明情況,沒有來,那怎麽辦?”
    韓湘雪下意識地要拒絕,對上他那雙懇切的眼睛,一時卻說不出拒絕的話來。
    “……好。”她接過那枚玉佩,握在手心:“師兄於我有恩,日後若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我……”
    未盡的話被他指尖點住。
    韓湘雪驀地僵住,就見他挨近過來,在她耳邊道:“不要這樣說。”
    唇上溫熱的觸感一觸即離,手被他的手捧住,他低頭接過她手中的桃花佩,係在她腰間。
    眸光極盡懇切。
    “你我同門之誼,不必客氣。”他笑道,“隻望以後遇見師妹,可以共飲一杯,閑談幾句便好。”
    韓湘雪笑得有些勉強:“……那是自然。”她推拒道:“師兄,我有些累了,先去睡了。”
    鳳緋璃點頭。
    韓湘雪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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