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番外?聖上豈可為人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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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說隻有真心愛作者大大的小天使才能第一時間看到更新耶~  年節剛過,天氣仍寒冷得很, 縱一路向南, 也依然是艱苦萬分, 惹得從軍將士心中抱怨不已。

    行軍途中,金吾將軍鄒淳提出要歇息一下,徐立輝卻是不肯答應,仍要堅持疾行。

    在他看來, 多耽擱一分, 都讓他心中惱恨更增上一分。

    半個月前收到消息, 得知賀淵押送的一百車糧草竟然叫土匪給搶了, 他先是震驚、不可置信, 派人去查, 才知道果然是事實。非但如此,那土匪不但搶去了糧草,竟還膽大包天地將他兩千多騎兵力全部斬殺, 一個生還逃出的都沒有!

    他當即就叫人去細查這夥土匪的底細,費了好大周折, 才知那鷹頭寨原來竟是舊燕遺民的賊窩!

    這實在讓他怒火中燒。他不禁想起當初在南燕朝廷上不受重用的日子,不禁想起偷偷溜走的穆崇玉……

    他從來都沒有懷戀過南燕,於他而言,在南燕的日子不過是一段不堪回首的舊事而已。

    而現在, 那些被遺棄的舊燕暴民們居然膽敢侵犯到自己的頭上, 這讓他如何能容忍?

    他自認自己絕不是一個什麽寬宏大量的君子, 他一向都睚眥必報。

    這個恥辱, 他馬上就會給舊燕的遺民償還回去,好叫他們知道,如今的天下他們已像是跳梁小醜般沒了立足之地,他徐立輝的選擇才是正確的。

    秦嶺地界。

    行軍至此,已是過了一半,繞過這巍峨迤邐的秦嶺一脈,便離黑雲山不遠了。

    也是在此處,徐立輝他們收到了一個令人振奮的消息。

    斥候經過暗中打探得知,鷹頭寨似乎是因為其首領無故重病而自身陷入了混亂之中,再加上大雪封山,來往百姓稀少,無甚可劫之物,這鷹頭寨的土匪們已經被困在山上許久了,即便有之前剛剛劫得的一百車糧草,想必也是杯水車薪,無濟於事。

    可以想見,此時鷹頭寨必定自顧不暇,故而這正是攻打他們的絕好時機。

    事實也果然如此。

    軍隊經過一整夜的休整,一鼓作氣疾行到黑雲山腳下,便見四周白雪覆蓋,杳無人跡,亂石枯鬆隨意散在路上,任鳥獸在上麵跳躍啄食。

    儼然是沒有絲毫戒備的模樣。

    徐立輝和金吾將軍鄒淳經過一番商議討論,最終決定,土匪狡詐,為保險起見,他們要發動夜襲。

    白日裏先在一隱蔽之處安營紮寨,待得晚間月入梢頭,方偃旗息鼓、一鼓作氣地攻上黑雲山,拔下鷹頭寨,一雪前恥。

    也是天公作美,這日入夜,天氣竟突然變得陰沉沉的,如弦似的彎月和點點星辰一點一點地沒入到了陰雲之中,目下漆黑一片,唯見一個個鬼魅般的影子在夜裏疾行。

    徐立輝手下的一名前鋒領兵衝在前麵,金吾將軍鄒淳帶人尾隨斷後。

    鄒淳其實對這次行軍討伐並不是多麽上心。或者說,他本人和皇帝陛下一樣,對徐立輝這個人持保留意見。

    徐立輝的底細,剛開始無人在意,可現在隨著他投靠北渝之意越來越明顯,他的老底也早就讓人翻了個清楚——當年南燕的一個不入流的小官,趁著南燕國滅、局勢混亂之時,投機倒把一番,竟混了個幽州之主的地位,不能不說是有一點心機和本事的。

    可一個對自己的故國背信棄義的人又能有多可靠?

    荊楚之地乃是過去南燕的管轄之地,存留有多少舊燕的百姓。這徐立輝卻對故國的百姓沒有一點憐恤,為著討好大渝,竟不惜讓士兵強征百姓的口糧,其間有多少暴斂橫賦之事,可想而知。

    他征收來的糧食讓黑雲山的土匪劫了去,此事叫鄒淳看來,倒是恰得其所。

    所幸,他們的皇帝陛下也並不糊塗。此次鄒淳明麵上是來助徐立輝攻打黑雲山的,暗中卻是受了陛下的密令,一是要調查清楚徐立輝口中的鷹頭寨匪們是否真的十惡不赦,專做淩霸北渝百姓之事,二則是要看看這些舊燕遺民們為何放著好好的百姓不當,非要落草為寇,當起了人人喊打的土匪?這其中必定有什麽隱情所在。

    子時三刻,前鋒軍衝到了黑雲山深處,可依舊不見任何活人氣息,當下就不免有些慌了。

    他們發起進攻之前,也研究過一番黑雲山的地形,找了當地村民來問,得知有幾條山路附近常見土匪出沒,此次上山便是沿著其中一條寬闊平坦、土匪最易出沒的山路進入的。

    可沒想到的是,越往深處走越發覺黑雲山地勢之複雜,山路之詭譎。盤桓曲折的道路一半掩映在皚皚白雪的覆蓋下,與蜿蜒的山脊渾然一體,一半則掩映在黝黑無光的夜色下,與深冬的寒意須臾不離。

    茫茫夜色,黑黢黢的巍巍高山,鷹頭寨的土匪們就像是一粒沙隱入了荒漠一般,如何能尋得?

    正在此時,有火光突然亮起!

    前鋒麵色一怔,還未來得及驚疑,便又突聞一陣排山倒海般的喊殺之聲。中計了!

    隻見仿佛一刹那之間,荒無人煙的黑雲山便突然竄湧出一道道黑色的“洪流”,從四麵八方俯衝而下,將他們團團包裹。

    原來這黑雲山的土匪竟是早就做好了埋伏,前麵種種皆為假相,目的隻有一個,就是誘敵深入,然後再包抄反攻!

    此等深沉心機、通達消息怎麽可能是一幫匪氣橫流的強盜能做到的?

    前鋒的額頭已流下冷汗涔涔,然而此時他已無暇細想,冰冷的刀刃離他的脖頸隻有一寸之地了。

    被堵了後路的鄒淳同樣疑竇頓生。這夥土匪不但料到了他們會發動夜襲,甚至連武藝都十分強悍。

    土匪所用之刀也不簡單,竟像是提前做足了準備似的,在那本就堅韌鋒利的刀身上灌注了冷水,在這天寒地凍的天氣裏一亮,瞬間便結了層堅實銳利的冰,刺穿士兵們的鎧甲毫不費力。

    不消半注香時間,己方兵力便已倒了大半。

    鄒淳心裏震驚更甚,他扔掉手中殘戟,從腰間抽出一柄寶劍來,死死追著此時且戰且退的匪軍。

    土匪當中似有人發現了難纏的鄒淳,騷動一番,片刻之後,跳出一個身披鎧甲頭戴頭盔、與眾人打扮有些不同的人來。此人定是這些土匪的主帥。

    鄒淳心思一凜不敢懈怠,拔劍便與這人交戰。兩相交手有數十回合之後,他心裏卻愈發驚奇。

    依他多年征戰沙場的經驗來看,對麵這人武功、身法皆為上乘,與自己不相上下,幹淨利索沒有一絲多餘的動作,與其說他是奸猾野蠻的土匪,他倒是覺得此人更像是跟他一樣訓練有素、橫刀沙場的將士!

    他心裏一動,手中利劍毫無征兆地忽然轉了個方向,向那人項上頭盔挑去,那人不曾防備,便眼睜睜地看著頭盔連帶著蒙麵的巾帕一起掉落在地上!

    他暗道一聲不妙,也顧不得頭盔了,轉身便縱身躍去,消失在茫茫夜色中不見了蹤影。

    鄒淳還要去追卻已是晚了。這黑雲山的土匪想要躲進山中就如同魚入大海一般自在,根本不會露出半點痕跡。

    不過隻那一眼就已經足夠了。鄒淳盯著地上遺落的頭盔,臉色變了變。

    *

    這一場徐立輝的前鋒軍被斬殺得丟盔棄甲。消息傳到山腳下的營帳時,徐立輝惱怒得差點要拔劍斬了那個前鋒將領,經得一眾手下求情才堪堪作罷。

    前鋒也哭訴,實在是那夥土匪太過狡詐,先設埋伏,再是以堅冰為刃,殺得他們措手不及,待他們緩過勁兒來之時,對方偏偏又不戀戰了,像條蛇一樣悄無聲息地竄回了深山老林之中,叫他們追都沒地方追。

    徐立輝聽到此言,心中對那鷹頭寨的土匪更是忌恨了幾分,可也並不氣餒。這次敗了,是他大意輕敵,可沒關係,他有的是兵力,折算了前鋒,他還有別的大將,總能將這起子土匪一網打盡!

    與山腳下徐立輝部眾的懊惱情緒截然不同,深山裏鷹頭寨眾人卻是大鬆了口氣。

    這場戰役,自一個月前劫得對方糧草之後他們便提心吊膽地等著,再到十日前探得確切消息,心落了地便開始精心部署。先是散播鷹頭寨內部出了亂子的謠言,再是撤去黑雲山四周守衛,佯作毫無戒備之態,接著便是今夜的伏擊,終於給徐立輝一眾迎頭痛擊!

    這是鷹頭寨眾人在這短短半年裏又一次摘得的驚人戰果。

    如果半年之前,有人告訴他們,他們能把當今的名將梟雄殺得片甲不留,能把北渝的走狗打得毫無招架之力,他們是無論如何也不會相信的。畢竟那個時候,他們還隻是活在戰火與饑荒的夾縫中、苟且偷生的南燕遺民。

    從來都是北渝人隨心所欲的踐踏他們,他們何曾有過反抗之力?

    而帶來這改變的,毫無疑問就是那個俊秀的青年,穆崇玉。

    他們不禁想起穆崇玉說過的話:事在人為,誌起人心。也許他們真的能夠達到吧。

    隻是所有人當中,沈青的麵色卻不太好。他憂心忡忡地拉住一個人問:“三爺的病好點了嗎?”

    那人是負責照看穆崇玉的,搖了搖頭:“還是那個樣子時好時壞的,白天強撐著處理軍務,一到晚上便疲累得不行,早早去睡了。”

    沈青皺了皺眉,眼底的憂思更深了幾分。可這件事卻是不能等,可又實在不忍叫醒病中的穆崇玉。他來回踱了幾步,索性守在了穆崇玉的床前,要守到他醒來。

    也是,在這樣的惡寒天氣中,幾次選不定道路,又兼之一路風塵仆仆,不得休息,以及前段時間收集糧草的煩累,實在讓人疲憊不堪。

    賀淵往後看了一眼略有些浮躁的隊伍,蹙了蹙眉,不得不選擇了最後一條路——虎口嶺。

    陳康四看到糧隊的影子時,整個身體都在微微的顫栗。那是興奮的顫栗。

    彼時正有一片陰雲飄過,呼啦啦地卷起一地風雪,雪沫如飛絮般往人的臉上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