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裏應外合

字數:4688   加入書籤

A+A-


    聽說隻有真心愛作者大大的小天使才能第一時間看到更新耶~

    是的, 當初他便是聽信這個男人所言, 輕率地認為隻要自己降了, 他便不會傷害自己的臣民, 可結果呢?

    他隻看到伏屍橫野, 鮮血淋淋, 南燕百姓森森的白骨殘骸成為了他難以磨滅的夢靨。

    “我……”玄衣男子還想再說什麽, 穆崇玉卻是不打算再與他廢話, 他劍光一閃, 提起利刃便比在男子的脖頸上,垂眸道:“陛下必然在此處山穀之外另設有埋伏, 還請陛下幫崇玉一個忙,確保我南燕這三百將士安全出穀。”

    語罷,他不待玄衣男子回答,挾持著男子便往外走去,邊走邊揚聲道:“北渝諸位將軍,你們陛下已被我所挾, 若想要陛下完璧歸趙,就請各位放下兵刃,放我南燕眾人一條生路。”

    戰圈內的士兵們見此,也早已停下戰鬥, 南燕人是頗有些驚訝地看著現身此地的北渝君主, 北渝人則都一臉猶豫地看向他, 目光暗含詢問之意。

    他們深知若要憑他們聖上的身手, 決計不會被相對文弱的穆崇玉所困, 然而眼下看著聖上這意思,卻是要放任南燕人逃走了……

    陛下這樣的怪異舉動在這半個月來時常發生,不能不讓他們感到奇怪,不過他們盡管心有疑惑,卻也從不敢多問,隻能服從。

    果然,景泓——此時正被挾持的玄衣男子不發一言,隻臉色一片暗沉,任由穆崇玉推搡著一步步走出穀外。

    沒有北渝士兵追上來,南燕人順利逃脫。

    穆崇玉鬆了一口氣,然看向景泓的神色卻仍舊十分冰冷,不僅是他,南燕眾將看向男子的神色都十分冰冷,目光裏甚至隱隱有殺戮的欲-望。

    “多謝陛下此次舍命搭救,我們就此別過吧!”穆崇玉聲音清冷地道:“雖然我恨不得現在就殺了你,讓你為南燕百姓陪葬,隻可惜……”

    隻可惜若要殺了景泓,北渝士兵一定不會善罷甘休,他們今日就難以脫身了。

    雖然對這些亡命天涯的南燕人來說,死亡根本就不足為懼,他們畏懼的是,大業未成身先死!

    尤其是穆崇玉,若不能光複南燕,再舉兵討伐北渝,一血亡國之恨、喪國之辱,隻怕他做鬼也不能安生。

    穆崇玉不再多說,收起利劍,轉身便躍上馬背,與南燕眾人一齊縱馬而去。

    玄衣男子站在原地,忍不住伸出手去阻攔,看到穆崇玉決絕的背影,終是長歎一聲,點漆似的雙目裏神色變換了幾分。

    有些事情,有些過失,釀成的大錯的確不可挽回,然而上天既給了他一次機會,他也決不能憑白放過。

    玄衣男子牽過追隨而來的戰馬,跨上馬背,與一直暗暗跟著他的北渝士兵低語了幾句,便悄無聲息地策馬而去。

    *

    經過上次的山穀遇伏,南燕眾人更比之前小心了幾分,雖仍舊不肯與穆崇玉分散行動,卻也都換上布衣打扮,隱姓埋名,幾日來竟也相安無事。

    然而這一路上所見之景卻是觸目驚心。

    穆崇玉這三年來都被拘禁在北渝皇宮之內,絲毫不知外界情狀,如今親眼看了,方真正得知“水深火熱”四個字的真實意義。

    農田被大把地燒成灰燼,城郊隨處可見家破人亡的流民,縱是走進繁華的城市之內,也常見到賣兒賣女的幕幕悲劇。

    五年戰亂,三年動蕩,造成的人-禍大抵如此。

    穆崇玉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記憶裏的那幕慘狀不由得又浮上心頭。

    一年前江東洪災泛濫,往昔富庶的江東一夕之間,百頃良田瞬間蕩然無存,多少百姓流離失所,沿街乞討,一路向江東之地新建立的北渝官衙求救,隻求北渝朝廷能多發一口賑災糧食,勉強度日。

    然而北渝朝廷竟對此置若罔聞,非但不搶修河堤,賑濟災民,反倒四處劫掠壯丁,征收徭役,以治水之名暴斂橫賦、大發橫財,終於使江東餓殍千裏。

    隻因為江東一帶曾經是南燕的都城,這些流民曾經是南燕的百姓。

    因此,人命便不如草芥。

    可恨當時的自己竟如同瞎子聾子一般,兩耳閉塞,每日看到景泓昏君忙於政務、伏案批改江東一帶呈上來的奏折,還以為他真心地為江東災情擔憂,現在想來,不過是在自己麵前做戲而已。

    穆崇玉不由自主地攥緊了韁繩,停下馬來。他看到有一對身形狼狽的母子摔倒在田壟旁的小徑上。

    穆崇玉策馬過去,下馬走到那二人身邊,想要扶起兩人,不想那位母親卻抱緊了懷中的孩童往後猛地退縮了幾步。

    口中亦慌張呼喊道:“義士饒命,賤女的全部錢財都已被剛才那幾位義士拿走,再沒財物了!還請義士看在我母子二人孤苦伶仃的份兒上,放我們一條生路啊!”

    語罷竟是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對著穆崇玉連連磕起頭來。

    穆崇玉皺了皺眉,看了身後跟來的沈青一眼,在對方的臉上同樣看到了疑惑的神情,隻得對那女子溫聲安撫道:“大姐莫要驚慌,在下不會要您的財物,更不會傷閣下性命,隻是看你們摔到在地無人攙扶,遂過來搭把手而已。”

    說著,便伸出手去扶住了女子的胳膊,將她穩穩地攙扶起來。

    女子這才看清穆崇玉的臉,竟有些愣神,半晌才恍恍惚惚地道:“你們不是強盜?”

    強盜?

    聽聞此言,穆崇玉不由在心裏一驚,他眉間不禁蹙起一道淺壑,目光觸及女子猶帶驚容的臉,卻隻得按耐下心頭思緒,微笑道:“當然不是,我們和大姐一樣,隻不過是落魄之人罷了。”

    他從自己腰間拿出幾錠碎銀子來放在女子手心,道:“我們身上的銀兩也不多,大姐莫要嫌棄,趕緊帶令公子離開這是非之地吧。”

    女子驚喜捧過銀子,略沾了灰土的臉上似閃過一抹紅暈,她喜不自勝地對穆崇玉連道了幾聲多謝,方抱著自己的孩童一路小跑而去。

    穆崇玉挑起的嘴角卻是耷拉了下來,臉色有些沉重。

    戰亂造成的民間疾苦已是不堪,若再加上強盜擾民,豈不更加是民不聊生?

    一旁跟隨在身後的李元善看出了穆崇玉臉上的憂色,他本是南燕的內閣學士,文才過人,心思敏捷,又對這位青年君主的性子十分了解,眼下聯想到剛剛那對母子,心下便已經了然。

    “陛下,如今戰亂頻仍,莊田被毀,許多百姓沒了生路,自然會另想門道,乃至於落草為寇也是有的,不過是情勢所逼,陛下實不必為此過於憂慮,隻要南燕光複,何愁不能還太平於天下?”李元善默默上前,語重心長地勸道。

    穆崇玉卻是神色一動,他看向這位較他年長的老臣,又把視線投向身邊荒蕪的農田,神情中一片惻然:“李先生說得沒錯,沒有哪個普通百姓願意去當強盜,強盜也不過是為情勢所逼。”

    “既然如此,朕想朕更不能對此袖手旁觀了。”穆崇玉理清心中思路,話再說出口時已是不容人置疑。

    他要去會一會這路強盜。

    哪怕亡國的陰雲無時無刻不懸掛在他的頭頂,讓他近一年來都輾轉反側、徹夜難眠。可在眾目睽睽之下,在北渝那位冷酷深沉的帝王麵前,他卻永遠隻是一個明哲保身、乖順無害的降俘,甚至可以為他的仇人鞍前馬後。

    這樣的虛偽作態,連穆崇玉自己都曾感到驚訝。

    而如今在徐立輝的麵前,他又不自覺地擺出了那副姿態:小心翼翼、客氣恭謙、笑臉相迎,生怕徐立輝一個不順意,便把他們一行人的身份、行蹤透露出去,惹來殺身之禍——北渝追兵的陰影已讓他成為驚弓之鳥。

    好在徐立輝目前為止並沒有那麽做,或許他果真是真心幫助他們的。

    穆崇玉不敢確定,他能做的,隻有盡力配合徐立輝的要求,對方想要他參加宴飲,他去便是,對方要跟他敘往日的君臣情分,他當然也樂意以此來拉近關係,幾天之內倒還算相安無事。

    如果不算上徐立輝越來越變味的眼神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