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瓊沒有想到的是，他們回到的是之前那個家庭，而不是最近新搬進去的那個新別墅。

    有一段時間沒有回到這裏來，張瓊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喬司被張璿給無情地趕走了，走之前喬司看著張璿的那種幽怨的眼神讓張璿有些不好意思。

    但是他還是讓兩個保鏢在這裏跟著張璿，就是為了防止張瓊的是張璿做出什麽不好的舉動來。

    張璿的神態很是坦然，仿佛那兩個保鏢並不在這裏，這裏隻有她和張瓊兩個人。

    還記得這裏嗎？我們在這裏一起生活了十多年。”張璿一間房間一間房間的走了過去，手在每一件家具上邊停留，仿佛在撫摸那些再也回不去的時光。

    我們是一起在這裏生活了十多年沒錯，不過我記憶中很多時間你都在外邊，不怎麽回家，我和你也算是聚少離多。”張瓊看著張璿的背影，緩緩開口。

    對，要出去賺錢養家。”

    張瓊笑了：“我以前也以為你是出去賺錢養家的，但是後來發現，你比我能幹多了，你一直在刑緝局，我還真以為你去做什麽辛苦的工作養家糊口。”

    張璿回過頭來看著她：“所以你想要說什麽？是不是覺得我沒你想象中那麽可憐，所以你要收回曾經對我的那些同情？”

    張瓊朝前兩步，站在她身邊，倚靠著背後偌大的櫃子。

    姐，你何必將自己說的那麽可憐？就算我以前對你是同情，但是知道你在刑緝局工作之後，這種同情也變成了敬佩，真的，我是真的很敬佩你，我是做這一行的，所以我也知道在刑緝局工作是多麽的驚險，其實在知道你在刑緝局工作而不是真的在皇朝做什麽小姐的時候，我是有一些為你驕傲的。”

    聽你的話似乎你對在皇朝做小姐有什麽鄙視？”張璿挑高了眉梢。

    張瓊笑了一聲：“我知道你是什麽意思，你肯定想說，既然我這麽看不上小姐這個職位，為什麽自己還要選那條路對不對？”

    張璿沒有說話。

    其實這是很多人的天性，他們隻是用自己的眼睛去看待別的東西，但是當他們自己親身去體會的時候，就會成為另外一番景象。就像我曾經看不起小姐這個職業，但是我自己做了之後，我才發現這個職業其實並沒有我想象中那麽的不堪，但是許多人自己不會去嚐試這個職業，所以他們的偏見一直都是存在的。”

    張璿不得不承認，張瓊的這句話確實有道理。

    這個是你的房間，那個是我的房間，差別之大，就像是富人區與貧民窟一樣。”張璿半開玩笑地道。

    我一開始一直以為你是真的不在意這些，對於父母的偏心沒有那麽大的意見，後開我才知道，你是早就找到了自己的親生父母，所以對於這些，都已經不屑了吧。”

    你錯了。”張璿搖搖頭，“我很在意，隻要我還在這個家庭裏，還要叫你的爸媽叫醫生爸媽，我就很在意，偏心這個事情，對於任何人來說，都會在意。”

    張瓊沉默。

    說實話，偏心的我見過不少，但是像你的父母這樣偏心得這麽明目張膽的，我是真的聞所未聞。”

    張璿笑了笑，然後走到了隔壁自己的房間裏。

    雖然這裏陳舊而簡樸，但是這裏有很多她的回憶。

    晚上，張璿帶著張瓊，去了街上。

    因為張瓊那個案子鬧得沸沸揚揚的，所以兩人都帶著口罩以防被人認出來。

    張瓊看了一圈發現刑緝局和龍幫的人都不在了，不由得問了一句：“你是不擔心我跑？還是覺得我根本就跑不了？”

    後者。”張璿很誠實。

    然後張瓊在一個賣麻辣燙的攤位那裏停下了。

    姐，我想吃這個。”她說。

    這個攤位很多年了，在他們很小的時候，張瓊媽就會帶著他們兩個一起來，當然是應了張瓊的要求，和張璿沒什麽關係。

    後來張璿工作有收入之後，每次回來都會帶著張瓊來這裏，讓她吃個夠。

    於是張瓊這次又點了很多東西，拿到後邊的一個小桌上邊吃。

    其實晚上稍微有點兒熱，但是在這樣的天氣裏吃這種熱辣辣的東西才更加刺激一些。

    張瓊一串又一串，吃得很開心。

    和她相比，張璿其實要淑女得多。

    慢一點吃，沒人和你搶。”

    聽到張璿這句話，張瓊的動作明顯停滯了一下。

    夜市的燈光從一側照過來，剛好打在了張瓊臉上，張璿看到她的眼睛水水潤潤，似乎有波光。

    小時候吃東西的時候，張璿也是這麽說的。

    然後張瓊的動作果然慢了很多。

    她的頭很低，張璿看見有水珠不斷落在她麵前的桌子上。

    張瓊保持著這個低頭的動作很久很久，久到碗裏的麻辣燙都涼了，夜市的人都稀少了。

    姐，你就不怕我用這個簽子……”張瓊說著，還將手裏的鋼簽比劃出了一個刺的動作。

    我要是怕，就不帶你來這裏了。”張璿看著她，“我隻是為了帶你找一些以前的回憶，讓你想想我們小時候，是怎麽生活的。”

    張瓊默默地將碗裏的東西吃光，盡管已經涼了。

    然後張璿又帶著她，穿過一個小公園回家。

    我們小時候會在這裏放風箏，你會在這裏跳舞。你喜歡跳舞所以你媽媽讓你去想學，其實我也喜歡，但是我沒有機會，其實那個時候我真的很羨慕你。”

    公園裏邊已經重新規劃過了，陳舊的設施也都換成了新的，和小的時候一點兒都不一樣，唯一不變的，是她們對這裏的記憶。

    這麽一路走來，以前的那些時光，全部潮水般地湧了過來。

    尤其是張璿還拉著她的手，更像是小時候。

    公園裏邊的燈光昏黃，將她們的影子拉得很長。

    姐姐。”張璿聽到她叫自己，然後她握著自己的手更緊了。

    嗯？”

    我後悔了。”她如是說。

    張璿轉頭看著她。

    如果可以重來的話，我絕對不再走這條路。”張瓊說的一字一句，很是鄭重。

    張璿笑了笑：“前幾天你可不是這麽說的，你說的是無論如何你都不會後悔的。”

    但是現在我知道，沒有什麽比生命和家人更重要。”張瓊說著，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抬頭看著夜空，“如果可以回到小時候，我一定會告訴媽媽，姐姐是個很好的人，你要好好對她。然後我們一家人是不是就可以一直在一起生活，哪怕生活艱難一點，哪怕沒有大富大貴，起碼我們還在一起，我還有個值得驕傲的姐姐。”

    張璿忽然覺得鼻子有些酸。

    她沒指望張瓊能悔悟，但是想不到……

    我之前一直覺得財富權勢才是我命中最重要的東西，但是現在我覺得是身體和家人。沒了性命，再多財富也沒有福氣去享受，沒了家人，哪怕家財萬貫也是孤零零一個人。現在很多人和我之前都是一個想法，為了財富不顧一切，反而忽略了身邊很多更值得珍惜的東西。”

    張璿是真的想不到，有朝一日這樣的話可以從張瓊嘴裏聽到。

    她是真的想開了？

    但是世界上很多事情，後悔已經來不及了，比如說我現在，已經來不及了。所以我很感謝，姐姐你能帶我回到這裏，給我這麽大的信任，不怕我逃跑。”

    張璿也在她身邊坐下，半晌，語氣有些沉重：“小瓊。”

    她很久沒有這麽叫過她了，以至於聽到的一刹那，張瓊的眼眶有些酸。

    我很抱歉，幫不了你。”

    沒關係，這是我自作自受。”張瓊的倒是看得開，“依照我媽那個脾氣，肯定去你那裏鬧得雞犬不寧，我們家已經很對不住你了，現在還這樣……”

    張璿搖了搖頭。

    毒癮發作的時候真的很痛苦，我有的時候也會想，世界上為什麽會存在這麽罪大惡極的東西，如果沒有毒販，就不會有那麽多人接觸到這個，也就不會有更多的痛苦的人。但是我走私的時候並不會想到這些，因為已經被利益熏了心。”

    張璿覺得，張瓊能想到這個層麵，也不枉自己這次帶她回來。

    回家之後，張璿和她一起睡覺。

    以前也會這樣，兩姐妹會一起睡覺，然後講一些比較有意思的故事。

    這次也是，張璿在手機上看到什麽有意思的故事都會講給張瓊，然後張瓊也會很給麵子地咯咯地笑。

    時光仿佛真的可以倒流。

    姐，如果我們一直是這麽長大的該多好。”

    那她現在就是知名大學的學生，每天好好學習好好上課，畢業後找一份穩定的工作，然後嫁給合適的人。

    哪裏還會接觸到這麽複雜的事情？

    哪裏還會有這麽悲慘的結局？

    睡覺吧。”張璿把被子給張瓊蓋好，然後關上手機。

    其實張瓊覺得，在她生命的最後關頭，張璿所給予她的這種信任，才是最值得珍視的東西。

    姐，我死了以後你會不會想我？”她忽然出聲。

    會。”張璿回答得毫不猶豫。

    謝謝。明天告訴我媽不用上訴了，等著最高法院裁決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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