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邪那美似乎從驚訝中恢複，一抬手將所有的雪人全部解除，長也不再搖動，隨著背後的輪郭而垂下。沒有外力的作用下，簪子自然也停止出清脆的聲響。

    “愛這種事物，是一種奉獻，同時亦是一種自私：想要將自己的全部的身心與一切無條件地奉出，卻又想要單方麵地讓對方能夠一直陪伴著自己，索求來自於對方更多的愛意與奉獻。有人說這正是雙向的特性，然而這兩個事物，是無論如何都無法被共同，無法被等同的。”

    見到母親的態度緩和了許多，草薙陽子繼續說著。

    伊邪納岐的眼神中帶著複雜的神色，對於女兒有著如此的認知有著難以言喻的感情，將握在手中的太刀轉為單手握持，轉了一圈反手握著：“然而京都即將被魂之境所融合，如果不能將由美從那種事物中解救而出，就算是這一次時間依靠你的話語所結束，仍舊會有第二個的可能性。”

    “所以一切的原罪就是神這種事物嗎……”

    蘇星極抱著雙手。

    “陽子……有的時候話語盡管能夠解決大部分的問題，將內心的感情傳達而出，但是是否選擇接受與理解，卻又是另一方的選擇……誠然我可能會暫時終止京都與我的魂之境的融合，更加可能回到東京，但是這不可能會持續下去，一想到那樣的時刻正在每一分每一秒的迫近，如此痛苦的感覺就足以令我無法呼吸。

    “人類的時間終究是有限的，盡管可能有延續數百年的可能性，結束的時刻終有到來的一天。我無論如何都無法接受那樣的事物生在我的身邊，第一次也好最後一次也罷，無法想象目睹著那個瞬間的我會變得如何醜陋的模樣，更加無法想象我會陷入如何的漩渦之中……”

    這就是所謂的必然，草薙陽子和蘇星極都已經預見到了兩人拒絕的未來，她嚐試著去努力將其改變，然而不過是按部就班地展罷了。藍的怪物眼中的黃金色閃動，如同翻湧的波浪，隨著輕輕地眨眼，消隱不見。

    陽子後退了一步，望著空中毫無改變的想法的兩人。或許對於其他人來說這不過是一次失敗的談判，然而對於早已預見到結局的兩人來說，無疑是對其間行為的諷刺，一種莫大的嘲諷。

    整個魂之境開始震動，無數處在房頂上的積雪崩落，再形成，來回閃爍著魂之境中的模樣與現實的模樣。房屋的高度變換著，道路的形狀和結構也在轉換著，甚至能夠直接看到如此多年以來整個城市中的變化。

    伊邪那美隻是搖搖頭，轉向邋遢的男子：“就算是這樣，你仍然要阻止我嗎，為什麽不好好地思考一下，就這樣化身為神獲取到永恒的歲月，也沒有什麽大礙。畢竟人類越到了高等的境界，越要舍棄那脆弱的身體，現在的行為不過隻是一種加而已。”

    “你的身上已經經曆了太多的痛苦了，不管是來自於整個世界，還是來自於你的自身……我曾經想要給予你一個幸福的家庭與回憶，但是我錯了，大錯特錯。”

    伊邪納岐用刀柄的末端遙指著伊邪那美，“如果不能夠讓你從神這種事物中脫離，那麽我要這永恒的生命，你在我的身邊永恒的陪伴又有何用，永恒的生命中卻永遠無法感受到真正的美好。”

    女帝沒有回答麵前這個男子，而是輕輕地揮手，他的身邊出現無數的雪人，有持刀的有持槍的有拿著大斧的有不斷施展著陰陽術的，隻是一個動作就能夠利用就近的事物製造成大軍，哪怕有著類似製造能力的女媧也是拍馬難及。

    伊邪納岐轉動刀刃，將其扔向高空，同時身影快地移動，不斷地打在每一個雪人的要害之上。還未來得及動彈，全都僵在半空中，維持著被製造出來的動作。

    回到被包圍的正中心，伸手將刀刃接在手中，淩空一踏向著伊邪那美衝去。衝擊產生的波動讓雪人瞬間炸開，形成宛如煙花般的景象。而婦人隻是伸出手，食指抵在神格鑄成的刀刃上，便將帶著雷霆萬鈞之勢的一擊攔阻。

    “或許話語就到此為止終結了。”

    伊邪納岐的背後憑空出現一個握著大太刀的雪人，沿著後心直刺而來。隻能轉身還擊，神格刀刃迅地在雪做成的大太刀上留下數道痕跡，連帶著握持著的雪人一同炸開。

    而婦人，早已張開雙臂，高度瞬間拉開了百米的距離，最終在約莫數百米的高度停下，手輕輕地抬起。地麵不住地晃動，一座有著水晶般晶瑩剔透的高樓拔地而起。

    高樓並非如同草薙財團那般的擎天一柱的模樣，而是有著古老神宮模樣的建築物。連帶著高樓周圍的地形也被改造，越來的事物崩塌，附屬的建築升起，並在其之間構成庭院一般華美的景象。

    如果不論全都是水晶般單調的色澤，任憑誰都會感歎整個建築群的巧奪天工。有著古老的風格卻又帶著及其華麗的雕花與裝飾，與周圍的建築高高地佇立在其中，卻無法感覺到絲毫的突兀的感覺，宛如完美無缺的整體。

    伊邪納岐急忙追了過去，眼前卻被無數的士兵般的雪人阻攔去路，直接揮動刀刃，勢頭沒有絲毫的衰減。經過的雪人身上無不殘留著密集的刀痕，一個一個接連著爆，一個又一個地消失，卻一個又一個地站起，攔阻在前方的道路。

    她應該明白這樣的手段毫無作用，然而還是沒有更換策略的打算，反而在下方的高樓——或者說是宮殿完全形成之後，隨著重力迅地下落，數百米的距離在與地麵接觸的瞬間衝擊力度化為零，輕盈無聲地落在宮殿正殿前的石板路之上。

    就連水晶製成的石板路，每一塊石板上都雕刻著藝術品般的花紋，其中的奢華與氣派，就算是人類曆史上最為宏偉的宮殿，都無法與之相媲美。也隻有神能夠隻用簡單的手法製造出如此誇張的事物，放在普通人的身上就算是將其還原不足萬分之一，也要消耗十代人的歲月。

    女帝隻是走在石板之路上，隨著她走過的道路兩旁憑空出現水晶般透明的侍女，手持著各種各樣的事物，跟隨在身後。

    蘇星極終於站起身，徑直走到草薙陽子的身邊：“時間到了，盡管這很殘酷，卻又是最美好的結局。羅密歐與朱麗葉的殉情是令人扼腕歎息的時刻，然而卻也是作者在如此的世界之下，為其構築的最美好的終章。”

    “不管如何地去思考，我們看到的那些事物真的是無法被理解啊……”

    “人類要是能夠理解神所理解到的事物，那麽這個世界上也就不存在所謂的神與人類的區別了。”

    望了一眼隨著妻子的腳步衝入宮殿中的伊邪納岐，蘇星極也隨著邁出了步伐。

    衝破重重的雪人阻礙，伊邪納岐一路殺到宮殿的正殿的正門，其在伊邪那美進入之後，一直緊閉著，盡管是水晶透明的事物，絲毫不見正殿內部的光景。神格鑄成的刀刃直接插入門縫之中，足足有數十米高的門板被相對於它們來說如此細小的事物擊中，卻出陣陣的轟鳴之聲，隨後炸開，飛散而出的無數的水晶碎屑精確地命中身後追來的雪人大軍，轉眼之間便將其全數消滅。

    新的大軍不再形成，前方也仍然不見任何的事物，男子警惕地握持著太刀，四處觀察著前進。隻是一轉頭的功夫，身前的景色突變，地麵鋪滿了略顯黃的榻榻米，而上麵，正坐著無數的賓客。

    從水晶般單調的色彩轉為神社大殿內部的彩色，伊邪納岐一愣。如此景象再熟悉不過，正是位於東京的明治神宮的拜殿，他與伊邪那美，就是在此結為夫妻。

    一切像是回到了二十多年以前，結婚時的景象對他來說宛如昨日一般，卻在麵前真實地重現，就連正坐在最前方，身著著白無垢的新娘，也是如同那時候的光景。

    所有賓客沉默著，等待著，等待著這對新人結合的時刻，其中甚至可以看到家族之中的幾位長輩。那個時候家族幾乎全部反對他與伊邪那美的戀情，更是反對其的婚禮，也是因為這個原因他們搬出了位於京都的草薙家本家，來到了東京，而這幾位長輩是在最後時刻心軟，答應下來參加。

    此時，能夠看到他們之前那樣的反對已經消失不見，眼中隻有等待著新郎到位的祝福。主持儀式的神官見到伊邪納岐的進入，微微躬身，示意他來到新娘的身邊。

    神官有著熟悉的麵孔，正是還未完全衰老的碓井信也，能夠讓他來出麵主持，可見這次的隆重。還能夠看見躲藏在後方，尚且年幼身著小巧巫女服的碓井貞光，滿臉期待地望著伊邪那美。如此之小的年紀，看著一位女性一生之中最為美好的時刻，不可能不產生任何的憧憬。

    這個正坐著的新娘，氣質平靜而美麗，有著不似人類的距離感，戴在頭上的簪子隨著呼吸細微地波動著，出微弱的鈴響。

    就算是明白這是伊邪那美製造而出的幻境，卻無法下手將其打破，隻能站立在原地手中緊緊地握著神格鑄成的太刀。然而身體卻無法聽從他的指揮，一步一步地向著伊邪那美的方向靠近。

    極力想要重新奪回身體的控製權，卻在逐漸清晰的聲響之中，無可抵抗地向著伊邪那美的走去。身上的裝束也從麵前打理好的邋遢裝束，變為了黑色的和服，胸口紋著草薙家的五道菊花家紋，手中的太刀也不知道何時收入刀鞘。

    從宛如乞丐般淒慘的他，現在是一身的正裝，臉上的髒汙與皺紋也消失不見，頭也被打理整齊，精氣神和曾經的意氣風人生巔峰的模樣從臉龐中顯露。坐在伊邪那美的身邊，新娘透過角隱偷偷地瞟了一眼伊邪納岐，隨即像是羞澀一般地轉了回去。

    一切都是曾經生的景象，一切都是這麽的完美。

    完全不想打破，完全不想讓其終結，那時候的自己與現在逐漸生出的想法重合，就像是新的一切剛剛開始一般，無法割舍與留念，同時也有著未來生活的期待。如此的複雜的感情交織，就算是幻境，也已經無法分辨了吧？

    伊邪納岐望著露出欣慰的神情的碓井信也，隨著伊邪那美一同低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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