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王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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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會說話就不要說話。”呂望修學著我的語氣重複著。

    我咬咬牙終於把剛才的不快吐出來,上前搶過盆兒,道:“這有你什麽事兒,怎麽我一出現你就跟著出現?”

    他兩手一攤,大喊著:“冤枉啊!不是你叫我陪你過來的嗎?”

    我頓時語塞,轉身就走。

    他在後麵追著喊著:“你到底答不答應我?”

    “答應你什麽?”

    “我們一起去酒樓吃飯吧。”

    “窯子不去了嗎?”我沒好氣的回著。

    “去啊,你想去就去。”他死皮賴臉的說。

    “我是個女孩子誒,拜托你想去那種地方,請你找自己的兄弟好吧。”我停下來將盆兒給邊上的官兵,回身怒看他。

    他嘻嘻一笑,“我就知道你想多了。”

    這種話還怎麽想多,不是赤裸裸的嗎?

    “那你解釋解釋窯子是什麽意思。”我找了一塊兒地坐著,拍拍邊上的位置。

    他高興地坐下來,眉飛色舞道:“我帶你去的窯子不是普通的窯子。而是我們家的磚窯。”

    我:“……”

    “我想帶你看看我們家的家產,除了有磚窯,還有茶地,酒樓,三千畝的莊稼地。”

    “你跟我說這些幹什麽,這些都跟我沒有關係。”我皺眉回著。

    “你欠我的,我陪你這麽辛苦的過來,你又不陪我去磚窯,也不去酒樓。”他說著說著仿佛受盡了委屈。

    這麽一說,她覺得自己的確是有些過河拆橋。

    他見她表情軟下來,趁熱打鐵:“不一定要去這些地方,隻要你開心隨便去哪兒。順便出去散散心嘛,總窩在一個地方,心情哪裏會好,總是苦著一張臉。”

    聽到一大串的抱怨,我抬頭摸摸自己的臉,憤怒道:“我如此閉月羞花的臉蛋竟然被你說成這樣,你是不是哪裏有毛病?”

    “哈哈哈”他笑的更大聲了,“誰說你長得好看了,你怎麽對自己那麽有自信。”

    我作勢要打他,卻被他一手抓住,笑道:“行了,你說什麽就是什麽吧。”

    這話不管怎麽聽都讓人感覺不舒服。

    我故意問:“真是煩了你了,你還有幾天走,快走吧。”

    聽到這話,他認真思量一瞬,“如果天氣好的話,也就這幾天了吧。回到大梁就不會那麽冷了。”

    我點點頭,道:“趕緊回去吧,我也要回家了。”

    他說:“既然你這麽想我走,那我明天就走吧。”

    這話有些出乎我意料,沒想到他這麽快就決定下來。

    “這麽快,你在開玩笑麽?”

    “怎麽,又不想我走了?這次商隊拖得時間太久啦,確實要抓緊時間去燕國把貨賣掉。”

    我說:“那祝你一路順風咯。”

    他嘴角露出一絲淺淺的微笑,然後起身在太陽底下俯視我,讓我一下子看不清他的臉龐。

    當時心想:這人真的決定說走就走,時間還這麽趕。

    “繡繡,我走了。”

    我眯著眼手舉過頭頂,遮住陽光去看他,還沒有看清他轉身就走了。

    晚上,衛將軍說讓我留在這休息。大家忙活一天早就累了,蒙古包裏睡滿了人,呼嚕聲此起彼伏,就像金陵城六月份的雷聲一般,轟轟隆隆,吵得人睡不著。

    我放棄抵抗,一個人跑出去透透氣。

    不得不承認的是,外麵是真的冷,我跺著腳望著天上的月亮,想起了阿娘做的白糖糕,甜甜糯糯,想想就流口水。

    鼻子凍得難受,呼吸一下子緩不上來,深深打了個噴嚏。

    這時,“沙沙”幾聲在黑夜裏傳來,這是人踩在雪地上的聲音。

    這麽晚了,會是誰?

    我回身一看,是一個身穿暗色棉衣,小麥膚色的臉上一雙炯炯眼神望著我的男子,是阿澤。

    我有些意外,特地望了望他身後,發現齊黎爾不在身邊,不知他想說什麽,自己先開口:“有事麽?”

    他走到我跟前,抬頭瞧了眼月亮,問:“想回去了?”

    我沒有耐心,直接說:“有話直說吧,春花秋月不是你的性子。”

    他哈哈一笑,“也對。”說完又沉默了一瞬。

    “快說,說完我就回去睡了。”說著我故意打了個長長的哈欠。

    “的確有些事要和你聊聊。”

    “說吧。”我把手揣進兜裏。

    他負手而立,說:“我和齊黎爾的事,是我不對,你要怎麽對我都沒有怨言,辜負了你,如果你想發泄什麽的,一切後果我都願意承擔。”

    我輕嗤一聲,“大晚上你就和我說這個?你把我看得太低了吧。”

    “這麽說,你自己不介意我和她的事了麽?”他試探問著。

    介意,我去你姥姥的,我怎麽不介意。

    我淡淡開口,“你我早就是陌路人,談不上介不介意,祝你們幸福。”說著就準備躲開他回去睡。

    他一把拉過,抓住我的胳膊,我臉色一沉,回頭望他,“還有什麽事?”

    他意識到唐突,幹笑一聲,鬆開手,“哈哈,我睡不著。”

    你睡不著關我何事?

    “睡不著就倒立,實在不行找棵樹撞一撞。”我冷冷開口,心想:這人還真是莫名其妙。

    “繡繡,我……”

    他停頓一會兒,有話梗在喉嚨,定定望著我。

    這時的我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麵前這個人有些陌生。

    留著疑慮,問:“有話就說吧。”

    他終於訕訕開口,“那個跟在你身邊的男子是你什麽人?”

    ……

    這個阿澤,不對勁,太不對勁。

    我皺眉盯著他,步步緊逼對上他的目光,邊上的火把將他的側臉映照得十分清楚,他的骨骼,嘴角,鼻子,眼睛,都是我熟悉的模樣。

    他呼吸加快,對著我,問:“你幹什麽?”

    我問:“你叫我什麽?”

    “繡繡。”

    “再叫一聲。”

    “繡繡……”

    我越上前,他越往後,直到他退到火光微弱的地方。

    我肯定道:“你是誰?”

    許是被我這麽一問,他表情一征,裝作平靜說:“你怎麽了,我阿澤啊。”

    我唾棄地呸了一聲,趕緊上前抓住他的胳膊,死活將他拉到火把處,將他的腦袋按下來,對著火光再仔細地摸來摸去。

    “哈哈哈哈哈哈,癢啊哈哈哈哈。”我摸到耳後,他控製不住笑出聲來,也開始反抗著抬頭。

    我厲聲道:“不準動。”

    他倒是老實下來,雖說不動,但隻要我一摸到耳邊,又開始哈哈笑著。

    不對勁,這事不對勁啊。

    我問:“你不是阿澤吧?”

    他回:“我不是阿澤我是誰?”

    我掐著臉,使他整張臉對著我,“你,是不是呂望修?”

    “我不是。”倔強地回答。

    我又加重力氣,使勁掐著,“我不信,你就是呂望修。”

    他吃痛,“啊啊”兩聲叫喚著,又堅持著:“我是阿澤。”說完拍打我的手。

    我偏不放,阿澤從來沒喊過我繡繡,他隻叫我阿繡。繡繡雖然有很多人叫,但問到“那個跟在你身邊的男子是你什麽人”的時候,我就知道一定和呂望修有關係。

    而且一摸到耳後就癢得發笑,說明他臉上有什麽東西。

    如此一來,我便確定,這個“阿澤”十有八九就是呂望修,這個奸詐的小人。

    他求饒拍打著,最後妥協,“啊啊別掐了,我是呂望修啊。”

    終於說了句實話,我鬆開手,氣呼呼地看他瞬間變換了模樣,此時正笑嘻嘻看著我,討好道:“真是厲害。這麽晚還沒睡,快去睡吧。”

    我沒好氣拍開他要推我進去的手,“耍我是不是很開心?”

    他回避這個問題,雙手在我麵前揮動做法,喃喃自語著:“你現在在做夢,你現在在做夢,快回去吧回去吧……”

    我咬牙,一臉怒氣,雙眼瞪著。

    最後,他不好意思看著我,一本正經道:“你真的是在做夢。”說著,風一般從我麵前跑掉。

    我一下子沒反應過來,追著他跑了好幾裏,身上都熱了,最後因為他的棉衣被樹枝扯住,總算被我趕上。

    我喘著氣兒,抓住他的胳膊,問:“還……跑……不跑了?”

    他抱住大叔幹,上氣不接下氣誇著:“體……體力不錯。”

    “我謝……謝你啊。”說著,我狠狠踢了他一腳。

    他吃痛蹲下身,叫得鬼哭狼嚎,好像我把他的腿給踢斷的樣子似的。

    “別叫……了啊,大晚上讓不讓人睡覺。”

    他左右看了一眼,回:“又沒人。”

    “你不是說要走麽,大晚上不睡,你扛得住?”我生氣地說。

    他起身靠著大樹,弱弱道:“這次我不走也不行了。”

    我並不打算追究剛才的事,沉默片刻,說:“以後我們不必再見了吧。你去燕國,我回家。”

    “好。”

    他看我良久,緩緩開口吐出一字,有著深深的失落之意。

    晚上的寒風更冷,一下又一下擦著臉蛋而過,我捂住手深深呼一口氣來緩解雙手的疼痛。

    晚上的草原真是冷啊。

    第二天他出發去燕國。

    望著他漸行漸遠的背影,在雪地上留下一長串的腳印,就像鳥兒蹦噠在地上一樣。

    哥哥在我身後出現,怕了一下,疑惑道:“看什麽這麽入神?”

    我收回眼神,幫他分擔手上的火炭,若無其事回答沒事。

    後來,呂望修真的走了,他的商隊和之前一樣綿長散漫,他坐在最前麵的馬上,身姿俊逸挺立著。

    他笑著招呼我一兩句就帶著一大隊離開了草原,那時的草原,積雪還未化。

    我抬頭看他遠去,直到消失在天空的盡頭,心想也是時候離開了。

    阿澤和齊黎爾經過,我未閃躲,隻定定地盯著,阿澤偏頭說笑,齊黎爾輕輕應幾聲。

    他們看上去一副神仙眷侶的模樣。

    我垂下眸子,望向遠處。

    十天後我回家了,阿爹阿娘長時間沒見到我,一下子湊上來噓寒問暖,我心裏溫暖極了。當問到為什麽去草原時,我搪塞了幾句。

    接下來待在家裏,本以為會和以前一樣安寧,可是,小玉告訴我,那個定親的王什麽公子就要來了。

    我很煩躁,本來以為推托了的事,結果又找上門來。和家裏人鬧,一哭二鬧三上吊,一點效果都沒有。

    當時就想,有什麽辦法可以讓我走就好了,可是走了能去哪兒呢?這也是一個大問題。

    我困在房間裏三天,不和父母見麵,說話交流更少。他們已經聽不進去,何必浪費唇舌。那個王什麽公子,是不會去見的。

    一天夜裏,終於找到機會,我偷偷摸摸地準備離開,結果被一張從天而降的大網蓋住,就像森林的困獸被圍攻的場景,家裏人全都匯聚一起。阿爹說:“我就知道你想跑,繡繡聽點話兒吧。”

    我掙紮著在籠子裏大喊:“這是我的人生,你們憑什麽要為我做主?”說完眼淚不受控製的留下來。

    阿娘上前把我的網扯掉,拉著我的手安慰說:“繡繡我們這也是為了你好。你還這麽小還看不清男子的本質,這個王賢是文質彬彬,說話談吐及家的公子。我們費了好大勁給你找到的良配。”

    說著用力的握住我的手,想要把我重新拉回房間。

    我很生氣甩開她的手,說:“他那麽好,為什麽你們自己不嫁,要我嫁?”

    阿爹一聽這話,立馬火了,一個拐杖直接打在我身上,火辣辣的疼痛讓我捂住了胳膊。

    我說:“你們誰喜歡誰嫁,反正我不嫁。”說完我就自己回房間,把門窗關好。

    他們在外麵歎氣,阿娘說:“我養你這麽大,真是一點都不聽話。”

    阿爹說:“關房間餓兩天。看她嫁不嫁。不嫁也得嫁。”

    我背靠著門,聽著這些話鬱結傷身,眼淚嘩啦下來。

    為什麽孩子的命運總是掌握在父母的手中?

    人就沒有追求幸福的權利嗎?

    想的越多眼淚越止不住,最後“哇”的一聲哭出來。

    小玉在房外拍打窗戶輕聲說:“小姐,他們都回去了。”

    聽到腳步聲,我知道他們回去了,可是眼淚還是止不住。

    小玉說:“小姐要是受不了這委屈,要不還是去找阿澤吧。”

    她還不知道阿澤就要成親的消息。

    我沒有回應,小玉以為我有這個想法,繼續在門外道:“東西我晚上給小姐準備好,到了地方和阿澤好好商量。”

    她一心一意為我著想,幹脆開門讓她進來,把阿澤的事簡單說了些。

    小玉表情可愛,為自己家主子抱打不平,喊著一定要打斷草原小子的狗腿。

    就算打斷又怎麽樣,心又回不來。

    小玉給我擦擦眼淚,憂心道:“如此這般,可如何是好。”

    我自己也不知道,被這一連串大山壓得喘不過氣來。

    半晌,小玉又道:“小姐有見過王公子的樣貌嗎?”

    我搖頭。

    小玉道:“既然不想嫁,我們也可以找他退親事。”

    我突然一想,這是個好辦法,忙問:“那個王什麽住在哪兒,對了名字是什麽?”

    “王賢。是十裏街米鋪的公子,父母健在,聽說都很知書達理,這個王公子也是美名揚,經常做些施粥老百姓的好事。”

    我提醒道:“還是將樣貌繪畫給我吧,找到他,才有希望。”

    小玉連忙點頭說:“小姐你等會兒我馬上就把圖畫帶來,上次說媒時,還留了一副在老爺的書房裏。”

    她小跑出了房間,不多一會兒,手上拿著畫軸回來。

    隨著徐徐展開,一個雙鳳眼俏臉的少年出現在紙上。

    長成這種清秀模樣,也是好記的。

    “走,去找他。”我信心滿滿地卷起畫軸,意氣風發的指著門口,“立刻就去。”

    小玉苦笑不得,“小姐你忘了,現在是晚上。”

    我忙拍拍腦袋,將畫鄭重給她,吩咐:“早些還回去,別讓他們看見。”

    小玉認真地點點頭,像接聖物一般莊重離去。

    我心下有些焦慮,不知王賢對這門親事到底是何看法。

    第二天早上,我照樣被困在房間裏,小玉打通關節讓我喬裝出門。一路順順利利終於來到米鋪。

    米鋪門口來來往往都是顧客商人,整間王記米鋪是金陵城最大的,一進門隻見一排排大米籃排列得整整齊齊。

    鋪子裏人很多,我憑著記憶左看右看,沒找到。幹脆找到一小哥,打聽了一番,原來王賢去東市了。

    難不成還要跟著去東市?

    小哥看出我的疑慮,道:“公子一時半會兒回不來,姑娘可以先等會兒。”說著就要招呼我往裏坐。

    我那麽擺手笑著說:“這,不用了,我先去散散步,等會兒再過來,你先忙哈。”說著轉身離開。

    我又去了東市,東市中的商品琳琅滿目,殊不知這王賢要買些什麽,加上人多,萬一看走眼都有可能。

    穿過一排排的人群,看了千千萬萬張臉,如果沒在這裏找到他,其他時候也很難,聽說王賢此人閑不住,店鋪裏很少會看到人。

    我祈禱著,王賢啊王賢,你快出來……

    這時,一個衣著破爛的小孩撞向我,小孩連忙道歉,說自己不是故意的。本想說幾句的我,想想就算了。

    “你走吧。”我淡淡開口。

    小孩聽我這麽說,高興咧開嘴,“謝謝姐姐。”說著就跑。

    “慢著。”

    身後突然傳來一聲低低的嗬斥聲,“又是你。”

    轉身看去,是一個十八九歲的少年郎,頭戴布巾,斯斯文文,手抓小孩胳膊,力道看上去大極了,小孩的手腕處微微發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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