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夜雨、畫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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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湘雪有個秘密。
她從沒有告訴過任何人。
——她有時,能看到別人身上的“氣”。
說是“氣”,也許不夠準確。那是一種模模糊糊的感覺、景象、氣味。有時候她見到一個人,眼前就會浮現一片虛幻的景象。
第一次見到玉嬈時,她仿佛見到了一片紫菀花海。
第一次見到穆邢時,她眼前浮現出的是一片浮冰碎雪。
……
韓湘雪不知道這些景象都代表著什麽。
但玉嬈紮進懷中時,她時常會想起被日光熏蒸得濃烈的花香;有時自穆邢身側經過時,會感受到冰涼的雪水的氣息。
她喜歡花和雪。
第一次見到齊雋清的時候,迎麵似乎撲來了夜雨潮濕冰冷的氣味。
瀟瀟夜雨。
……她不是很喜歡。
……
其實師父說過,那些景象未必代表著什麽。這也許隻是她感知的一種延伸、一種幻象。
每個靈者都可能會有些特別的能力。比如,師父猶豫了下,告訴她,她不喜歡顏色太繁雜的地方。
那些顏色的感知對於她太過濃烈,會頭痛。
韓湘雪想,她還挺喜歡這個能力的。
隻是讓她產生靈感的人,其實很少。
隻是,她恰好不喜歡,瀟瀟夜雨。
番外二:畫中人
一
齊雋清的父親是名鑄劍師,鑄劍師房中,長年掛著一幅女子畫像。
鑄劍師癡迷鑄劍,對鑄劍外的事情一概不甚上心,卻對那幅畫關懷備至。
他將畫掛在臥房一麵牆的高處,時常在畫前駐足,安靜地凝望著畫中女子。
年幼的齊雋清一次偶然撞見,十分不解。
“父親,她是……”
鑄劍師回頭,看見他,先是愣了愣,繼而微微一笑。
“……是我的意中人。”
“……意中人?”齊雋清看了一眼那幅畫,又抬起頭看他,清澈的眼眸中有些不解,猶豫道:“她……她是我娘嗎?”
年幼的齊雋清已經懂事。他知道自己是幾歲時被鑄劍師收養的孤兒,也知道鑄劍師一直獨來獨往,從未見過他身邊有其他人——
鑄劍師下意識地微微側頭,看見畫上明媚張揚的女子,笑著低低歎了口氣。
“不是。”
齊雋清心口微微一縮,竟抑製不住地有些失落。他想起——
“野孩子!”
“沒爹沒娘,哈哈!我知道,你爹也不是你親爹!你是他撿來的!”
“我們不跟他玩!”……
微微攥緊了袖口,他下意識地抬頭,看向那幅畫。
畫中女子一身白衣、容貌絕色,持劍的模樣雖意氣風發,眉眼間卻隱約有幾分掩不住的溫柔。
他忍不住問:“父親,她……是個怎樣的人?”
鑄劍師有些意外,回頭看他,輕輕拍了拍他的肩。
“她是個……很好的人。”
“她曾於我有恩,劍術高超、品行高潔、不求回報。性格……”說到一半,鑄劍師突然頓住,臉上隱約閃過一絲為難。
齊雋清認真聽著,並未發現,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
鑄劍師支吾道:“嗯……性格也很溫柔,總之,是我見過最好的女子。”
齊雋清聽得認真,眼中隱隱閃著光。
“野孩子!”
齊雋清抱著籃子走過巷口,巷口玩耍的孩子又衝他扔石頭,嬉笑打鬧著。
“沒娘的孩子又來啦!”
齊雋清沒有看他們,抱著籃子經過巷口。快走過他們時,他忽然停住腳步。
“我有娘。”
我娘會舞劍。”
“我娘比你們的娘好。”他看著愣住的幾人,淡聲道,“你娘會打你、你娘不漂亮、你娘做飯不好吃。”
幾個孩子第一次被他反駁,先是懵然,反應過來又怒道:“你!”
“你憑什麽說我娘!”
“誰知道你說的是不是真的!”
齊雋清垂眼:“你們愛信不信。”
他提著籃子走回家裏的院子。
二
十年後。
人人都說,靈穀穀主的二弟子齊雋清天賦極好、根骨絕佳。入穀不過七年,修為卻進步飛快,幾乎已同穀中長老比肩。
加之他生得一副好相貌,如藍田美玉一般清澈雋秀的容貌身姿,膚色白皙,時常愛笑,更如暖陽一般。
引得各位同門、長輩喜愛。
據傳,他原先是個孤兒。曾經被江湖上一位鑄劍師收養,後來鑄劍師偶然受傷,將要臨終之時將他托付給靈穀,他便被現任靈穀穀主、也就是靈穀大師兄的爹收作了徒弟。
穀中紛紛傳言,齊雋清天賦絕頂、處事靈通,若非穀主在他前麵已收過徒,他才是靈穀首徒、乃至下一任穀主的最好人選。
傳言多了,連穀主對此都有些猶豫。
然而,齊雋清麵對這種傳言,卻向來正色拒絕。他說,自己蒙師父、師門、師兄照顧,從未想過越過師兄,取而代之。
多麽顧念恩情、明事理的一個孩子!眾人感歎之餘,穀主下令立青衍為下一任穀主,齊雋清從旁協助,師兄二人互相扶持、共掌門事。
拿到分管穀中事務的令牌時,齊雋清向來溫潤柔和的笑容,似乎更濃了一霎。青衍隻當自己看錯了,拍了拍他的肩,囑咐他萬事小心——
從前,隻有青衍能夠帶弟子出穀曆練,如今有齊雋清分擔事務,他放鬆了許多。
“師兄放心,我一定不負所望,帶大家安全回來。”齊雋清眉眼微彎,語氣鄭重又有幾分歡快。
那純然清澈的目光,讓誰看了都覺得喜歡。
“去吧。”青衍看著屋門外探頭探腦的少男少女們,不禁失笑,師弟師妹們到底是貪玩的性子。
齊雋清按照事先做好的規劃,帶眾人曆練、采買,所有的事都收尾時,已經接近黃昏時分。
日光昏沉,破開幾縷金線,照射在靈穀的山石小徑、奇花異草上。
熔金般的光芒中,他微微眯起眼,向前看去,忽然一怔。
鮮嫩的迎春花中,一名白衣少女低垂眉目,正迎麵向他走來。她麵容稚氣未脫,眉目卻如霜雪堆砌般,與如雪白衣映襯出幾分淡然寒意。
齊雋清的目光落到她腰間的銀色劍鞘上,心中忍不住一笑。
“白衣執劍、至純至善、脫俗如仙”。
原來是這般人物。
怪不得。他想。怪不得那人記了那麽多年……
身側一名少女抬頭看他,觸及他眼中神色,忽然一愣。
她順著他的目光向前看去。看見了那個白裙身影。
——自此,因果糾葛、糾纏不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