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回 玉清水色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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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少穎極少聽他歎氣,見狀不禁大是擔心,過了片刻,說道:“將軍,英雄盟本就勢單力薄,少林的事已讓群雄不振,如今又出了這事兒,你若也唉聲歎氣,這拜月貢隻怕真無望到京了。”他比古鉞聰大好幾歲,這話說來,既似長輩,又像好兄弟一般。古鉞聰望他一眼,深深點了點頭。

    英雄盟平安無事過了玉清湖,古鉞聰又道:“對了,你們是如何發現敵人的?”柳少穎當下將風月觀弟子如何藏身水底,自己如何打草驚蛇大致說了,至於自己中毒解毒一事,自是隻字不提,古鉞聰見他麵飛紅霞,說道:“風月觀三十名赤身裸體的女子藏身湖中,要如何拖延三千英雄盟?”柳少穎支支吾吾不肯說,古鉞聰見他發窘,已料到三分,笑道:“你不說我也知道。”柳少穎睜大眼道:“你什麽都知道了?”古鉞聰試探道:“我若不知,如何隻派霄凰庵前往?”柳少穎道:“你……你為何不早告訴我,你可害苦我了,我中了清心寡欲之毒,全身動彈不得,隻能……隻能任人擺布。”古鉞聰奇道:“那你怎麽好了?”柳少穎忙道:“我……我……”再說不下去。古鉞聰見他模樣,笑問道:“也是風月觀的人幫你解的毒罷?”柳少穎不料古鉞聰連此事也知道了,更是無地自容,心忖:“一定是哪個尼姑口風不嚴告訴了他。”一想又不對:“就這一會兒功夫,霄凰庵弟子並沒有人來此。”望見古鉞聰正對著他笑,忙道:“將軍,大護法,聰兒,我求求你,我和玉珠兒……這件事你可千萬別抖露出去,不然,就算教主不罰我,我也沒臉行走江湖了。”古鉞聰見他真急了,笑道:“好,我不說就是。”柳少穎知他言出必行,這才鬆了口氣。他哪知道,古鉞聰也是童子之身,全然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麽,隻是如此一逼問,反而猜到七八分。

    走不多久,忽聽一聲清越雕鳴,一隻巨雕盤旋在半空之中,古鉞聰一聞雕鳴,心中大喜:“林伯伯傳訊來了。”那大雕迅猛之極,霎時之間,已到古鉞聰身前,利爪之上果然綁有一截竹管。柳少穎伸手取了竹管,那大雕清鳴一聲,已上百丈高空,群豪無不稱奇。

    古鉞聰接過竹管,拔開泥塞,果有一封密函。展開一看,隻見上書:“屬下白苗鳳與林中槐沿途查察至今,已初有眉目。”古鉞聰看到“眉目”二字,更是喜出望外,暗道:“白伯伯說是初有眉目,必是絕頂妙計。”接著往下看:“拜月貢必經賀蘭,虢縣,固原,黑庫河,莫高山,途中有三處設伏絕佳之地,一是賀蘭山麓,嗜血教以西四十裏處,二是固原以南,一名叫懸膽崖的夾道處,三是莫高山以東名曰生死爐的地方,屬下與林護法、烏氏六兄弟已至賀蘭山麓西四十裏處,將軍若能引武林盟的人來此,必能迎頭痛擊。”

    古鉞聰看罷,心想:“高進倫不來劫貢最好,我們當盡力為少林賺取時間,難就難在敵人來犯時,我等要恰好就在這三個地方。”想了一想,對柳少穎道:“你回信一封,讓白伯伯轉往懸膽崖罷。”說罷,將信函握在掌中輕輕一揉,那信函化作粉末,隨風向後飄落。

    走了不久,柳少穎回到古鉞聰身旁,示意信函已送出,並說道:“將軍,大家都垂頭喪氣,要不要請教主再說幾句。”

    古鉞聰想了一想,說道:“不必。”

    柳少穎道:“大家心灰意懶,走路快不起來。”

    古鉞聰心道:“事到如今,反而不用急著趕路了。”說道:“那很好。”柳少穎一愣,古鉞聰接道:“這些天來,大家能磨而不磷,涅而不緇,可見他們誰都不會輕易離去,有時人在絕望之後,反而會更快振作起來。”他說這話時想到了龍兒,確也是有感而發。

    晌午,群豪駐馬胡亂吃了些幹糧,繼續向東進發。此地地勢低了不少,大雪已全化開,前方是筆直的坦途,古鉞聰和吳天德快馬加鞭遠遠跑在前麵,群豪竭力跟上。向晚時分到了賀蘭山下,群雄身心俱疲,就地安營紮寨,除了輪流看守拜月貢的,都早早睡下了。

    古鉞聰方剛躺下,柳少穎滿臉歡喜走將近來,說道:“將軍料事如神,今天下午大夥一路唉聲歎氣,好些人都說要撒手不幹了,誰知後來你一言我一句,開始自己給自己打起氣來。”

    古鉞聰點了點頭,說道:“你來找我,就為了說這事?”

    柳少穎道:“後來,大夥開始私議一事。”

    古鉞聰道:“什麽事?”

    柳少穎道:“大家都說,雖然平日裏是教主事裏事外操持,你看起來瘋瘋癲癲,但大夥之所以逢戰必捷,每次都能遇難成祥,實是因你暗中主持大局。還有人說,你是有意裝瘋賣傻,其意在於迷惑軍中細作。”頓了一頓,接道:“屬下來此,想請問你可要想法子應付一下?”

    古鉞聰輕輕道:“什麽也不用做。現在最壞的情況,無非就是我瘋了,不管他們如何猜測,也不會比這個更壞。”

    柳少穎點了點頭,說道:“今兒個我還讓他們不要胡說,看來是多此一舉了。”又道:“你昨晚一夜沒睡,早些睡罷。”替他緊了緊裘皮,退了下去。

    古鉞聰躺在簡陋的營帳中,借著營帳開縫處仰望賀蘭,但見頭頂月隱星稀,巨石聳雲,峰頂落木淒淒,雪後另一番氣象,正是:

    銀河瀉碧落,絕壁斷天風。

    飛雪深澗降,雲蒸玉龍升。

    烈馬撼天地,蛟虯躍長空。

    晴天待妙手,化霧為蒼生。

    此處是賀蘭山腳,古鉞聰生於斯,長於斯,對周遭實是再熟悉不過,仰望雲中奇峰,兒時的畫麵自然紛湧而來,那時候,每天早晨都聽著鳥雀啁啾出門,到了晌午,母親會為他和爹爹送來午飯,兩人吃了飯,爹爹要麽教他三兩腳功夫,要麽掘地設陷捕鳥捉獸,那時候自己還小,要麽在一旁靜靜看著,要麽就縱馬玩耍,到了夕陽快要下山,才和爹爹一道兒回家吃飯。雖然時隔三年,但此時想起來,這一切仍好像就在眼前。想起最後一次和爹爹騎馬回家,就是經由數步之外的小道而上,爹爹舉著自己登上巨岩摘紅花給母親,這時候發現家中草屋起火,自己一生的命運也因這把大火而改天換地。想到此,鼻中忍不住一陣酸楚,寒風鑽入裘皮,竟有些刺骨。想到嗜血穀外母親的墓碑,暗道:“到底是誰害死了爹?娘,你果真已不在人世了麽?”回答他的,隻有無盡深空浩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