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湘雪揉著額角，從案前起身。
    那日宮變後，她雖早有準備，又喚韓玉嬈出麵處理殘局，霎時平息了不少流言。
    但是，這場宮變仍折去了不少侍衛。叛軍難以攻入防守嚴密的宮室，便於各處宮門下堵截官員、宮人。幾名官員的死傷中，穆邢的傷，也在她意料之外。
    明明叮囑過他……卻沒想到，還是出了意外。
    韓湘雪抽空去看望他。看著他臉色蒼白地臥床，又看了他的腿，忍不住歎氣。
    傷勢過重、又沒第一時間處理好，怕是很難好全了。
    穆邢床邊，還多了個她意料之外的身影——韓湘雪看著那個垂頭喪氣的人影，忍不住問：“你怎麽也在？”
    “那日、那日是我將他拽到馬上的，過了一陣子才將他安置好。”荀羽低落道，語氣有些不安，“是因為我，他的腿才……？”
    韓湘雪想點頭，看見穆邢平靜的神色，又遲疑了下。
    這二人本不對付。若因此結怨——
    穆邢淡聲道：“無妨。”
    韓湘雪：“……”她愣了下，“啊？”
    “你那日救了我。若不是你，我這條命都保不住。”穆邢平靜道，韓湘雪才意識到他在對荀羽說話。
    他道：“你回去吧。我不需要別人照看。”
    “可是……可是我……”荀羽的眼淚在眼中打轉：“你的腿……”
    穆邢：“我說無事便無事。”他別過頭：“你走吧。”
    他又向韓湘雪道：“勞煩殿下帶她一起走。”
    韓湘雪：“……”
    荀羽眼淚汪汪，幾次不舍地回頭，被韓湘雪拉出了屋外。
    “怎麽回事？”雖然知道大致情況，看著荀羽含淚的模樣，韓湘雪還是有些別扭，勸道：“……他的腿，是那些叛軍作的孽，不怪你。”
    “……可是，若我細心些、動作再快些，他的腿說不定就沒事了。”荀羽愧疚道。
    “朝廷命官，不能有損儀容……”她囁嚅，“他傷了腿，以後怎麽辦呢？”
    韓湘雪歎了口氣。
    “此事，你不必過於擔憂。若有辦法，我一定會為他周旋。”
    思及此，她歎了口氣。
    赤焰門的事、宮變的事、暗衛傳來的有關韓毓影、倪月華墜崖的線索，都在腦海中纏成一團，沉沉墜在心中。
    她又歎了口氣，放鬆身體，往水下沉去——
    這段時日，她不時就會來湯泉宮泡溫泉。溫熱的水沒過皮膚時，紛繁的思緒也會輕鬆幾分。
    她放任自己往下沉去，任由泉水吞沒麵容、披散的墨黑長發在水流中散開成一朵妖異的墨色芙渠——
    突然，手臂上傳來一股大力。
    隨著淋漓的破水聲，韓湘雪茫然睜眼，發現自己被拖出了泉池。眼前眼尾泛紅的，赫然是滿麵怒容的鳳緋璃。
    “就算韓玉嬈回來了，你也不能這樣！”他吼道，“有什麽事，我幫你！你……”他似乎一時語塞，眼底泛紅：“你怎麽能這樣？！”
    韓湘雪：“？？？”
    他是不是誤會了什麽？
    她拉住肩頭的衣服，皺眉道：“師兄，等——”
    然而，下一秒，鳳緋璃已經撲向她，將她撲到了地上。那張薄唇吻住她的唇的時候，韓湘雪狠狠顫了下。
    冷冽柔軟，讓她從唇舌一路顫到心底。
    “咳，不……”兩唇相接，她猛地清醒過來，伸手去推鳳緋璃。然而他像發了瘋，鉗住她的手腕牢固如鐵，不可撼動，那柔軟的唇胡亂啃噬著她的唇，直到最後一絲泉中帶出的溫熱水汽都被舔舐、吞噬殆盡，方才離開。
    韓湘雪的麵頰和耳尖都因這番變故浮上了一層滾燙的紅，她喘勻了氣，不及思考如何應對鳳緋璃，就聽他道——
    “對不起。”
    韓湘雪：“……？”
    鳳緋璃的臉也紅得厲害，目光遊離著不敢看她。他深深埋頭，支離破碎道：“對不起，我不該……可是、可是你怎麽能——”
    說到這裏，他臉上的血色又褪去了幾分，抬起頭認真道：“你不要那樣，師妹。有什麽事，我會幫你的。一定會沒事的！”
    韓湘雪無語凝噎。
    “師兄不必道歉。”她攏了攏身上的衣服，道，“我知師兄是擔心我。但是，我……”
    她麵無表情：“我沒有要投水自溺的想法。”
    鳳緋璃：“…………”
    他詫異地觀察她的神色，確認她並非搪塞，猛地低下頭去：“對、對不起……”
    慌亂之下，他道：“我、我還有些公務沒處理……我先走了。”
    韓湘雪望著他落荒而逃的背影，眨了眨眼，笑了笑。
    注意到陰影處閃動的身影，她問道：“可是有什麽消息？”
    淩一現出身形，垂頭道：“方才有人傳信來，在那處斷崖附近找到了陛下和娘娘。”
    韓湘雪一時不敢置信：“什、什麽？”
    淩一抬起頭，語氣難得有些激動：“據說陛下和娘娘受了些傷，但於性命無礙，屬下已派人前去核實——”
    韓湘雪匆忙起身，喃喃：“好、好……”
    心上一輕，她忽覺有些恍惚。
    這些日子的支絀、難捱，在這一瞬竟都如夢一場——
    她方才還想要沉入水中，獲取片刻寧靜——如今，卻迎來了最好的消息。
    淩一繼續道：“還有，我們發現鳳棲的人也有幫忙。本來一直提防他們，但此次搭建山梯，他們幫了不少忙……”
    韓湘雪怔怔聽著。
    是嗎？
    她忽然很想見一個人，披上衣服，匆匆向外走去。走出宮門，她一下子看見了在門口徘徊的鳳緋璃。
    他顯然沒想到會看見她，神情有些慌張，又有些驚喜，手足無措。
    踟躕片刻，他終於上前，道：“師妹，我還是……有話跟你說。”
    他道：“我方才誤會，也許冒犯了你……對不起。但是我、我也不是一時衝動。”
    鳳緋璃囁嚅道：“我的心意，你明白嗎？我、我——”
    然而不等那句話出口，韓湘雪已經快步上前，抱住了他。
    “……”鳳緋璃微微睜大了眼，感受到她的開心，也隱隱鬆了口氣，跟著彎起嘴角。韓湘雪的眉目舒展開，緊緊抱住他。
    他聽見她模糊的呢喃。
    “師兄……”
    “……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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