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戲子賣力的演出，贏得台下觀眾一陣陣喝彩。

    一連三四個節目後，哪怕此刻已入深冬，可台上的兩位戲子全身衣服仍舊都被汗水打濕了，當表演完了節目後，這才上去一同樣身著滿是風塵的戲子服的女孩子，看其年齡，卻不過十五六歲左右。

    那女孩子一臉笑意，攜帶著期盼的目光向著觀眾們述說著台上師傅們，以及他們戲團的不易，隨後期盼他們可以或多或少的打賞一點錢財。

    剛剛還熱鬧騰騰的人群們一下便安靜了下來，圍觀的人們走的走，散的散，一時之間竟是走了個七七八八。

    看著那女孩子的表情從開始的期待，化作焦急，最後看到人群走散得差不多後的失落，顏九兒忍不住走上前去，走到那女孩子的身邊拍了拍她瘦弱的肩膀，安慰的鼓勵道：“剛剛的演出，很精彩呢！”

    聽見耳邊的鼓勵，再低頭望了望手心裏被那溫柔大姐姐不知何時遞上的一錠金子，那女孩子隻覺得心裏酸酸的，抬起頭兩眼濕潤的看著顏九兒，激動的張開了雙手抱住了她，幾日來的委屈這一刻轟然爆發，竟是在顏九兒的懷抱當中失聲哭泣了起來。

    守衛在一旁的典韋他們見那女孩子突然的動作，都下意識的邁出了一步，可隨即便被顏九兒眼神製止了，顏九兒也不顧那女孩子衣服上的風塵，輕輕將她擁入懷中，用手輕輕拍著。

    身後的兩個戲子眼神滿是猶豫，他們走南闖北這麽多年，光是看那女子身上的衣服麵料就知道那女子非富即貴，對於這類人他們都是能避則避，有心喊過那女孩子過來，可卻又擔心惹惱了那富貴女子。

    劉延靜靜的看著這一幕，內心卻歎了一口氣，哪怕治國十餘年，可人心總是不可控的，京城經過他十餘年的發展，早已成為整個大漢最富饒的地方，而生活在大漢國都的人們雖然不說全都富裕十足，但也不至於連餘興的打賞錢都出不起。

    內心暗自自責一番，隨後令典韋將台上兩位戲子帶到身前。

    看著遞過來的一大袋錢袋，兩人皆都不敢伸手。

    “拿著吧，這是你們應得的，演出很精彩！”

    聽到那隻看一眼就帶給他們莫大壓力的男子發話，二人這才接過沉甸甸的錢袋，同時深深的鞠了一躬，隨後退了下去。

    而這時候那女孩子情緒也恢複了過來，一臉羞澀的看著顏九兒身上那被淚花打濕的衣襟，顏九兒也不在意，揉了揉那女孩子的頭，微微一笑，安慰道：“你們很棒的！我很喜歡看你們的演出！”

    “真的嗎？”

    女孩子睜著大大的眼睛，問道。

    “真的！”

    顏九兒認真的點了點頭。

    看著一瞬間陷入激動的小女孩，顏九兒也忍不住露出了會心的笑容。

    ……

    走在街道上，顏九兒輕輕將頭依靠在劉延的肩膀上，一手挽著劉延的臂膀。

    “那個小姑娘……”

    “和我那時候挺像的……”

    “在最期待的時候，變成失落，在最失落的時候，卻又重新得到希望。”

    耳邊聽著顏九兒的低聲細語，劉延忍不住露出一絲苦笑。

    牽起她的小手，低聲道：“不會了，以後再也不會讓你失落。”

    顏九兒仰起頭，看著那英俊的側臉，噗呲一聲笑了出來。

    劉延也側過頭望著她，不解的笑問道：“怎麽？”

    顏九兒撅了撅小嘴，哼了一聲，“你說，人死後真的可以變成天使嗎？”

    劉延回想起很久之前給她講過的故事，不由得煞有其事的點了點頭，“君無戲言，肯定能變成天使的，那夜空中的繁星，就是他們注視我們的目光，不過你幹嘛問這個問題？”

    顏九兒哼了哼，嘀咕道：“能有一雙翅膀在天空飛舞，那是多麽美妙的事情。”

    劉延笑了笑，不再答話，天使，本就隻存在於童話故事。

    ……

    天空飄起鵝毛大雪。

    深宮之中，一頭銀發，年已老邁的劉延披著絨毛大氅，站在庭院裏靜靜的看著飄著大雪的天空，任由雪花落到身上，頭頂上。

    伸出手掌，接過飄零而下的雪花，放在眼前靜靜地端詳，那晶瑩剔透的雪花紋路中，恍惚間竟出現了一個人的麵貌。

    劉延搖搖頭，呼出一口熱氣，雪花瞬間融化，化成冰水從指尖流逝。

    身後傳來一陣熟悉的腳步聲。

    “九兒！”

    劉延期待的轉過年邁的身體，可轉過身去，又化作了失落。

    緩緩前來的女子，撐著傘，容顏竟和顏九兒年輕時有**分相像，就連年紀也相差不多，可她卻畢竟不是顏九兒。

    “憐兒見過太祖。”

    女子行了一禮，隨後來到劉延身旁，一手扶著劉延，另一手撐著傘，為他擋住落下的雪花。

    “這裏雪大，太祖還是進屋去吧。”

    劉延輕輕一笑，搖了搖頭，推開了女子扶著的手，輕輕道：“不了，我和九兒答應好的，每年的冬天，這個時候，這個地方，她就會從天空揮舞著翅膀來到我的身前，現在時候差不多了，她快來了。”

    女子聽了，心裏一酸，隨後也站在原地靜靜的陪同著劉延，今年的雪，比前幾年大得多了，大雪越下越大，地麵都被堆積起了一層厚厚的積雪。

    劉延忍不住冷得抖了抖身子，這些年來，身體一日不如一日，他都知道，可他仍然有一個心願，一個不可能完成的心願。

    女子將自已的紫貂大氅脫下想給劉延披上，卻被劉延拒絕了，看著一臉倔強的劉延，女子忍不住心裏歎了口氣，太祖到最後也隻納了太祖母一人為後，兩人相濡以沫數十載，可終將到了年紀，太祖母因生她父親的時候落下了病根，最終在數年前的冬天，大雪紛飛之際，離開了人世，而自從太祖母離世後，太祖每年這個時候就總會在這裏靜靜的等上一天，無論刮風下雪，年複一年。

    雪花紛飛，劉延的思緒也跟著紛飛。

    在她最美麗的年華裏，他出現在了她的生命之中，他令她期待過，可隨後他選擇了離開她，她的期待化作了失落。

    戰亂不休，一次意外，兩人再次相遇，才發現，彼此生命的痕跡卻早已經被栓在了一起，他才發現，她的笑容原來對他來說，是這麽美麗。一顰一笑，深刻心底。

    劉延突然覺得眼皮沉重了許多，腦海裏的畫麵一閃即過，全都有關於她。

    “你說我在你最期待的時刻令你化作了失落，你又何嚐不是一樣，九兒，可不一樣的是，我又帶給了你希望，如今，誰來給我希望……”

    嘴角喃喃自語著，隨後邁出了步子，走離了女子撐著的傘外，抬頭看著天空，那天空中飛舞的大雪，此刻在他眼中，竟然化作了一道翅膀。

    翅膀之中，一道人影緩緩出現，清秀的麵龐，略施粉黛，雖不曾傾國傾城，卻填滿了劉延心裏的每一寸空間。

    顏九兒在天空伸出了手，笑嘻嘻的看著劉延。

    “九兒，你終於來了……”

    劉延眼神恍惚，伸出雙手欲要去拉住那伸出的手……

    身後女子用手捂著嘴，無聲的哽咽著看著這一幕，淚水早已經奪眶而出，聰慧如她，早已經明白了什麽。

    終於，劉延感覺自己握住了顏九兒的手，一瞬間，放下了所有的心神，嘴角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

    “九兒，我來了……”

    兩人雙手握緊的那一刻，劉延閉上了雙眼……

    女子終於痛哭出聲……

    ……

    “呐，你是皇上了也！那我豈不是成了皇後啦？”

    劉延帶著笑意的看著還像一個小丫頭的顏九兒，敲了敲她的額頭。

    “沒大沒小的，要稱呼朕為陛下了！宮廷禮儀也要開始學習了。”

    顏九兒瞬間露出苦澀的表情，嘟著嘴。

    “啊，好麻煩喲，我可不可以不學呀？”

    額頭又被敲了一下，顏九兒捂著額頭，不滿的道：“好啦好啦，我知道啦！”

    ……

    “陛下，聽他們說做皇上的都該三宮六院，你為嘛不三宮六院呢？”

    還不太習慣的穿著鳳袍的顏九兒看似一臉打趣的問著劉延。

    劉延笑了笑，隨後毫不客氣的再次在顏九兒光潔的額頭上敲了一下。

    “朕，不需要！”

    顏九兒捂著額頭，不過嘴角卻笑得格外的開心。

    ……

    “朕這一輩子，除了治國，便是治你！”

    看著才兩三歲就調皮得將玉璽給摔了個口子的小胖子，劉延火冒三丈。

    “你敢治他試試！”

    顏九兒就像一個護著崽子的母老虎，張牙舞爪的模樣十分誇張。

    看到她這樣子，劉延突然氣就消了，哈哈大笑起來。

    小胖子楞了一下，轉頭看著母後的樣子，也指著她哈哈大笑起來。

    顏九兒呆了，隨後氣不打一處來，提起掃把，衝著二人就跑去。

    “你們這兩個給我等著，氣死我了，特別是你個小兔崽子！”

    深宮裏，卻傳來一片打鬧聲。

    ……

    原來，你，一直就在我身邊，從未離開過……

    劉延徹底閉上了雙眼，陷入黑暗中……