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兄弟會的刺客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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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兄弟會的刺客們(上)

    施帝德-邦尼特是個很膽怯的人。

    坐在他對麵的胖子邦尼特雖然努力地讓他的動作變得大氣一些,但是依舊是有些瑟縮拘謹。

    兩個人坐在妓院的大廳的隔間雅座內,談論著哈瓦那的一些風土人情,以及最近流行在加勒比海麵上的消息,肖梟兀自熟練自然地摟著身邊麵容姣好的舞女,他們身處的這座妓院是上層社會人士專用的,在肖梟的審美觀看來,都還算是“看得過去”的貨色,妓院幕後的操作者就是東北邊那個要塞裏的西班牙皇家海軍上校。

    也就是說,這就是傳說中的皇家窯子,以邦尼特的身份,想要進來還不夠格,不過門口的守衛自然是熟識肖梟的臉麵,雖然這位冷著臉的英國“小大公”很少會來這種地方,但並不代表島上上流人士不知道他。

    當然,邦尼特這種隻來過哈瓦那兩次的商人,肯定是不可能進入島上上層社會的圈子的,兩個人之間根本沒有互相交集的圈子,肖梟也就能放下心來地忽悠他。

    在被灌了幾大杯的麥酒之後,邦尼特也開始酒壯慫人膽地對身邊舞女動手動腳起來,弄得隔間內嬌笑連連,坐在他身邊的舞女有意無意地逢迎著他,這些姑娘們平時可都是服侍那些難伺候的貴族老爺們,對於邦尼特這種在妓院中算是初出茅廬的“小家夥”還是手到擒來的。

    喝多了的邦尼特,話也開始多了起來,大概是把肖梟當做了老鄉來看待,像是半路被西班牙人以“當成海盜”為由抓起來打了一頓,雇來船長也死掉了,水手幹活不積極,上岸後因為被卷入了鬥毆,最重要的白糖又被那些粗暴地士兵搶走了一些等等一係列路途上不順利的破事都被他一股腦地吐了出來。

    從邦尼特的口中,肖梟知道了“愛德華-肯威”這個名字,也就是有膽假冒鄧肯-沃波爾的那位冒牌先生的真實名字,肖梟之所以能夠斷定這就是真名,一方麵是因為他聽著邦尼特囉裏囉嗦地講了一大堆,而愛德華對他一開始也是自稱鄧肯-沃波爾的,後來二者分開的時候,邦尼特大概是習慣性地奉承了這位冒牌先生幾句,這是他一直以來對於強者的態度,而且愛德華把他從西班牙人手中救出來,他自然不會吝惜自己的讚譽之詞。

    邦尼特雖然膽小了點,但腦子還不算太笨,愛德華顯然是在來哈瓦那的路上向他吹噓了不少自己之前作為海盜在海麵上馳騁的經曆,胖子自然就從“自由”和“勇敢”這兩方麵把他吹上天了。

    這位肯威先生心裏一高興,覺得此子生性率真,可為吾友啊,於是一激動,就把自己的真名給暴露了。

    能夠斷定這位冒牌先生就是愛德華-肯威的第二方麵,就是因為在加勒比海上,確有其人。

    愛德華-肯威是在私掠時代就名聲鵲起的,最早出現在這個地方的記錄是在1710年的秋天,作為私掠船君主號上的一位注冊在冊的新人私掠者,在短短的一年後就成為了整個加勒比海上炮術最準的炮手,被招攬他進入自家船團的迪連-華勒斯下放到船團的其他船隻上擔任炮長。

    1712年夏天,愛德華被逐出華勒斯私掠船團,原因是他聚眾鬧事妄圖與一眾手下的水手奪取君主號僚艦勇敢號的控製權,最終暴動被壓製,存活下來的一眾水手被團長迪連親自逐出船團,念在愛德華是自己曾經的得力部下,迪連給了他一條生路,沒有剝奪他注冊私掠者的身份。

    1712年下半年,直到1713年4月的這段時間,愛德華分別在兩艘獨立的私掠船上服役過,最高位置達到二副,原本有希望在6月之後榮升大副的位置,卻因為烏德勒支條約的簽訂而灰飛煙滅。

    加勒比上的私掠時代已經結束了,這也就代表著會有一部分人全身而退,但絕大多數的人則會選擇留下來當一個非法的海盜:

    一部分人是因為還沒有撈夠回國過活的資本——類似愛德華和一些中層私掠者;一部分則是根本沒有離開的資格——這些人是絕大多數的下層水手。

    而剩下的那一小部分,比如愛德華哥們兒裏的黑胡子愛德華-蒂奇為代表的一票私掠船團團長或者私掠船船長,他們單純是因為喜歡上了在海上自由自在殺人搶劫的生活,因為在合法掠奪不複存在之後,再繼續當海盜就要承擔更大的風險,有些時候付出與收獲根本不成正比,更不要說在海上的生活原本就是極其危險的,生死就在大自然的一念之間。

    但是直到1713年私掠者被取締之後,愛德華依舊出沒於加勒比海,直到1715年7月當今,有記錄他曾經在五艘不同的海盜船上任職過從水手長到大副等一係列高低不同的職業,船長大多忌憚於他在1712年犯下的煽動暴動的罪名,基本上在接收他幾個月之後就把他匆匆地解雇了。

    而之前那艘被自己的火藥庫炸沉的海盜船,目前已經查明是海盜船長埃布爾-布拉莫的詹姆斯二世黨號,他在船上任二副,而因為埃布爾和他的大副在最近已經準備金盆洗手,帶著攢下的錢去荷蘭在巴西的殖民地當個富家翁,這艘雙桅海盜船,他們是打算留給愛德華的,畢竟這艘船是愛德華服役時間最長的一艘了,而且他與船長埃布爾和大副布魯諾在私掠者時代就是老朋友,埃布爾完全是為了拉他一把才雇傭他的。

    然而,肯威先生的美夢再次告破了,眼看即將到手的一艘船就這樣變成了某個海灣內沉底的碎片殘骸。

    愛德華-肯威,還真是個運氣挺不好的衰人,就連被他視為發財機會的這次與托雷斯的會麵,卻也是一個早已經準備好的圈套,搞不好,他整個人都要栽在哈瓦那了。

    這麽看來肖梟還是有些同情這位肯威先生的,聽說他在英國老家還有一位美麗的嬌妻,並且替他生了個如今已經有五歲大的女兒,他在外邊可是足足五年了,比在馬達加斯加停留了14個月的羅傑斯都堅挺,目前隻能祈禱他的那位妻子,不是像凱瑟琳-羅傑斯那樣水性楊花的女人吧。

    坐在對麵椅子上的邦尼特在咕咕念念了幾個小時之後,已經很明顯地有些疲倦了,肖梟看了看自己的懷表,十二點多了,他從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來,拍了拍邦尼特的肩膀:“施帝德,今晚你就住在這裏吧,花銷算在我頭上。”

    邦尼特搖晃了一下腦袋,也不知道他是真聽明白了還是已經快要睡著了。

    “好好地陪一下這位邦尼特先生吧。”肖梟從口袋中掏出了2枚金幣放在了桌麵上,“這是你們應得的。”說罷他就離開了,他可不想在這個地方過夜,天知道這裏的人有沒有梅毒,正值這種能夠在人身上紮根疾病肆虐歐洲的時候,潔身自好是沒差的選擇,更何況他有點小潔癖,隻對自己的女人感興趣,這種哪怕是這種“豪華出租車”也是不想多觸碰的。

    隻能祝願邦尼特這位已婚男士擁有美好的一夜吧。

    ————————————一夜過去————————————

    哈瓦那的早晨總是來得特別得早,清晨透徹的朝陽從海麵上鑽出來,島上流動的空氣、帶著新鮮海味的晨風與海鷗悠揚的鳴叫聲都讓人心曠神怡,肖梟推開了屋子的窗戶,讓海風置換掉昨夜在房間中悶了一晚的空氣。

    他並沒有與其他二人一樣住在總督府,而是住在了總督府旁不遠處的一家旅館中,為了方便今天的安排。

    咚咚咚!敲門聲響起,肖梟穿上自己的深紅色外套,將一定三角帽扣在了頭頂,隨後拉開了房門。

    門外站著的,正是總督府的門衛胡安,他穿著一身灰色的普通外套沒有戴帽子,肩上背著一兩柄套在套子裏的褐貝斯燧發槍和一個大大的帆布包。

    “閣下!”胡安向著肖梟敬了個禮,“海軍火槍手胡安-洛佩茲向您報道!”

    “總督他們出發了嗎?”肖梟走出了房間,順手關上了房門,一邊問道。

    “總督閣下與兩位訪客閣下正在共進早餐,”胡安回答道,“我負責來輔助您進行行程中的遠程保護。”

    “嗯,我聽說你是整個哈瓦那最好的槍手?”肖梟拍了拍他的肩膀,“正巧,我需要你這樣的人來為我進行輔助。”

    兩個人離開了旅店,來到了位於城市最中心的哈瓦那大教堂,這座全名為哈瓦那聖母瑪利亞受孕大教堂的宗教地標是整個加勒比海上最為宏偉的建築之一,被讚譽為“石頭奏出的聖曲”,其標誌性的東西兩座鍾塔,每一座都足足有半百之高,能夠俯瞰整個哈瓦那城全部的風景。

    他們的目標就是這座教堂的東塔樓。

    在教堂修士會苦行修士的引導下,兩個人進入了東塔樓充斥滿陳舊氣味與蜘蛛網的螺旋階梯中,好在因為經常有人上來敲鍾的緣故,階梯上還是蠻幹淨的,而且也有每年一次的檢查與修繕,保證這些木質的框架不會從30多米高的石壁上脫落下來。

    掀開頭頂的活板門,兩個人爬上了陳放著大鍾的頂層,胡安就想要將肩上的東西放下,卻被肖梟阻止了。

    “胡安,我們的目標可不是這一層,而是上麵的那層。”肖梟指了指上方結實的石塊頂棚,“因為沒有門的緣故,我們大概要從邊緣爬上去……怎麽樣,你的攀岩還可以吧?”

    “咕嘟!”胡安看了看下方近四十米高的垂直石壁,又看了看上方頂棚外側探出去的那一小塊邊沿,狠狠地咽了一口唾沫。

    “這樣吧,我先給你做個示範,既然能在船上爬桅杆,我相信你的臂力不會太弱的。”肖梟自己先跨過了鍾樓頂層的欄杆,然後輕輕縱身一跳,雙手就準確地扣在了那道邊沿上,手臂向上一使勁兒,整個人就翻到了上層去了。

    他趴下來,從胡安的手中接過了槍袋與帆布包,扔到了上方的那個沒有向下通路的小閣樓已經有些腐朽了的欄杆內,然後向下探出頭,向著胡安招了招手:“來吧,好好把握住力道,沒抓住的話,我會拉住你的。”

    “那……我試試。”胡安閉了閉眼,深呼吸了一口,努力地不讓自己的眼睛去看下麵的黃土地,心裏默念著這比桅杆頂端高不了多少的話語,他曾經是個專門在軍艦桅杆頂端平台上的觀察手,戰鬥時也是個狙擊手,專門居高臨下狙擊敵船甲板上的重要人物。

    他搓了搓手掌,在旁邊的牆壁上摸了摸讓掌心布滿灰塵,然後吸進了口氣,向外一跳……他成功地勾住了上層的邊緣!

    然而就在這時,哢擦一聲響,這座年久失修的鍾樓邊緣竟然碎掉了一塊,胡安的一隻手瞬間脫落,隻留下了另一隻手還死死地扣在石縫裏,肖梟急忙上前一步拉住了他的手腕,腰部一發力,直接就將胡安提了上來。

    “閣……閣下,您的力氣真大!”胡安還是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他努力地拍了拍胸口,“閣下,我們開始嗎?”

    “我們開始。”肖梟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兩個人跨過欄杆走進了鍾樓的頂部閣樓。

    槍袋裏裝的是兩把精致的訂做型1710式褐貝斯前膛滑膛火槍,屬於那種打一發裝一發而且奇慢無比的火器,這個年代沒有自動火器,因此火槍一般都被用來做集團射擊和狙擊用,這兩把槍是肖梟與羅傑斯那裏借來的,是稀有貨。

    槍口上沒有刺刀,肖梟從袋子裏各掏出了一根粗粗的黃銅管,這是羅傑斯在倫敦的一個名叫詹姆士-帕克的槍械研究專家製作的加長槍管,因為這個時代的火槍使用的都是圓彈、水滴彈或者鐵砂這種不規則的彈種,因此根本沒辦法製造出太符合槍管口徑的子彈來,哪怕褐貝斯式已經達到了一槍一彈,而不是過去的那種一次填好幾個子彈的情況,但依舊導致子彈在100米開外就會大大的降低精度。

    為此,詹姆士-帕克為喜歡打獵的羅傑斯製造了這種極為稀有的加長膛線管,短短的30厘米,內壁上有槍匠用手工精準加工的膛線,使用挑選好的口徑基本同意的鉛質圓彈,能夠將精度提高到500米開外。

    兩個人隱藏在太陽的陰影中,胡安在一邊組裝槍管和鐵製的三腳支架,並將火藥和鉛彈裝進兩把火槍中。

    “昨晚羅傑斯教你調校了嗎?”肖梟一邊從帆布包中取出一隻黃銅殼的望遠鏡,一邊問道。

    “嗯,羅傑斯船長說他已經親自調校過了槍身,我隻需要將加長管固定上去就好了。”胡安點了點頭,肖梟則正注視著海港的方向,托雷斯老頭已經帶著羅傑斯、達卡斯、他的護衛隊長以及幾個西班牙士兵來到了港口,正在與剛剛到達的愛德華-肯威,圍在一個一臉血汙的男人麵前說著什麽。

    肖梟移動視野,打量著四周的屋頂箱子、樹木樹冠等一些可能會藏人的地方果不其然,在葉子的縫隙和屋頂的牆角,他都發現了白色的身影。

    “你是老狙擊手了,一會兒你給我選擇目標,刺客都穿著白色衣服,他們在進行刺殺的時候都帶著兜帽,非常好辨認。”肖梟將望遠鏡遞給了一邊的胡安,將一隻火槍架上了支架,壓低了三角帽前麵的尖端,讓它限製自己前方的視野範圍,以提高瞄準的精準度,在沒有瞄準鏡的時代,他必須要靠最原始的機瞄來精準射殺最少300米開外的敵人,對他來說也是一個挑戰。

    那邊,一行人開始慢慢地沿著主路向著總督府的方向前進了,而那些隱藏在原地的刺客們,竟然絲毫不做掩飾地在屋頂上跳躍著離開,他們的人數太多了,至少有二十個以上,而且不可能是低級刺客,這股力量,足夠悄無聲息地將東北角上聖薩爾瓦多德拉彭塔堡壘內所有的西班牙人幹掉了!

    肖梟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將視線跟隨著地麵上前進的人群。

    情況,一觸即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