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離別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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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說隻有真心愛作者大大的小天使才能第一時間看到更新耶~  “那你……為何不去找他呢?”穆崇玉有些困惑地蹙眉看他,眼睛裏蕩起一圈淺淺的陰翳。

    他話音剛落, 就見薛景泓的目光投了過來, 深沉如水。

    有那麽一瞬間, 穆崇玉差點以為對方口中的“南燕人”就是自己。

    然而下一刻, 薛景泓就垂下了眼眸, 聲音仍然低低的:“我……做了錯事,找不回他了。”

    穆崇玉不禁惻然, 他想要安慰安慰對方,又自覺自己並沒有什麽立場去幹涉對方的私事,便沉默不言。

    所幸薛景泓的低落隻是一瞬, 他似是平靜了下自己的心情,繼而又道:“雖然我暫時無法找回他, 可也不會就這麽放棄。我會一直找下去的——但是, 我想在找到他之前, 也為南燕人做一些事情, 這樣, 當有一天他站在我麵前時,也許能稍微……原諒我一些。”

    “可以麽,陛下?”薛景泓望著穆崇玉的眼睛, 輕輕地說。

    那樣的眼神太過真摯,又太過小心翼翼, 仿佛穆崇玉若是不答應, 就立即會彌漫上絕望的裂痕。

    穆崇玉有些不自然地別開目光, 終於輕歎一聲:“如此, 你便留下來吧。”

    *

    薛景泓雖然留了下來,可他畢竟是從北渝軍中“投誠”過來的,忠心與否,一時之間到底難測,故而穆崇玉一開始對他暗中看得很嚴。

    薛景泓有所感知,卻反而有些許的慶幸自得。他麵上卻不顯,始終是一副老老實實、忠心耿耿的模樣。

    尤其是對穆崇玉的服侍照顧。

    穆崇玉有時候模糊地感覺到,這樣的照顧太過細致入微,以至於似乎已經超越了忠心的界限。然而當他嚐試去認真探尋時,又看不透那張隱在麵具下的臉,究竟是一副怎樣的麵容心思。

    薛景泓暗自搖了搖頭。穆崇玉若要探究他,他隻恨不能把自己的一切都敞開來,一無隱瞞;穆崇玉若是懷疑他,那也沒關係,他可以慢慢地、一點一點地讓他重新認識自己。

    他有一輩子的耐心來等候。

    如今,已是穆崇玉臥床養病的第七日了。隨著他氣色大好,嚴冬似乎也已收斂了凜凜寒意,露出了早春的一絲融融暖風。

    穆崇玉的思慮卻是一刻不曾停止。鷹頭寨被徐立輝、鄒淳兩部隊圍剿一事,使他深刻地認識到了己方的缺陷——實力弱小。

    當今亂世,強者為尊,實力弱小便隻能陷入捉襟見肘、四麵楚歌的境地。他不能安於現狀。

    穆崇玉身體稍一恢複,便匆匆忙忙地趕回了黑雲山,和眾人商議下一步的計劃。

    現在南燕雖然被滅,讓權於北渝,可也許是因為北渝到底是漠北塞外的政權,從未治理過中原這等幅員遼闊的土地,所以在中原各地政權滲入得很不順利,便給了許多人以可乘之機。

    如徐立輝這樣投機倒把成為一城之主的有之,奔波在南燕的土地上不滅複國之願的有識之士亦有之。

    若是能把這些複國誌士匯攏一處,那將成為一股不可小覷的力量。

    李元善也很讚同穆崇玉的想法,在他們讀書人的心裏,沒有什麽是比堅定的心誌更重要的東西,強行招降與武力征服,都不若一顆誌在複國的心。

    “陛下,老臣聽聞有一人在江浙一帶暗中謀劃已久,已是頗有人脈積蓄,若能將他招攬來,定是複國的一大助力。”李元善進言道,他話到一半,抬起頭來看了看穆崇玉神色,才繼續徐徐說道:“此人昔日在我大燕時雖然不露聲色,看起來平庸無奇,甚至連北渝入侵時都沒注意到他,然而現在想來不過是韜光養晦罷了。”

    穆崇玉挑眉看他,心裏隱隱有了一些猜測,卻也拿不準,便問:“到底是誰?”

    “宣王穆淵。”李元善捋了把胡須,悠然說道。

    穆崇玉怔愣了一下,有些猶豫。

    穆淵是先皇的堂兄,也就是他的堂叔,受封於江浙富庶之地,因此確實很可能積蓄起搬弄風雲的實力。

    然而穆淵、甚至穆淵的父親,對於穆崇玉和自己已故的先父來說,都是一種極其矛盾的存在。因為如果不是天意弄人的話,如今本該是穆淵繼承皇位,成為南燕的君主的。

    那時,先皇的父親,也就是穆崇玉的皇祖父穆琰本不是嫡長子,理應沒有繼承皇位的資格,可惜當時的嫡長子穆遲身有殘疾,有失天家威儀,不能上朝麵見文武百官,故而便錯失了皇位,讓位給才能出眾的穆琰。

    穆琰自覺皇位來之天賜,受之有愧,便對穆遲百般賞賜,加以安撫,還將江浙富庶之地賜給穆遲做封地。

    到了穆崇玉父親這一朝仍是如此。非但減免其入朝供奉之責,反倒要每年往江浙打賞好多禦賜的物品,以顯示安撫之意。

    好在無論是穆遲,還是其子穆淵都未曾有過半分逆反之心。相反,倒是安之若素,與世無爭。

    穆崇玉記得穆淵是一個喜好遊樂山水、品茗對弈之人,他總是一襲青色衣衫,頭不戴金珠冠冕,卻佩以月白玉冠,與其說像是一位親王,倒不如說像是一個文人墨客。每每入宮也不與自己談論朝政,卻隻對他噓寒問暖,聊些天下奇聞而已。

    也正是因為穆淵太過與世無爭,北渝打進來時也不曾深入到江浙一帶,故而未曾殃及於他。

    這樣的一個人,如今會為了複國而奔波籌劃麽?穆崇玉對他兩分是忌憚,八分卻是猶疑。

    然而李元善的消息應該可靠,他雖是一介文臣,可到底老謀深算,當年在朝堂上穆崇玉也有很多東西時常要請教他。況且,如今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穆崇玉又與諸人商量了些許細節,最終決定三日之後,動身南下,去找宣王穆淵。

    所有人都沒有異議,唯獨薛景泓知道了,心下吃了一驚。

    穆淵這個人,正是他,在上一世最終覆滅了北渝,攻破了北渝都城,也正是他的士兵,使自己身首異處,命喪黃泉。

    穆崇玉果然說到做到,當日清點戰利品時,除了刀劍兵刃留下了,剩下的金銀財寶並那一百車糧草即刻命沈青等人裝點上路,沿著黑雲山往南,見著貧苦的村莊人家、孤兒寡女、老者幼兒,悉皆發放,並無半點吝嗇私留。

    後來沿途百姓問訊,紛紛趕來,難以置信天下竟有這等掉餡餅的好事,都喜不自禁,對著發放財物糧食的人感激涕零,難以言表。

    沈青見此情景,索性召集了附近百餘裏內的村落族長,又聚集了些村人公證,將數十車糧草並金銀當麵送給這些村莊,委托族長們按照各家貧富,穩妥發放這些糧食財物。安排妥當之後,方押著餘下數十車糧草財物,繼續南下,如此循環往複,直到全部發完為止。

    一路上還遇到不少流民,他們得了沈青一行人贈與的銀子,登時感念無比,又念及自己實在無家可歸,便要跟著沈青而去。沈青無法,本想著黑雲山此時也正處在艱難時刻,多養一口人就多一個負擔,可又想到那人總是滿含憂慮的雙眸,猶豫了半晌,終是點頭答應了。

    如此一來,他們出去的時候是財糧滿車,意氣風發,回來的時候已經車內空空,卻多了一串跟著回來的尾巴。

    穆崇玉對此當然是不在意的,他並沒有把他們當成負擔,反而囑咐他們好好休息,再跟著沈青去領事情做。

    這個時節要做的、要解決的大事唯有一件,那就是鷹頭寨現今上上下下一千多號人(包括上次虎口嶺一戰的降俘)的生計問題。

    糧倉裏的糧食已經見底了,頂多再能維持十天半個月,這樣下去,等不到來年開春播種,他們這些人就已經無糧可食了。

    穆崇玉說不心憂是假的。然而即便情況已經迫在眉睫,他也萬萬不會允許自己去侵占普通平民的糧食。

    糧食不夠,那便省;沒了,那便另想他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